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小哑巴不在他身边,他挑灯翻阅着哑巴带给他的《黄帝内经》。《黄帝内经》是上古所传的医书,他年轻之时早早就通读,只不过之后得到师傅所传心法便觉再无研读其它经典的必要。医书翻多了,几日来医心更重。他气穴损坏已经是是圣手难回,自医内伤算是不可能的事,倒是那每日左右的小哑巴却让他惦记。
也是这地宫源于黄老之术,所传的真气有活体通脉效用,他本就对医术有所研究,心中倒是生出用师门纯粹真气治他哑疾的主意。
这地宫师门纯粹真气,区别于之后借由不同心法所练就的热寒真气。热寒真气本就是取外物之力而形成,唯独这纯粹真气倒像婴儿在母体的先天真气,热寒真气因是外物存反弑可能,这师门纯粹真气倒是无伤人本领。
他一边翻阅手中内经,心中也作盘算,想到人体主要经络分别有两支,十二经络与另八个单独经脉,他琢磨人体奥秘本是想着医治哑巴一事,念头却不知不觉间跑偏,他思考越走越远,想到真气在经络里运行云云,突忽察觉一件一直被自己忽视的事不对劲之处。
原来是三人师傅未走火入魔而亡之前,他不曾接触过寒性真气的心法,每日晨暮之间与师哥师妹只按着师傅传授的统一的吐纳方法,孕育道家真气,而那道家的真气确实是走全身经络,包含十二经络与奇经八脉。
可自从得到师傅传功之后,他一心修习心法上的功夫,每日都是修十二经络,却从不有奇经八脉任何事情,往日他修习寒性真气心切,倒是久而忘记了奇经八脉一事,可如今借由《黄帝内经》看来,难不成是心法上出了极大的纰漏,是作者考虑不周么?
自己体内寒性真气是多年吐纳孕的道家真气依心法运行而得,寒性真气从来便走十二经络,未涉及过余下的八个脉门。他盘坐在石台之上,深究细想那从未习过的另一篇心法会是什么模样,刹那答案呼之欲出,自己体内火毒爆发时皆是由奇经八脉开始,而当初他被骆长锦所击伤的正是这自己从未修行的八脉!
他回想那日自己被师哥偷袭的场景,越想越是心惊后悔!
他被囚禁时最先愤慨自己受同门师兄袭击的厄运,继而消沉于自身不幸,可那不幸伴随着嗜睡般消沉毕竟太久,以至于他心里最多想的是苟延残喘,从未在过去岁月里认真回味当年被偷袭的具体情形。而今倒是明悟骆长锦偷袭这八个毫不相干脉络的原因,那是骆长锦推已度人以为自己所习心法定是与他相似,走的单是奇经八脉并无十二经络的事情。
他思路至此,更是大胆推断自己未曾观阅过的心法,骆长锦所修习的心法定时走任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而这股气力必是与火毒形似,与自己体内寒性真气相反,如此想来却忘了医治哑巴的事情,一心凭空琢磨着骆长锦心法。
他虽然不知道如何按心法产生那股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真气,倒是将时常因天气转寒而发作的火毒视为突破口。心衬转寒的天气最根本上只是改变原本体内寒热平衡从而引出了火毒,既然如此倘若刻意制造一个寒冷环境,当是也能引出那火毒。这火毒如此看来既是自己厄运,也是难得的机遇,因为骆长锦体内所畜养的仅仅是自身的热性真气。
一想至此便迫不及待运功,催起体内寒性真气循环走动。
那寒性真气所走路线经由手太阴肺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从胸沿臂内侧走向手交于手三阳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阳小肠经。继而延臂外侧涌往头部,中途所经足三阳经里足阳明胃经、足少阳胆经、足太阳膀胱经三经。自头顶起又是下流经腹部走向另一足部上的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最后又回归腹部手三阴经,是为一周身。
真气运行一阵,体内十二经络所相关的心,肺,胃,脾,肝,胆,肾,心包,三焦,膀胱,小肠,大肠,都生出寒意,却是那寒性真气原先藏于十二经络内,而今运行周圈,被唤醒游动使得附存的脏腑器官生寒。
他又运气一会儿,体内十二经络之间寒性真气愈加繁盛,突地一股蓬蓬热气从腹部升起,自任脉关泉穴经过中丹田膻中穴,怒气冲冲,好比寻仇般直冲至泥丸宫。
果如他所料他动用本身寒气心法,竟把积存的火毒给引出。
火毒带来的炽热的真气灼烧着他腹内经脉过道,而那本身的寒性真气原先循规蹈矩沿正常经络行走,幡然间亦是互有感应,本该下至足部三经脉,当下却也回流聚在丹田处。它也知宿命敌对在泥丸宫等待,此番完全不受所修习者控制。
寒性真气既是回流便不得不面对那火毒带来的相反的真气,一时间腹部丹田处热寒交际,时而火毒占优势,时而本身所属的寒气又占上峰,他运功之时头上散满热气,偏偏面部却结了一层冰霜,此景同往日他火毒爆发并无多大区别差异。
此时他体内存两种迥异的真气,一股是本身所修习藏于十二经络的寒性真气,一股是骆长锦当日灌入加以被喂食的丹药催化而的热性真气。寒热交融于泥丸宫,但这只是要练成这师门心法的第一道难关!
