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三只觉得脑袋一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荷官所开竟然是“四,四,六”大!
他坐在地上一阵,半阵子都没反应过来痴痴呆呆的盯着天空。旁边起哄的人见他这番又是输钱当即轰然大笑,只当他若不改所押也不会是如今输光了的局面。
他呆呆坐在地上后面有要跟上来玩一把的,见他如今没钱便是把他推搡开来挤到桌子前。他也不反应,就是这么看着天上。
他眼珠子所对的方向是望着骆晓,骆晓虽是明白他是个瞎子,可见他眼中眸子全白也不由感到全身寒碜。
他立在这这对父子身旁,看着他们二人用膳模样。
韩奇法吃饭途中不曾是夹菜全是自己的儿子韩小湖将菜肴堆在他碗里,他瞎子吃饭两手更是握着筷子处极短,吃饭又是一嘴一嘴,细嚼慢咽之间骆晓站的靠近连他嘴里牙齿声响听的都是一清二楚。
而韩小湖吃饭却是大胃口,有时候一道菜他觉得好吃干脆就把白饭倒进去拌着吃,若是那菜油腻他整个脸上都弄得花猫一样。他毕竟是九江帮的少帮主,如此吃相却是有违他少帮主的身份。
“这饭菜是你一人做的么?”
他站在旁边已经有阵时间,如今听韩奇法问话当即是答应道:“帮主,朱···,另一个厨子不在,我又是第一次来只会做这些炒菜。”
韩奇法听他说到第一次做饭,这厨子下人应聘不劳他过问,如今见他站在身旁想起上一任厨子的事情,不由是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拿出随身手帕抹完嘴说话道:“你可知这之前的厨子去哪里了?”
骆晓虽是听过杭州城里的风言知道做着九江帮厨子有时候却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可当下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揣摩着口气,结巴一阵才是说道:“小人听·外面人说他是偷了府里的宝贝,跑路去了。老爷明鉴,我···我·可不会,小的安分一定不学他们,若是··有一丝坏心思,就叫我,叫我天打雷劈。”
韩奇法听他这么说当他是不晓得内情,此番也不遮掩,捋了捋胡须与他实话说道:“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也免得你以后走甚么弯路。那人不自量力欲图谋毒害我两父子,现在估计还不知道埋在那里去见阎王爷。”骆晓听他说起死人之事如此轻松,言下之意那下对他毒之人必是死于他的手上了一时也不敢答话。
韩奇法想起那人所用毒药倒是寻思一阵又接着说道:“也不知道谁人给他的毒药,显然是毒的狠。他这做厨子的侍奉我父子多时,许多我父子吃的佳肴他虽作烹饪怕是也没尝过,那****便让他亲口品尝一番,也算尽了主仆恩情。”
既是识出饭菜有毒他却叫厨子去吃可见他报复心性。他这一番话语对骆晓说完,想起那日厨子吃掉饭菜后毒发情况,他眼睛瞎了,所听到的只是时断时续地抽噎嘶喊,便对身旁将头埋在饭菜里面的韩小湖道:“湖儿,你说说那个厨子最后样子给爹爹听听,爹爹是瞎子当日看不见,你说来让我听听?”
韩小湖想起那日情景却是出乎意外拍着双手,似孩童见了好玩玩意一番高兴道:“好玩好玩烂肚子嘴都吃大了,眼睛耳朵都呼呼的流着血。那人都吃不动了爹爹还迫着他吃,爹爹往日说世上最疼的人便是我,怎么都不让我吃一口那天东西。”
韩奇法听他吵闹动静如此之大,心里也知他是傻到连东西好坏都分辨不出来还当那人所食的是甚么美味珍馐,连忙出手摸到他肩膀上说道:“那可吃不得,吃不得,再好吃,也不能吃。”
这韩小湖不解憨问道:“为何爹爹迫着他吃却不让我吃,我闻那味道香的很小湖也想吃。”
韩奇法心想这指使厨子下毒之人想必是个用毒高手。尸虫香也算是世上极难得的毒药,需要从这争毒王过程中死去毒物身上采取原料调理才能做成,下毒时往往都有香气是故不知缘由之人很容易误食致死,这中原之地能有这种毒药也算罕见了,别说是常人很难辨别若是由得自己这个傻瓜馋嘴儿子吃还不一命呜呼,他本人倒是有方法对付这世间百毒。
骆晓见韩小湖刚才说起那人中毒之惨样如此兴奋,而如今没话说了又安稳下来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的饭菜,看他如此好胃口只觉得心里做吐,不过当下只得连忙怯声道:“老爷,小人向天借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饭菜里搞鬼啊!”
