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白晓意在新住处的小区门口看到一个骑着小车卖花的大爷,半车的茉莉,都含苞待放的,于是就买了一盆摆在家里。按时浇水,茉莉花蕾居然陆续开花了。可惜,她和袁馨又都要出差了,家里也没人照顾,于是白晓意就找了中介那个小伙子。
其实人家是90后,也是自己一个人到北京打拼,做房屋中介也没多久,人很好,嘴甜,见面总是很热情礼貌地打招呼,姐啊,姐啊的,一看就不是坏孩子。
白晓意把花交给他,让他帮忙浇水,他倒是挺热情的,“姐,你放心吧,我保证照顾好。”
年审的繁忙过去,白晓意就开始准备CPA了,袁馨也要准备,她俩还能一起学习什么的,但是袁馨就报了两科,而且她之前也就考过了一科。她和白晓意在节奏上也不一样。
和袁馨相处的这段时间,白晓意发现,和人合租一间房子不是像想象中那么简单,袁馨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白晓意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同龄人,能像大学寝室那样,其实不是的。
白晓意她们大学寝室属于比较和谐的那种,八个人什么都在一起,每次去上课,别的寝室都是三三两两的去,只有她们寝室,保证是八个人浩浩汤汤一起去的,也肯定不会分开坐,绝对坐在一起。如果需要占座,也是派一两个“先锋”过去,占好八个人的座位。据说好学生都往前座,不想听课的坐后面,她们寝室集体坐中间,没有人有异议。只有吃饭,因为各人的口味不同,吃饭的时候都各找各的伴。但也从来没有小范围聚餐过,一定是等大家都齐了,出去吃鸳鸯火锅,在闫洛洛的带领下,连从来一丁点辣都不吃的武数,到大三、大四的时候都开始喜欢上麻辣火锅了。
袁馨则是自顾自的,没什么共同生活的概念,自己的东西放到一撮,她所有的物品都不让别人动,她也不动别人的东西,平时也是自己玩自己的,很少和白晓意一起出去,就是独立性比较强,自我保护意识也比较强。
后来白晓意也渐渐发现,同住一间房,遇到利益相关的事情,袁馨也是很自私的,时间久了,白晓意也有点别扭。但不舒服也只是审计工作比较闲的时候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多,稍微忙的时候大家四处出差,倒还好些。
6月底的时候中介小伙子搬走了,把他的房间租给了一个女生,他自己去了别的地方住。做房屋中介的还真是爽,绝对不愁住的地方。临走的时候还跟白晓意她们告别,说以后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就行,虽然搬走了,但是保证尽心尽力,让姐姐们住得舒服。“姐,不能帮你给花浇水了。”小伙子笑笑地说,白晓意还真有点舍不得。
武数打电话给白晓意,说自己心情不好,有个同事死活看不上她,这都努力一年了,也没用美貌和智慧征服他,心里极其不平衡,必须约白晓意出来喝个酒才行。白晓意还纳闷,就武数那三杯倒的酒量,都想要借酒浇愁了,看来事情有点严重啊!
她们仍旧在西直门的SWATCH见面,武数说,附近有一家烧烤大排档,她一同事带她吃过,烤茄子简直好吃到死,醉生梦死的死。白晓意说,你只要能找到,不把我带丢了,吃什么都行。
武数对地铁站附近的地方还不会找丢,再多走几步路,估计她又找不到哪是哪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连上街大家都不放心,都是谁有时间谁就陪着她去,不仅仅是怕她丢,她连过马路都不让大家放心,能活这么大,真挺不容易的。武数解释说,之所以以前没遇到什么危险,是因为她家那个城市太小了,马路上都没什么车。
那家大排档,不仅烤茄子好吃,烤鸡翅,烤什么都挺好吃的。白晓意和武数每人点了一瓶啤酒,武数又连珠炮似的开始抱怨。
“你说还要我怎么做吧,我一个会计助理,也是filing一下凭证,管管发票,整理整理数据,check一下我们BU的员工报销,我做的我都做了,他怎么就那么多事啊,我跟你说,找男朋友就是不能找做财会的,简直就是难缠到死,算计到死。”
“你别因为一棵树否定整个森林啊,咱们大学的男同学可都是学财会的啊,你这一句话得罪多少人。”白晓意只能劝劝她,这已经不是武数第一次跟她抱怨他那个奇葩的男同事了,但是人家有一个性感的名字叫Johnny,白晓意第一个能想到的就是《加勒比海盗》。