要知道当初三人师傅未将师门心法拆散,而是按完整心法修习,体内十二经络藏寒气,奇经八脉蕴热气,经由多年修习已臻至一体二气的境界。
他当日走火入魔说来也正是死在敲第二户门的路上。一体二气之后,修习者倘若知难而退比常人多活个半百年龄也属正常,可偏偏世上修身立志者犹若承袭开天辟地的盘古秉性,纵使殒身于此也要去尝试在丹田命脉处驯化体内二气,好比以夷治夷,可这话语说的轻松过程又何等艰难,无亚于将猛兽天敌困在笼中,要二者互相亲爱。
却说三人师傅当日正是去试这第二道门闯泥丸宫一关,不想破关不成使驯养的寒热真气各自物性吸引,脱了控制的缰锁于泥丸宫肆意纠斗。他心知破关不成丧命于此,濒死时苦于泥丸宫寒热,突发奇想到寒热并存乃是这门心法的最理想最精妙的情况,犹若是将原始清浊二气回归当初混沌本源,以往先人教导都是这般一体藏二气情形,最终无论谁人都不得不面丹田处寒热交融的险关,三代师徒之中能有一人练成已经是奇大的福分,其余先人前辈皆如自己这般死在第二道门前。若是今存两个人分别修行不同真气心法,二人借由对方体内真气互相共补,寒热真气也可避免在泥丸宫这般残酷鏖战。
他临死思绪至此,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他心头,他依次召三名弟子入室,临场将原先完整的心法拆成三份,传两名男弟子一热一寒真气修炼方法,最后唤来唯一名女弟子准备口述她师门里有关有寒热共存的经验与心得。他本欲是匹配坐下弟子将心法一分为三,再最后与女弟子表明自己的心中计划。可才将口述完几代师门的心得经验,体内十二经络与八脉又是各出一股真气,一寒一热直逼他破损的丹田,丹田乃道家修行重中之重,他还没来得及全盘托出自己计划打算,便因丹田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寒热真气就此一命呜呼,这女弟子只知自己手上心法却不晓得他死前全部打算。
直至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女子负气离开地宫,留下来的两人就此丧失了观阅完整心法的最后可能,各自将原先残破的心法当当成完整路子修习。
再回当前,此时那石台上老者体内一寒一热真气在丹田纠缠不休,寒热本就难容,这番场面过往地面梅雨季节他时常遇到,自己所能做的就是用寒性真气在泥丸宫抵御,等待火毒渐渐消去。这火毒真气毕竟是骆长锦当年遗留,倘若他不是气穴受损用自己寒性真气完全可以轻松压制,可而今气穴破损,所能欺的就是这火毒不似自身寒性真气般及时供给源源不断,待它势头渐渐消散又会退至奇经八脉。
又过一阵泥丸宫里的热性真气才开始消退,最终经由任脉关泉穴,归至原本的奇经八脉。直至最后体内一切回归平静后他才舒了口气。先前一心抵御火毒无暇多做想法,而今情势安稳,始明白寒热真气虽能用心法驾驭,可两者天敌真气间吸引缠斗天性却是个棘手难题,稍有不慎便性命难保。自己而今寒性真气源源不断,火毒真气只能逞一时威风,揣测当初二人师傅体内两股旗鼓相当的寒热真气间撕斗,遐想泥丸宫里会是怎样一般景象不免心惊肉跳起来。
之后稍微歇息一夜,再也不敢是做甚么过分尝试,等到哑巴过来给他送饭,这才振作精神挥手示意他靠近。
哑巴见他手势放好篮里东西走至跟前,本来骆长锦走后这地宫之中就剩下他们二人,而且那小哑巴以往未受过旁人夸奖亲昵,近来两人间的相处更是大大增添了他对石台上之人的好感,对他的要求不怀疑问。