他心想自己得把这戏份演足了边说一边扑通在地哇哇求饶起来,原先见这两父子生理残缺他还能是想起往日自己是个哑巴多少存些同情,如今见他们一人谈起人命视若无物,似乎取人性命如说话一般轻松,另一人又如此恶态见人受难反倒拍掌喝彩,真是恶父顽童住在一屋,心里原先同情一扫而光。
他出生贫贱由不得他自由行事,可他偏偏性子里又极力不愿意做一些别人迫自己所干的事,如今局面所托唯有委屈求全,虽是违背心意跪在地上求饶可心中对他们更是厌恶。
匆匆从赌坊里走出来看着天色,朱力三心里不由大骂起来。现在他倒着急起来怕无人给帮主做饭,心里盼望这新来的小子好歹帮着一点。他形色匆匆穿过周围人群往巷子里走去一路骂着晦气。他之前赌输了心不愿这么回去,又是问赌档赊了些银两,本来手气正好还当是要赢回所有,却不想折腾几个时辰最后不仅输光还欠了赌档一屁股账。
星月升起,燕援悄然步子迈着,看似无心跟在他身后,见这朱力三进了巷口,她也跟了进去。
巷子狭隘里面更是没有灯火,朱力三先是走进,却听到身后脚步声音。他停,那人也停,他走,那人也走,回头去看,两面房墙阴影交杂下却是立着个女子亭亭玉立地身影。
空无旁人的长巷里面,朱力三身影是膘壮,女子身影却颇为轻巧。他见跟在后头是一个女子又见她身影不错,之前在赌档里一顿窝火恰是憋在心头,当即心生恶意转身迎上。他本当那女子见到自己过来会是逃跑,岂不料她就此停步靠在身边砖墙旁似是等着他过来一般。
他快是靠近却听不知哪里来一个男子声音道:“是这人么,师妹?”
燕援立在原地,见朱力三靠近倒是发出银铃般笑声,眉角完成新月模样笑着答道:“这人在赌档里赌大发了,谁还不知道他名字?”
朱力三不知她在与谁说话却见一道黑影从他上方落下,那人手刀干脆将他击昏倒地。
张镇帆见他跌倒又是细细看了他一眼,见他样子打扮也似个厨子倒是不作怀疑。两人说话一阵,不想是这巷子里面渐渐冒出来另一人,那人早他一步藏在这巷子里之前见张镇帆凌厉手段,不由叹道:“张师侄这一手真不愧是施雨庆的好徒弟。”
张镇帆却是对那人褒赞不屑一顾,仍旧是顾着与燕援说话。他与师妹好歹是江湖上“化雨”的弟子,若是让人传出与这类下毒使毒的下三滥人合作岂不是有辱师门荣誉。可如今为了从韩奇法手上夺回《道陵经》也只能与来人合作。
那人不想就这么吃了他一个冷面当下心头嫉恨,可碍目前合作的姿态也不得不收起性子。这估计连他也想不到此次会与施雨庆的徒弟联手,主要原因是因为韩奇法,这当年的臭小子太难对付了,自己正面斗不过他,下毒又老被识破。想起当年甚么还不会的草芥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第一漕帮的帮主命运机巧有时还真是让人唏嘘叹气。
朱力三揉着肚子走到了九江帮总舵大门前已经快是天亮。守门守卫见有人靠近连忙大喝,直到朱力三靠近了才认出原来是帮里的厨子遂质问道:“你个破厨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奶奶的公鸡都快打鸣了,你听见没?”
