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风波”过后,白晓意和展锋再也没有联络过。白晓意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做了很傻的事,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意思。有时候,哪怕是那样痛苦的一段谈话,可是电话那头是你爱的人,你都会觉得再怎样都值得,而且你恨不得那是一通永远都不会挂断的电话。即使你多年后发现这样做完全没意义,但至少那一刻,你期待着电话那头的他。
白晓意曾经有无数种展锋回到她身边的设想,比如她出了什么事故,于是展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那么地在乎白晓意,飞奔到她的病床前,细心地照料她,从此美好。其实她这样的想法完全是多余的,就算她死了,展锋不爱她了就是不爱她了。爱情关乎两个人的感情,而不关乎一个人的病情。就像自古以来的殉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在一边瞎折腾,那叫矫情。
展锋在毕业时决定回山西老家,家里为他安排好了工作,甚至准备好了房子,那个当年和他分手的姑娘也决定毕业后回山西老家,起初就彼此了解的两家人极力地撮合他们,展锋综合分析了自己的未来,和白晓意提出了分手,头也没回地离开白晓意的生活。当年他和白晓意约好留在这座山东的沿海小城一起努力创造未来的誓言,碎了一地。他爱白晓意,更理智地选择了生活,他不知道未来是否一定幸福,但至少现在要把握人生。有时候,人的决定是在很微妙的思想状况下做出的,无所谓对错,只那一瞬间,就毅然决然了。
毕业旅行,最后同行,姐妹们一起爬山看海。她们登上了当地最高的山,在山上看这个小城的风景;她们集体出去在招待所的一个房间呆了半个晚上,然后到海边看日出,中午回寝室拉起窗帘集体补充睡眠。她们终于排着队拿到了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终于要面对分别。
白晓意害怕这个时刻,所以她想早点离开学校,她不要一个一个地跟寝室的姐妹说再见,说一次再见哭死一次。她不是武数,没有那么多的眼泪。
所有能寄走的都寄走了,中国邮政承载了许多大学毕业生的离情和别绪,它声势浩大又有条不紊地称量着离开的重量,把这些年轻人的生活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把一群人的集体生活变成每个人的各自生活。白晓意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那天武数刚好去市中心修数码相机,她终于拉起行李箱准备离开。在“家”的姐妹们送她,她坚持要求她们只可以送到寝室楼下,决不准再往前送,大家已经哭得控制不住,然而这就是结局。大家劝她等等武数或者给武数打个电话,可是她最不能见的就是武数,武数太脆弱,无法面对这样离开的她。
泪水无声,这是此刻的主角,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的电话响起,显示屏上出现一串熟悉的号码,她删除了无数次,又早就烂熟于心。
展锋很难过,他终于告诉白晓意他依然爱他,只是家里怎样怎样期待他回去,为他安排好了工作,他要回去好好孝敬父母,他只能接受父母的安排,他也很无奈,他真的不能陪在白晓意的身边,他不能留在山东……
展锋的话滔滔不绝,而且也情真意切。回想他们恋爱的两年,展锋好好地照顾着白晓意,纵容着她的脾气,呵护着她的生活,他也让白晓意学会了去爱一个人。然而,就在白晓意一心要嫁给他的时候,一份从天而降的工作在展锋的家乡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让展锋变心,展锋就在那时和白晓意提出了分手。
白晓意一直想知道,那这两年展锋到底爱没爱过她?这两年来他们所有共同经历的美好和快乐,到底真实吗?可是那根本已经是没有意义的答案。
展锋在试图和白晓意告别,电话那头展锋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他真的爱过白晓意,在过去的每一秒钟,和白晓意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经历。可是现在他们终于要毕业离开,不是朝着一个方向一起努力,而是从此之后的生活不再有交集。白晓意听出展锋异样的声音,她知道泪水可能已经从展锋的脸颊滑过,她终于意识到,她那天的电话,每一句话展锋都在听。面对爱情,他们都曾珍惜。
“晓意,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展锋给白晓意最后、最真的告别,告别他曾深爱的女孩,告别在这里的青春年华,告别牵手走过的校园时光。即使最终痛苦,展锋也希望能给白晓意一份最后的温暖记忆。
“去你大爷的!”
