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天,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的天气在夏秋之际的北方,倒也不算反常。一直到今天,天总算放晴了。末世以来的第一次大晴天,阳光让陈若曦、李瑞虹和广汉都觉得有些刺眼。不知道这有没有代表什么希望?末世的每一天让人过得煎熬。
这几天,广汉总是早晨六点就准时起来练棍法。陈若曦惊讶于广汉生物钟的准时,这在习惯通过闹钟起床的新时代来说,确实是难得一见。广汉见陈若曦对自己舞刀耍棍甚是痴迷,便提议要教陈若曦学点武术,这样打尸路上也好相互支援。陈若曦自是恭敬不如从命,高高兴兴地向广汉磕头拜师,又煞有其事地在广汉的要求下喝改口茶,改叫“师父”。改口茶,据说这是中国传统的做法,一般在拜师或者结婚的时候会有这个仪式,但在大众教育普及和信息化的时代,这种做法就慢慢绝迹了。广汉的意思是,要在现有的范围内提倡这种礼仪,不使道德因末世而逝去。拜师后,广汉就一直教陈若曦使棍。
广汉的棍术,习自少林。年轻时,广汉曾在佛学院学习,因成绩优异入少林寺工作并习武。但习武之后的广汉却愈发痴迷于武本身,而忘了武背后的佛。于是后来,少林寺的方丈认为广汉尘缘未尽,不合继续呆在寺庙,让他闯了十八铜阵,以少林寺毕业弟子的身份风光地送出了寺庙。因此,广汉教陈若曦的,全是少林一路的棍法,以防御为主,守中有攻,又兼广汉离了佛理的修行,这路棍法在广汉使将出来之时,已经是带着层层杀招,虽是无刃兵器,也能够取敌性命,甚至不怕死活的丧尸也难以招架。广汉的棍虽然本身并没有对丧尸造成肌肉上的物理伤害,即不像刀剑类的武器,能刺穿或砍断丧尸的脖子,但广汉使棍的力道十分霸道,往往一棍敲击在丧尸的脖颈处,即能将丧尸脖颈里的神经击断,使丧尸灭亡。当然,面对丧尸这种新鲜事物,广汉并不清楚自己确实已经打死了丧尸,于是他往往又会在此之后进行补刀,把丧尸的头割下来。
“早先老汉在打丧尸的时候,没经验,以为能像传说中一样把丧尸的手脚骨打断,没想到丧尸的筋骨这么硬朗,打折了老汉好几根武术棍,后来才摸索到要往脖子上敲。”在习武间隙,广汉跟陈若曦聊起了自己的丧尸经验。有了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出去打尸,李瑞虹也就作为后备梯队驻守在仓库里了。这几天,广汉和陈若曦早上出门除丧尸,下午之后就回来习武。陈若曦根基比较好,学得倒也上手。
此时的陈若曦倒已经过了对丧尸感到新鲜和惊奇的时候了。无他,只因他在社区医院经历了更为诡异的镜像世界。陈若曦一直没敢跟他们谈到这事,他总是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梦,但梦境竟是如此真实,以至于陈若曦根本分不清楚是自己梦到了另一个“我”,还是自己出现在另一个“我”的梦境中。庄生梦蝶,真是神奇。
“即便是平行宇宙,那等于我在那个世界的出现,造成了这个世界总质量的减少,那个世界总质量的增加……”陈若曦还在发愣,没有加入到广汉和李瑞虹的话题中。“喂!”李瑞虹用肘捅了一下陈若曦的腰:“呆子,你又发呆。老师傅在讲他的遭遇呢,听着点儿,说不定有用。”广汉哈哈笑道:“别理这个小呆子,他每次聊天就发愣。刚才讲到哪,哦,说在你们小区东门的时候,还别说,老汉看到一架无人机在那街道上盘旋着。老汉一看,这是人工的东西,说明有人在操作,说不定还要摄像头,老汉立马向它挥手示意。没想到这小东西好像通了人性,‘呼’一下就飞跑了。”
“什么?无人机?”陈若曦听到无人机,立马惊醒过来,“师父您看清楚那无人机的样式了吗?有没有编号?”广汉摇头道:“老汉眼睛花啦,怎么可能看得见那小不点儿的编号,样子吧,大概就是黑色的,有八个角,每个角上各有一个螺旋桨……”“是老式的V型八旋翼无人机吧,八轴飞行稳定,且即便其中之一电机不转或者其中一轴损毁,也能继续飞行,新手就能操作得很好,”陈若曦接话,带语气中却微微带有些失望,“我以为是正规部队的无人机,看来这可能是附近某些私人的无人机。”广汉道:“有人,应该高兴才对呀,小呆子失望什么?”陈若曦道:“这种无人机飞行距离可远可近,看它是旧式的红外接收信号器还是新式的卫星定位接收器,要是后者,飞行个十来公里不成问题,那即便知道有人又如何,小区里这几个晃荡的丧尸已经够我们耗这么十天半个月的了,小区外满地的丧尸又该如何对付?那又谈何去找那个人?”李瑞虹道:“其实,这呆子就是希望是正规部队,因为他老爸他叔叔都是部队的高级将领,不会对他坐视不管的。唉,不像我呀,苦命的孩子。”
