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身前这位病恹女子,真的很可怕。
我在无音楼第一次接触她,便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是自己脱光了衣服给对方看一样别扭。
离开无音楼后,我如释重负,赶紧背着小家伙逃之夭夭,心情顿时好不舒畅。毕竟嘛,在苍鹰使、绯樱阁、天心域三方正式会晤中,我瞒天过海,全身而退,还偷听到了许多机密。
苍鹰使代表左离用言语激我劫杀人洲使浊归,我口头答应着,一转身便挑选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心想躲得越远越好。哈,我才不去滩这祸水,身份会暴露得更快,搞不好连浴血盲魔的身份也要被识破,到时苍鹰使、人洲使、天心域、绯樱阁四大仇敌联手碾杀,我就一命呜呼了。我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借用剑隐身份查探天心域的消息,要更加小心翼翼了。
我对自己伪装剑隐是很有信心的。只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一定识别不出来的。我元力觉醒后突然出现的特殊感知力,让我对外界、外物的感知达到一个极致,伪装一个接触过的剑隐再容易不过来了,更别说我与剑隐二人原本便很相像。
但是,病恹女子离开无音楼后,不久便改道向着我的路线追踪而来。她一直远远尾随在我身后,静悄悄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纳闷了,她是第一个提出要去劫杀人洲使浊归的人,回头却又跟在我身后偷窥,她要干什么?我不喜欢被暗中窥探的感觉,不是因为我暗中窥探的本事天下一流,而是我又想到了那只讨厌的暗物,那种讨厌的感觉。
我夜赏月上湖时,故意隔着老远的距离,一言点破对方的藏踪,便是想震慑一下对方。岂料,对方似乎反而对我更加兴趣了。病恹女子羽豸一开口就让我大吃一惊,她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本以为要大干一场,她让我又大吃一惊,她默认了我剑隐的身份。但是,她让我最大吃一惊的是最后这句话“阁下必将晋升天心域三界之一”。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我顿时思绪万千:
第一,她知道我不是剑隐;
第二,她知道我伪装剑隐是想接触天心域高层机密;
第三,她希望我接触到天心域的高层机密;
第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她知道我是谁吗?
好一个厉害的病恹女子!
她苍白的脸庞闪过一丝笑意,却紧紧盯着我的表情变化。哈,我明白了,她什么都不确定,她只是在怀疑,她现在只是在试探。
想通了此节,我干脆故作神秘,只是淡淡一笑,却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香儿醒了。小家伙从我背上跳下来,揉着还睁不太开的眼皮,直到出现了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病恹女子,似乎是好奇极了。
天上黑云遮月,湖面泛起一丝凉风。羽豸忍不住轻咳,双手紧了紧身上的长白袍后,而后对香儿莞尔一笑。
香儿问道:“香儿见过姐姐吗?”
羽豸想了想,道:“我想没有。”
香儿又问道:“姐姐见过香儿吗?”
羽豸微笑道:“我想也没有。”
香儿嫣然一笑,道:“香儿觉得姐姐很亲切哩。”
羽豸一怔,道:“你也很可爱。”
香儿很开心,问我道:“叔叔,你认识这位姐姐吗?”
我吓了一跳,小家伙似乎挺喜欢对方,万一对方拿香儿威胁我可就不妙了,还是速速离开吧。“刚路过,不认识。”我赶紧把香儿拉到身边,转身道,“我们走。”
正在这时,夜空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连续几声惊雷,谷中下起了蒙蒙细雨。月上湖卷起一阵寒风,四周一片凄凉萧瑟。
突然,香儿指着山谷顶上的一个小黑影,道:“那是什么?”