朱力三有苦自知刚才好不容易从别人手中出来此番又面临守卫质问,只能强忍委屈答道:“两位大哥莫生气,这不是我贪玩忘了时间了吗?”另一位一直没说话的守卫听他说这话又看如今天色,琢磨他是在烟花柳巷睡了一夜更是劈头盖脸一阵恶骂:“你小子倒好整夜快活,我们兄弟两人却在这站了一夜,真他娘的晦气!”
言语说完想起九江帮里规矩,当即正色说道:“如今时间不到规定还不能放你进去?你就陪我们兄弟站在外面到天明吧。”
朱力三听两人说法又见二人身子把大门堵的严实,只能是低声媚笑,又是从怀里摸出碎钱示意两人接住。
“我知道错了,这次,可··哎,我还是要给帮主,少帮主他们准备早饭,这··可是耽误不得,还望守门两位大哥通融通融。”
门前守卫一听也知快是早晨,心想耽搁帮主他们吃饭可是万万不能,顺势收了他手上的钱财把身子移开放他进去。朱力三道了声谢这才走了进去,他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胸口被张镇帆几拳揍的现在仍隐隐作痛。
他快步迈开,到了府邸墙角的厨房“哐啷”一声便是将房门踢开,骆晓本还在熟睡中也就这么被他惊醒。
他见不见了一夜的朱力三此番回来,当即虚开眼睛瞟着。如今屋外虽未天明可也能是看清,却见他急匆匆进了厨房立马便蹲在泔水桶旁,嗓子里一个劲的发出声音显然是在咳嗽或者催吐甚么。
他此番背着骆晓身影蹲下。骆晓虽然好奇他怎么了,可见他迟迟不掉过头来,唯有是放弃打算,趁着天色未亮再是睡一阵子。
一夜过去到鸡鸣时分,倒是换做骆晓起床而同屋的朱力三衣服都没脱仍旧躺在床上鼾鼾大睡。
他唤他几声没有叫醒便是作罢,一人独自弄了些早饭准备给韩奇法父子送去。
他小时候曾在厨子手下帮过手,在陆府中梅嫂又在厨房忙活,他倒是耳濡目染也能做些寻常有钱人家吃的肉粥早饭。
他生火做粥,待天色更明朗一阵,那肉粥已经是被温火炖好。正是忙碌间突然却听屋外急促敲门声音,那人边用力敲门边是喊话道:“朱力三,老家有人到杭州城里看我们了。”
骆晓听敲门人说话似是朱力三熟人,当即还欲过去替人开门,却不想朱力三听到来人声音直接从床上跳站起来,他竟然就是这么醒了。
他睡眼惺忪满目通红也不知这一夜有没有睡好,嘴里应诺几声赶忙是将门打开。
屋外所立着的是一小厮打扮的帮众,那帮众随即进来转了厨房·一圈又是数落他道:“你快给老爷送早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家来的人。”
朱力三当即点头应声说道:“一定,一定,稍等片刻,我准备一下再走。”
骆晓还从未听过他语言如此温和恭谦,渐渐地发觉一阵清幽香气涌进鼻头,骆晓只觉得好闻的不得了,可也当是如今清晨厨房外面几棵树上的花香顺着推开的屋门飘了进来。
朱力三本是要做早饭,揭开锅底一看骆晓早就是准备好了,当头心中不悦指着如今热腾腾的粥气冲他喊道:“你个蠢货,帮主他们怎么能吃这种东西,不行,你快过来帮我,我要重弄一遍。”显然骆晓以为陆敬修父子吃惯的这肉粥并不符韩奇法父子的胃口。
“小弟怎么会知道,下次一定改过,一定改过。”
朱力三见骆晓示弱反倒喋喋不休哆嗦一阵,那小厮本是等他一同出去未料到他在这儿听骂人,遂是催促道:“你快一点,还有闲功夫责怪别人!”
