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神的盯着他的眼睛,感觉到手臂被人拉扯着,探出的半个身子猛地往后退回来坐在了驾驶座的斜后方。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跳跃着那么强悍的活力,那是我自从变成鬼之后再没有体验过的,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男人却忽然用力把我从后座拉了起来,低声说了一句,“到前面来。”
我看着他探向后座的半边身体,整个人下意识被他牵引着抬起膝盖爬到前面,我的感官不断遭受冲击,原本我可以直接穿透座椅很轻松的爬上前座去,可手臂和身体上传来的挤压感清清楚楚的传过来,我承认此刻我倍感兴奋,男人的手从我的手臂上拿开,我也慢慢从感受到触觉的震撼之中清醒过来,一抬头就迎上了他打量我的目光,窗外太阳升起来阳光已经渐渐洒满车厢,我看着阳光从我张开的五指间穿透过去,这全然不同的心境,就因为粘在裙子上的那么袖扣。
“你很开心。”
我没空搭理他,对他打量我的目光视而不见,同时屏蔽掉他这句废话。
他长臂往下一探,赫然抚上那枚袖扣,“很好奇这枚袖扣为什么能让你有触觉吧。”他捻着那枚袖扣举到眼前,虚无感立即夺走整个身体的感受,扫向他的眸光越发凌厉。
他把完着那枚袖扣,被阳光反射出的道道金属光芒从他刀刻般的脸上一晃而过,“已经见过其他能看见你的人了?”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又对他的袖扣十分好奇,没好气的呛声。“你想怎样?”
他凌厉的眉峰往上一挑,笑道:“怎样?上回是你搂着我的腰不肯撒手,这次也是你主动爬上我的车。怎么现在反倒问我想怎样。”
“我对你的袖扣感兴趣,而你对我感兴趣,我是鬼,你是人,当然只有你想怎样。”
“你想多了,我对你没有兴趣,只是想玩玩鬼而已。”他将袖扣往我心口位置一粘,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我的下巴,大拇指在我唇上摩挲。指尖透着彻骨寒凉,我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指,表情挑逗,一般男人见了,不是缴械投降,就是厌恶至极,“是么,一点儿都不妨碍我对你袖扣的兴趣。”我对他挑衅道,意思是既然被我发现了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它。
他猛地伸出食指连同大拇指一齐扯住我的舌头,拖着将我的脑袋往他胯下送,这并不能令我有痛感,却是极具侮辱性的行为,我在他的胯下张狂地笑出声,“哈哈哈。怎么,变态到极致已经没有人可以满足你了么?”他又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后脑勺往方向盘上一砸,带着森然地笑容看着我狼狈的模样,我烦躁的抬手将甩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作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也是,大清早火气烧这么旺,情有可原。”
“你不必向我逞口舌之能,你是鬼,早已一无所有,即使赢了,也毫无意义。”
我又笑了,“哈,是没意义,玩玩你而已咯。说实话我对你的袖扣同样毫无兴趣,它既不能令我往生,更不能令我重生。我不在乎。”
他的眸色一片幽深,看不清其中暗藏地阴邪。我低头瞅着那枚精致的黑色袖口,向要将它取下来扔在男人的脸上,但指尖刚碰到它的边缘,被像触电了似得抽动起来,脑子也蓦地一片空白,这种感觉就像我刚作鬼的那天似得。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他,他果然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鄙夷地笑容,我朝他丢了个白眼,手放在门把手上,但没有足够的力量掰开他,那枚袖扣不仅令我有了触感,也同时限制了我的行动,我没办法像一个鬼似得穿透物体行动。一番尝试之后不得不放弃,没好气的冲他说:“我要出去了,把你的烂扣子拿走。”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反倒抽了根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点火,我因为他对我的漠视愤怒地朝火苗吹气,那股火苗在空气中摇曳了半天最后还是灭了,他干脆停下动作,将打火机往我嘴巴里一塞,几根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去打火,火苗烧着我的唇畔,星星点点的光芒慢慢在眼前闪耀着。
他点着烟的同时捏着我的下巴往旁边一甩,慢斯条理的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缕烟雾。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动作我竟觉得他有几分性感,一晃神他眼前忽然变得朦胧,他带着调笑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上脑了?”
“你他妈真恶心。”我对他身材的好感也完完全全的消失殆尽。
他低低地笑了几声。
“带你去个地方。”他朝我的脸又吐出一口烟雾然后说,我偏头躲过,不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我要下去。”
“你没得选。”他视线向前对我丢下一句话。
我真是想不通他的逻辑了,冲他叫道:“你脑子被粪砸了吧!那么活灵活现一美人你把她赶下去,跟我一鬼较什么劲啊。”我故意将“人”字咬得很清晰。
他依然对漠视我。我于是开始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礼。
“好,我向你道歉,不该搂你腰不该上你车不该偷听你和美女聊天不该被你抓住,对不起,你放我出去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软声说道,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单手扶着方向盘夹着香烟往嘴里送。我顿时火了,对这货温声软语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一点儿也不在意像个泼妇似得对他破口大骂。所以我的确也这么做了。
“你脑袋被粪砸了是吧,我没招惹了你吧,犯得着吗,揪住我这么半天。你要真喜欢鬼,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各种货色都有,猛男美女老头幼童娇羞可爱幽默健谈的,瞧上谁往谁身上丢袖扣不就成了吗,折腾一个不情不愿的干嘛呀!”