我暗呼大意,感知力自然覆盖前去。山谷顶上的一幕,让我顿时惊呆了。
羽豸“咦”的一声,不见其如何动作,人已经到了山谷顶。
我背着香儿也来到了山谷顶。我犹豫着,是否把香儿哄骗到一边玩去,还是直接按住香儿的眼睛。哎,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在香儿这么大时,为了躲过兵荒马乱,躺睡在死人堆里三天三夜。
香儿已看到山谷顶上的骇人一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香儿表现得很好,虽然内心发怵,脚下却不退缩,两只大眼睛盯视着眼前的一具死尸。
月上湖的雨水,好比女人的眼泪,一旦开始下,就仿佛没有停止的时候。山谷顶上,已是阴风怒号,淫雨霏霏。雨水,将死尸冲洗得一干二净。虽然死状恐怖,但绝对一尘不染。它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但依稀可看出是一套锦衣劲装;它的头颅几乎被劈成了两半,但依然看得出有两只斜长、阴冷的眼睛;它左胸的心脏还在,但右胸却被掏了个大窟窿。
我认得他。
病恹女子羽豸也认得他。
死尸正是苍鹰使代表左离!
“暗物。”羽豸凝视着死尸的右胸窟窿,平静说道,“夺取了他的元力之心。”
“但杀死他的,”我感知力全开,细致甄别着各处伤口的深浅差异,道:“绝对不是暗物。”
“不错。”羽豸惊讶望了我一眼,“头颅上的‘元力切’才是致命伤,暗物应是在其死后,才将元力之心取走。”
“他也不是刚刚死。”我被这个判断吓了一跳,道:“他起码死去两天了。”
“但是,方才左离还与我二人一起。”羽豸反问道。她神色如常,我觉察不到她的心里波动,她似乎并不感到奇怪。
我淡然笑道:“这还不好理解?这里只有一种可能,要么脚下这具死尸不是左离,要么……”
羽豸接过话,道:“要么,刚才的左离并不是左离。”
我越觉得病恹女子的可怕。她表情变化极少,也很隐蔽,即便是我也难以轻易捕捉到她的心理变化。但是这一次,当她接过我的话时,淡淡语调中突然多了一丝跳跃。我几乎可以断定,眼前这具死尸才是真正的苍鹰使代表左离,无音楼里的那个左离却一定是个假左离,而她,早就知道这一些。或许,她还在继续猜测着,眼前的剑隐是不是假剑隐?这真是一个有趣的夜晚。
“你早就知道?”我懒得再兜圈子了,“你是如何知道的?”
羽豸抬头望了我一眼,正待说话,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香儿对她很有好感,想跑过去关心,被我一把给抓住了。我这才发现,香儿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好不可怜。这时,羽豸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根白色的羽毛,羽毛迎风飘扬,见风乃长,空中数个盘旋后,恰好包裹住香儿。雨水正好顺着光滑的羽毛流淌下来,不再弄湿香儿的衣服。香儿玩弄着身上的大羽毛,一时好不开心。
羽豸继续道:“昨日凌晨,人洲使浊归密赴忘忧山林祭奠亡女。左离急功好利,率众杀手埋伏在林,欲一举斩杀大敌。哪知浊归早有防备,左离暗杀未遂,反而当场送了性命。”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我沉声道,“当时,你也在场。”
“没错。”羽豸投来赞赏的目光,“当时,我的确在场。”
“你也截获到了该绝密情报?”
“事实上是,”羽豸的语气依然出奇的平淡,“左离能接触到该绝密情报,是我方截获后故意泄露给他的。”
“佩服。”我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真是一条毒辣的计谋!左离瞒着我们对浊归擅自实施暗杀行动,以为是高明的一步棋,岂料尽落入病恹女子羽豸的算计之中。冲动无脑的左离,俨然成为了替绯樱阁打头阵的先锋部队,而绯樱阁一方则潜伏在侧,伺机而动,坐收渔人之利。
“有时候,”羽豸听出了我的讥讽,道:“为了生存,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只能如此。我带领的手下,可是都把性命都托付给了我的。”
“后来呢?”
“没有后来。”羽豸看了我一眼,“左离及众杀手无一幸免。我方虽有黄雀在后之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故而,浊归全身而退。”
“哦?”
“因为保护浊归的,连天心域都要忌惮三分!”羽豸慢慢说出了三个字,“元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