那朱力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反倒听起话来,也不再骂骆晓。骆晓更是意怪,这朱力三怎么今天就变了个性子,还是自己昨日对他的映像过于偏激。
两人忙活一阵,待是早饭做好朱力三抄起床头上黑布袋子,对骆晓吩咐道:“我还有事,这早饭你就送给老爷他们吃吧。”
骆晓听话连忙点头答应。如今这小厮刚刚催的那么急现在也不再发话似乎在想着甚么。朱力三见此反过来倒急了起来,说道:“咱们走不走啊?”那小厮回神脱口说道:“走吧。”
骆晓见状,当即让开路子,却是那小厮走过身旁时候之前那香味更甚,方才明白这不是外面花香却是这人身上味道。他虽是好奇,可当下顾着给韩奇法他们送饭便也无暇多想提着篮子便是出门离去。
他提着篮子寻着昨日送饭的地方走去,等到那儿却被帮众告知韩奇法一大早起身去花园了。遂问清花园位置,提着篮子又匆匆赶去。
如今晨气正盛,他提着篮子过来时,一路上所听尽是些鸟雀声音。自进入九江帮来,他心头便是一直绷着,此番周围鸟雀清鸣,细眼瞧着周遭树木花草仍能见其上的珠水雨露,倒是忘了如今处在危地,左右顾盼,心情颇为惬意。
待是又走了一阵,却见一人侧对自己坐在亭子里面,正是韩奇法本人。他身旁如今还立着昨日骆晓所见的温总管。
他快步过去见两人正在贴耳说话交流,一时也不敢插嘴,候在亭子外一阵方才趁着间隙将篮子提了进去。
他将早膳布置妥当又是将一双象箸放在他袖口旁,这才轻声音道:“帮主,还请是用早膳。”说完便掖着袖口,退出亭子准备回厨房。
他背对亭子离开脑海中仍是沉浸于当前花园里景色,心衬,自己在此地逗留一阵看看花鸟不也是不错,如此想来心情更是高兴。
哪里知道他迈步子不到几步却被韩奇法叫停,又见韩奇法身旁的温总管已经抱拳退去,只当他又有甚么吩咐自己连忙收步往亭子走去。
门卫见来人一个劲的低头手里又拿着黑色包裹挡在他面前喝道:“朱力三你这是干甚么,莫非昨日的事被帮里人发现要被撵回去老家了吗?”
“或者说也想学前面几个厨子,偷了甚么宝贝,今儿准备逃路啊,哈哈!”
朱力三不愿多语当下所想只是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他自然晓得之前的厨子是怎么死了,嘴角张大,双目双耳都是流着紫色毒血,他不愿意去做这第二个。又心想纵使如今自己真如那三人说的中了甚么古怪毒药,也不奢望事成后他们能给自己解药,只盼望韩奇法千万不要从那替死鬼身上寻到自己。而至于那替死鬼,要怨恨便做鬼替自己去报复那折磨自己一夜的三人罢。
他不说话守卫倒更是好奇,嬉笑问起他包裹里东西。有靠着他身子的已经伸手去拉扯,朱力三一边护着包裹,一边又是低头赔笑:“只是给亲戚的东西,一些小东西·····小东西。”
他不说包裹里是甚么,守卫想他平日独来独往从不见他有甚么亲戚往来,执意要翻开包裹一看。
扯扯拉拉之际却是将这包裹拉扯开,里面衣服碎银哗啦落在地上。
守卫见里面有银子,备换衣服,真当他要跑路。可其中银两不多又狐疑他还从府里偷了甚么宝物藏在身上,更是不让他走,吵着要搜身。
朱力三见他们这么拖延怕自己下毒之事暴露,不由是蛮劲一耍嘴里吼道:“老子,犯事被撵走行了吗?”
他这话出于怒气也是不想再多做纠缠,可不想却是后方突然一人威严声音吩咐道:“莫要放他走,给我拿下!”
说话声音正是温总管,那些本是玩笑守卫不想他突然出现吩咐,只当这朱力三真是做了甚么坏事如今要逃路。纷纷抽出佩刀,押在他开着领子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