“别人都是外出化缘一二年就回来了,他却由于心里有愧五年后才回少林。可偏偏是此,却被寺里众人认为是勤奋典范。他回来后几经打听知道那日自己离后不久,藏经阁里守夜的通什师叔便是圆寂,是故出发那天师傅脸色才那么难看。”
”他又仔细多问可是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多次借着询问佛法典籍的借口,希望从自己师傅嘴里问出那夜情况,可是自己师傅却也不愿多说。他做贼心虚,于是主动申请到后山闭关,一躲便是整整十年,每日除了忙着练功坐禅,便是沉浸在深深的罪孽与担忧之中,十年过去,他的武功倒是如愿成了同辈份中最厉害,那卷经书上的几个古怪武功也让他练成了。“
”这十年来,他由原本提心吊胆害怕被揭破,到最后又希望有人可以查出那夜真相。他没那种勇气,面对师傅自承当年罪孽,所能做的只是下山盼着借一身武艺多做善事,若能将自己罪孽消清万分之一,去一条性命也是足矣!一路行走过去,所到的江湖帮派见他行事如此,又见他武功之高反倒是对他更加尊敬有加,他们哪知道我心里每日的苦楚。”
他话说道这儿,嘴角一丝苦笑,冲旁边骆晓问道:“你现在还称呼我为大师么?若不是孟茹平告诉我师傅通谷和尚已然圆寂,想必我还抵死不愿意自揭这旧事呢!”
骆晓心里一震,也不知道该说出甚么话来安慰他。他见骆晓没有应答更是心中苦海翻腾,想自己一生真够荒唐,害怕被查出来,迟迟不回少林反倒被认为是勤勉,畏罪闭关,却叫师叔们认为自己刻苦淡薄,下山本是赎罪却多受江湖之人夸赞,如今自己性命却是送在自己糊里糊涂收的徒弟孟茹平手上。只觉得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自己当初罪孽正该是这番回报。
骆晓也想不到这体形健硕给人刚健映像的大和尚心里竟然有着这种秘密,一时也不知说甚么是好,他想说些安慰他的话语,可观他如今模样,又咽了下去。
此番把自己多年心事道出来,尚无和尚到觉得心里畅快许多,怕是自己命将休矣,仗着最后气力紧抓着骆晓的手腕说道:“大和尚只希望你能帮我将这事情说出去。劳烦小兄弟你跑少林寺一趟,将这说出来,我生前畏罪死后受唾骂也是活该,你若肯帮我这个忙,和尚也就可以笑着去地狱里去了。”
骆晓看他神色委婉乞求自己,想必这负罪滋味也着实让眼前大和尚难受了一辈子,外界的对他赞扬称颂反倒使他内心更加不安,又感受到他手上的虚弱力气,连连点头答应:“小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帮前辈完成这件心事,前辈还是好好休息。”
和尚见他答应,倒松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当日我从藏经阁偷到的书卷,被我藏在后山闭关的墙缝里面,还希望你代替我转达。我曾打算将它焚去,可想起以往少林前辈如此辛苦才从一些旁门魔道手上夺回这武功,又思量这武艺本身并无甚么高贱之分,只是,唉,这书里的武功太过古怪,想着江湖也有不少人为恶用着的正是他们学的正道武功,是以才留下这书卷,还望小兄弟告知少林中长老们。”
这最重要的事情交托完毕此刻他心头轻松,更是整个身体全部躺靠在石墩上,先前交代骆晓话语话说到激动处,不免抬起头来望见今夜月色
如今一切安排妥当,盯着天上的明月,想起那夜自己趁着月色偷偷跑到藏经阁里的事。又想起小时候中秋节自己与师傅在庭院里赏月的趣事,只觉得今夜凉风习习就恰似那日曾吹绕在自己耳旁的秋风一般。想起已然先去的师傅,估计着自己此番作业要下地狱不能与他在极乐世界见面不由满心的伤感,可心头倒因为常年纠缠的心结此刻被解开就此轻松睡去。
骆晓不发话盯着眼前的尚无和尚,他头颅靠在石墩上,眼睛依旧盯着远方的天空,那是月亮本来在的地方,可此时此刻月牙儿早就移动到他的身后,他是再也不可能再是看见。
他手提起银川宝剑,表情肃穆,性子里本就是沉稳善思此刻所受到的感触更是大。看一旁早已和衣睡着的燕援,便也没叫醒她,一人找了些干柴借由着这即将初升的朝霞带来的余晖,堆起柴火把早已死去的尚无和尚尸首火化掉。
在这一日初始本该最具有生命力的,偏偏如今却是尚无和尚被火化的时候,朝霞的余晖与眼前不断翻卷的火舌,出生与结束,生与死的对比,竟然是如此的冲击,给守在一旁的他一种极大震撼。
燕援感到这燃起的柴火所带来的灼热,也醒了过来,睁眼见昨夜尚无和尚所躺着的地方已经是空无一人,骆晓也不在眼前。遂是顺着热光望去,见骆晓立在不远处熊熊烧着的火堆旁。她也不说一话,走了过来,同他一起立在火堆之旁算是送这大和尚最后一程。此时此刻两人的脸庞都不由被翻腾而出的火舌烘的通红,这火光亮着,朝霞也正是升起,两人虽是不曾说话交流,可心中所黯淡的却都是感到这生死不随人意的惆怅。
眼见火势渐渐消退,此番天色也开始明朗,骆晓才把心神收回,心想骆长锦既然不在九江帮里,尚无和尚死前又对自己有这番重托,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去少林寺替他完成最后心愿。先前他火化这和尚之前,便把他脖子上的佛珠取下充作前去少林寺的信物,待是火势消退,便低头拾掇起他骨灰找个地方埋下。
等一切妥当见燕援如今坐在小溪旁石块正是捧着一手发愣出神,不由关切问道:“燕小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她见骆晓问她话,方才是站起身子。继而拍了怕身上灰尘,面色不悦道:“我能是怎样?”
骆晓被她堵了一句话,这时想起昨晚若不是她帮助自己与这尚无和尚根本就不能从这人群里逃出来,连忙说道:“多谢昨夜燕小姐搭救我们。”
燕援见他还要说甚么话语,当即便是打断道:“是不是感激本小姐没有听孟茹平的话,说不准现在我就是还在雅舍上与他喝着茶水。”骆晓心想你这人不坏,为甚么却老是喜欢说出这些作弄人的话语呢,当下也不敢再是问话。
他这么缄口倒是燕援问起他话来:“你准备接下来去哪里?”骆晓便把自己打算与她说出,燕援听后也不说话,心衬这大和尚的事情由你来办,我便是可以腾出时间忙其它的。
她所要忙的事情,便是昨夜秋二娘与她对掌后所留在她掌心的剧毒。她对孟茹平不存甚么想法,可偏偏秋二娘将她当成情敌,几次欲要她性命,昨夜在牢房里杀她没成,便是在掌心涂毒借着二人兵刃架住时机与她对了一掌。
昨夜在溪边映着水,她便已经发现自己左掌上的异样,本准备请尚无和尚用内力替自己封住毒势,然后再回到巴山派求助自己的师傅来根治掌中剧毒。奈何见尚无和尚倚在石头憔悴模样,晓得他即将不久于人世,便消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