白晓意用精简的五个字,彻底结束了她的爱情。随着她果断地挂掉电话,她,白晓意,再也不会提起展锋这个男人!
白晓意坐上了熟悉的那路公共汽车,以前她坐这路汽车去火车站的心情都是充满了回家的期待,现在却是满心的不舍。就这样走了吗?连招呼也不和武数打一下,依照武数的性格,一定会哭得很伤心吧,全寝室其他人的眼泪加起来也不比她一个人的多。
其实白晓意买的是晚上十点多的火车,一张卧铺,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就到市里了,然后刚好有回家的汽车,中午饭的时候就能家。可是她不到六点就从寝室出发去火车站了,不是不留恋学校,她也恨不得多一秒再多一秒地再在学校里多看看,可是难得武数去市中心修相机,她实在不忍心和武数告别。
汽车开到栈桥站的时候,白晓意突然下了车,海风徐徐吹来,已经涨潮,海水冲击着岸边,大海无穷无尽地延展到天边,海天相连,熟悉的海上明珠,海洋、城市和山,这座小城怎么会这么美,以前的她为什么没有发现?
一辆双层公交车朝栈桥站驶来,这是一路环海巴士,只有这路公交有双层车,估计就是为了给看海的游客准备的吧。白晓意曾经和展锋一起坐过,巴士沿着海边行驶,他们坐在巴士的顶层一边聊天一边看风景,那时白晓意眼中的展锋远远胜过海边的风景,展锋给她带来的心情远远胜过海风送来的惬意。
她掏出一块钱,拉着行李箱再次坐上了这路公交车,她要再次感受这座城市和这片海,无所谓展锋在不在,她的心情,还在。
巴士上没什么人,白晓意在顶层找了个位置,车是上行开的,刚好沿着海岸线开,一扭头就是大海,这个角度最好不过。她曾和展锋特意坐车到这路公交的始发站,就是为了能看一路的海,从栈桥站开始,汽车其实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然而白晓意仍然兴致勃勃,还有比坐在这样的汽车上看海景更美好的事吗?
海边有散步的情侣,看着涨起的潮水傻笑;还有带着孩子的父母,和孩子一起在海边玩耍;还有借着海风放风筝的人,不断地拉扯着风筝线,希望风筝越飞越高;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在海边锻炼,嬉笑。这个时间许多人大约是吃完了晚饭,一起到海边,有事没事的打发时间,或者等潮水退去,找找螃蟹,还有的会在海边的大排档吃吃海鲜、喝喝啤酒,享受海洋赐给的美味和舒心。
都说人们对于一个地方的留恋,大多是留恋那里的人。这座小城,不仅留存了白晓意最美的年华,还有那些在她最美的年华里出现的人们。大学这个词语让很多东西变得深刻,所以才会有人感叹,大学里分宿舍的人是最了不得的,因为他们不知不觉中竟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朋友。白晓意的青春、友情、爱情,全部被这座小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里的海水带走了多少人的烦恼也鉴证了多少人的快乐,这里的山峰记录了多少人的呼喊也留存了多少人的心情,这里的灯火燃起了多少人的感叹也温暖了多少人的心窝。如果你在这座小城生活过,那么你一定欣赏过这里的大海,吹过这里的海风,站在这里的山上俯瞰山景,跑到最高的教学楼的最高层看这个小城的万家灯火。你熟悉它白天的有条不紊,知道它夜晚的安详静谧,你了解这座城市的布局,熟悉这座城市的街道,感受这座城市的气息,体会这座城市的人情。只是你置身其中,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平和,直到有一天你要离开,才发现,一切原来那么美好,一切原来那么不舍。
白晓意大脑一片空白,有时候想得太多就会这样。汽车开到终点站,她下了车,又坐上回到栈桥站的汽车,一路上看着路旁的树发呆,这些树仿佛每一棵都那么熟悉,她也仿佛在和每一棵树告别。到了栈桥站,她又到对面等去火车站的公交车,再回头看一眼大海,我的学校,我的小城,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