“恩,你说得对!”他点头示意赞同。“我瞧上你了。”说完还转过头勾起唇角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我心中百感交集,简直是后悔不迭,守住原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暗自咒骂了一声自己:“我他妈真是鬼迷心窍干嘛要跟着那女人第二次。妈的红颜祸水。”
最后放弃挣扎,目光在他车子里逡巡一番,手伸向前方的储物盒,努力聚力想要打开它,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放在盖口的手指,然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出现在面前一把将杂物箱打开,又迅速的关上,但已经足够我看清楚了,里面空无一物,我朝他翻瞟了个白眼,发现他的车子里除了那串车钥匙以外空无一物,仿佛他并不是这辆车的主人而只是偶尔的试驾。
车子一路向空旷广阔的郊外驶去,道路两旁的草木慢慢变得杂乱无章却释放着勃发地生机。最后停在一片草地上,左边是一座十分低矮的山丘,不远的前方有一条水泥砌成的小水沟,水沟的另一边是一片宽广的稻田,微风之下翻涌着金黄的波浪。他率先下车然后绅士地为我打开车门,见到这种景色懒得再去和他计较,坐在水沟旁边双脚伸进水里,脚下流水穿过双腿的感觉那么轻柔,我竟有几分感动,因为这平凡朴实而且老土到爆的精致。
“还不错!”他站在我身后突然发声,我选择漠视他,
他在我身旁盘腿坐下,风骚地解开衬衫衣领以下的几颗扣子,露出精壮结实泛着光泽地胸肌,风立即从衣领灌进去在他身后形成一个鼓袋,他长臂往后一撑,脸上表情甚是惬意。风从他的发顶扫过去,吹得他无比飘逸俊朗。我忽然回忆起他精瘦腰身的手感,想着怎么着也是美景风光在前,心里那点儿对他的厌烦暂时退居到二线,刨去他的无耻与令人恶心的霸道,这幅容颜还是很秀色可餐的。
“还不错吧。”他又夸了一句,我哼笑一声,“景还行,人不行,看着就玷污了这景。”
他不以为然,淡淡道:“你眼瞎。”我不搭理他,望着天上那几朵白花花的云团从远往近了看,慢慢的躺了下去,看着头顶的那团云上勾勒出一个骑着扫把的巫婆模样。小时候有个人在我耳边温柔述说着巫婆的故事,后来的那些年我再没看过听过有关巫婆的故事,但心里总有一个她的影子,哪怕已经忘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却依然能轻易的将她讲的巫婆形象勾勒出来。
“为什么没往生?”他俯视着我问道。
他能看见鬼,而且对鬼的事情十分清楚,我并不奇怪他为什么这样发问,心情轻松了下来,也有了兴致和他逗趣:“大概是色心未死。”
他哈哈笑了笑,坚毅的下巴扬起一个弧度,“不错。”
又一个“不错”。
我没打算告诉他我正寻找没能往生的原因,即使猜到他可能有能力在我没有找到原因的情况下送我往生。每一个和我待在十字路口回忆人生的鬼们,都有他们各自大致相同却全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每只鬼都有在这个世上牵挂的人和牵扯着他们的业障。而我回忆自己活在这世上来去匆匆的25年,没有任何一个好惦记的人或者惦记着我的人。仿佛不曾存在于这个世上过,找寻不到任何的痕迹。
何其悲哀。
我这么想着想着,后来竟然睡了过去。最后被男人用脚踢着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思绪异常混乱,从今天早上遇见这个男人开始,我的鬼生不断被刷出新观念,比如依靠一颗袖扣就能感受到触觉,比如躺在他的旁边居然能睡着。我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努力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丝的不同的东西。但只看到一张微微眯起的眸子,他重重地拍拍我的脸,“醒醒吧,回去了。”
我瞬间清醒,从他拉开的车门身边走开,头也不回的朝他摆摆手,“再也不见!”
末了又想起他的袖扣还在我的胸口粘着,转头对他说道:“这枚袖扣,你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我不在乎被人看见一枚悬空的袖扣飘来飘去。”
他悠哉地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耳边说道:“你就不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你要留在这里?”
我定住脚步。
“靠周习孟,你一辈子也别想查清楚。好好想,想清楚。”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阴鸷,转身留下一个寒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