他见哑巴走至跟前侧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哑巴听清他话语中意思,面色欢欣鼓舞继而又露怯意犹豫,却是不知该不该相信眼前坐在石台上的人所说能有办法治好自己哑疾的话语。
石台上之人秉性如何察微观变哑巴心里所想他又怎么能不想到。定是因为见自己只能坐在石台之上,依靠别人送饭送水是故对给自己所说存有疑虑。
他也并不着急,只见他像江湖上变戏法的人一样把双手袖子抹上露出干瘦手臂,两个大手掌在他眼前晃着,示意他如今在自己手中甚么都是没有,可面色笑意也似暗示提醒眼前哑巴自己这双手里存有反常,让他小眼睛盯准。
小哑巴见他一副变戏法的模样只觉好玩,眼睛盯着他两个手掌出神。
正出神之际,突然那石台之人将两手轻轻各自握拳一攥,寒性真气借由手脉上的穴道由体内而出,继而将攥紧的两个拳头放在小哑巴面前,面色笑意更重示意他瓣开来看。
小哑巴受他眼神激励明白已是到了变戏法的最精彩阶段,而自己将是揭开眼前拳头中秘密的人。他以前见过那些变戏法都是讨好那些有爹有娘的小孩子,可又有谁会给一个在伙夫手下打杂的小哑巴展示戏法呢?
他用两只手轻轻翻开老者左边的拳头,小眼睛瞪得老大,见拳头里如今攥着一块不大不小薄冰呲呲冒着烟气,当下疑惑不知者薄冰是何处来的,可也顾不得不得多想,又去瓣开另一拳头,里面也是一块薄冰。他不由纳闷,心想以往自己所见变戏法的多是变出铜板小球,如今怎么却是变出冰块来了呢?
他发愣出神,未注意到坐在石台上的人随后身板一正将手里冰块分别往两侧石壁各是一掷,冰块撞击石壁连是两声鞭炮般的脆响。
哑巴听见声音这才回过神来,不再思考甚么铜板小球,小脚往其中一侧石壁奔去,他用手细细索着墙壁,发觉一处不大不小的裂缝正呲着烟气。这边摸完,又是快步跑到另一边,却仍是相同模样,地上都落着些水滴小石块,被薄冰击中地方此番仍是在冒着几缕寒烟。
当下见这人神功了得,小哑巴只当一直照顾的是甚么神仙,想起他说治好自己哑疾,快步跑回跪在地上磕起响头。但求他真是可以治好自己的哑疾,让自己再也不做甚么都不能说的哑巴。
老者见他如今信服磕头,倒是不阻止。哑巴此番越磕头心中越高兴,心里欢喜反复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开口如常人说话,倒是不觉得头颅撞地有多么疼。
老者昨夜度过寒热交汇的险境之后,心下对多年修习的心法是既困惑又是害怕,只是由于未曾观阅过骆长锦手上那篇心法,好多问题纵使他如何聪慧也琢磨不透,隐隐约约感到自家修行的真气带有点邪门意思,竟然在关键时候不受控制,又头疼于为甚么师傅把两门天差地别的心法传给他们时却只字没提过其他。
直至小哑巴进来后,他才记起治好小哑巴哑疾的事,他事先观阅《黄帝内经》,心下细想人的一生中身体内脏的发育形成皆是处于婴儿状态之时,婴儿于母体内所受是先天之气,落地之后,用自己鼻息呼气,此乃是后天真气,其用鼻息呼之越多,先天之气越是流窜出身体。
倘若如今自己叫他静坐吐纳的道家功法,待他静坐苦修几年道家真气有所成时指导他运行真气,借助道家真气滋养本领,使他仍能是如婴儿般借助先天之气调养。另一方面自己再在他身旁同教婴儿说话一般引导他,说不定他哑巴说话,铁树开花也未必不可以。
他见哑巴还在磕头,这地宫又没有甚么药膏,怕他磕伤身体,便是唤他起身欲是将静坐吐息的法子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