李瑞虹说的,广汉倒也知道,而且也确实说中了陈若曦的心声。他确实很希望陈铭恩能够来救他。只是他不喜欢这个心态被人戳穿,他是大人,他想要独挡一面。陈若曦本来想数落李瑞虹两句,但当他听到她说“苦命的孩子”的时候,看到李瑞虹那眼圈发红、垂泪欲滴的神态,又不禁心头一热,伸手去拍了拍李瑞虹的背:“瞎想什么,都会没事的。”
广汉怕气氛太过凝重,忙把话题带到了明天的规划上:“咱们这几天,也打死不少丧尸了,小区的东西南门也都关上,只要接下来几天再按这个进度,很快就能把地面的丧尸清理干净,并关上北门。只是,老汉发现,死去的丧尸招来了不少苍蝇蚊虫,这些小家伙围着这些死尸嗡嗡地飞,会不会造成瘟疫?”陈若曦道:“师父,这里就咱仨,瘟疫闹不起来,但为了咱们的健康,我看最好也把这些丧尸处理一下,至少不显得有碍观瞻。不过,苍蝇如何分解这些硅基化的死物,我还真是感到很好奇,可惜现在整个世界都断了联系,不然我们应该可以得知最新的科学报告。”
“那意思是烧了呗?”
“嗯,烧了吧。”
趁着大晴天,陈若曦和广汉戴上口罩就出去处理现场。李瑞虹一介女流,实在不好担此恶心又粗重的活儿,于是便呆在超市里拾到拾到。由于超市前门的丧尸已经击杀干净,李瑞虹就去把之前翻倒的货车中的剩余物品挪到超市里。已经裸露在外的食物,多因这几天连续的雨水潮湿天气而败坏,大多数却还是好的。末世普通人的心态,其实就跟松鼠过冬一样,就想多囤积点过冬的食物,仅此而已。
处理死尸的同时,陈若曦和广汉还顺便去把北门也关上了。这样,小区的四个门就彻底合拢了,这个小区也就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独立小王国了。路过社区医院,陈若曦下意识地紧张了一阵,广汉提议进去搜刮药物,被陈若曦以“太累了,改天吧”为由推脱了。即便有广汉陪伴,陈若曦依然不敢踏入那个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几天跟广汉出来除尸的过程中,陈若曦并没有产生那种被注视感,丧尸也没有突然玩儿命地发现自己并一拥而上,甚至加速。一定都很正常,连陈若曦都感到纳闷。他本该为这种特殊的感觉的离去而高兴,但相反,他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这种滋味儿有点像蒲松龄笔下书生受到妖怪勾引时离魂的感觉,当然,只是有点像。
硅基化后的丧尸燃烧产生了很多有趣的现象。焚烧它们与焚烧正常的碳基生命所产生的化学反应是不同的。这些丧尸焚烧之后留下的残渣,除了原本作为碳基生物所应有的骨灰,还外带留下了不少玻璃纤维状的丝线,和一些沙粒状的粉尘。这应该就是燃烧下产生的二氧化硅晶体。这让粗通化学知识的陈若曦倍感好奇,另一个相关问题随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生物在地球环境下大概是呼吸不了了吧?”
广汉可不懂这些,亮晶晶的玻璃状纤维和结晶让他以为丧尸竟然炼化出了舍利,陈若曦赶紧跟他解释了一下丧尸的大致情况,这才避免广汉傻兮兮地把这些玻璃捡回去当饰品。处理完一批丧尸之后,天色已经渐渐下沉,许久不见夕阳的三人,正坐在超市的后院痴痴地望着高楼间隔中投射过来的日光——丧尸已经清理,李瑞虹开始大摇大摆地在超市后院摆起桌子、椅子,摆上食物,饮料,准备重新过上常规的生活。三人任由夕阳的余晖打在自己身上,微微闭眼,好舒服!真想就这么沉沉睡去……等等,日光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抖动。
陈若曦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经常的幻觉已经使他对此感到麻木。但今天这个幻觉似乎不那么幻,日光中的东西,随着日光在地面上投下了一个阴影——无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