“你知道他那天说什么吗?他说我不像从农业大省来的,看上去不是那么淳朴,特别嘲讽语气地跟我说,‘Shirley其实很小资啊!’我用支好点的签字笔我就小资啦?我买文具用的也是我自己赚的钱,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关注,是不是有病!我不淳朴?啥是淳朴啊?那我上班还得扎俩大麻花辫儿,那才叫淳朴啊!他居然还知道我们黑龙江是农业大省,是不是我下次回家给他背一袋大米,他就觉得我淳朴了!”武数一提到这个Johnny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小声点,这么多人呢!”白晓意赶紧让武数平息一下,不愧是从大黑龙江来的,嗓门从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很大,武数以前在寝室里喊,喊完了总要解释一下,我们黑龙江冬天冷,风大,说话小声了对方听不见,天长日久了就都嗓门大了。没人信她那套理由,也没人能改变她的大嗓门。“你自己也找找原因,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没办法就想开点,谁都不是人民币,还能让全世界都喜欢你啊!你把自己的工作做好,老板那里可以交代就行了。”
“我真的努力了一年了,什么都没有改变,其他同事都好好的,就他,天天就是一个事妈,我现在讨厌全天下叫Johnny的人。”武数是个很极端的人,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常常出现这种极端的想法,她也很情绪化,其实别人对她的看法和态度,挺影响她的判断力的。白晓意一直很了解她,所以武数每次有任何问题,才会给她打电话。
“你又一杆子打死一船的人,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啊,我刚开学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了,现在最好的也是你,咱俩不是也挺好嘛。”
“不一样,你比较有思想,最终还是发现了我的真善美的。不过,话说,刚上大学那会儿,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啊,你知道吗,刚认识两个星期,你就吼我,我当时都傻眼儿了,要不是我大人有大量,没和你计较,咱俩非打起来不可。”白晓意一句话,勾起了武数的回忆。
白晓意白了她一眼,意思好像是“你还好意思说”,然后跟武数说,“嗨,我说你什么好呢。其实当时咱们寝室的家长我都没怎么见过,就见过你爸,你爸送你来大学,我都能看出来他特别高兴,还想帮你收拾东西,收拾完再坐船去你姨姨家,然后再回家。但是你呢,你一脸的嫌弃和不高兴,一直说学校太小,‘那个湖能叫湖嘛,就是一个水泡子。’这也嫌弃,那也嫌弃。你爸还很客气地跟我打招呼,你就在那一直嫌弃,不停抱怨。也没让你爸帮你收拾东西,他把你的东西送到宿舍,连歇都没歇一下,水都没喝,你就把他赶走了。我对你的第一印象真的是太差了,家长的满心期待和喜悦,都被你的抱怨给浇灭了。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考进来的,你要是想要好的大学,那你就自己好好考一个,考不好还怨天尤人的,真的很令人讨厌。”白晓意喝了口啤酒,继续跟武数说,“都开学两周了,军训都结束了,大家都准备开始学习了,你还在抱怨,那天你洗漱完上床上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咱俩床挨着,你在那情绪不好,真的会影响我,所以我就警告了你一下。你自己可以抱怨,但不要影响其他人。”
武数突然变得很严肃,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一脸的震惊,然后突然说,“我真的没考虑我爸爸的心情,我对咱们学校也真的很失望,所以,我整个大学,真的都没过好,除了你们,什么都没收获,也难怪Johnny看不上我,我工作水平确实也有限。”
“你怎么什么都没做啊,你看了好多书啊,虽然一开始你不好好上课,还挂科,要么泡在图书馆里看课外书,要么就窝在寝室里看美剧,我挺烦你的。但是后来我还挺佩服你的,你真的看了好多书,也很有想法。英语也坚持下来了,要不然能进外企嘛。我现在英语都快忘光了。”白晓意觉得,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
“我看书慢,根本没看多少书,外语也是考研的时候学的,如果没有宋语,我估计现在什么都不会,连会计助理都做不好。”武数突然变得很沮丧,她的情绪化,又来了,而白晓意,是真的不想再提起宋语。
“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我发现我和我室友有点处不来,嗨,她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我俩就差画个‘三八线’了,特别别扭。”白晓意也不是事事都顺心,怎么她们走进社会都这么消极呢。
“这种人,适合跟我一起生活,她不画‘三八线’,我也会画的。”武数调侃起来。
“哈哈,真的,你强迫症,她独立区,你俩挺适合。我还记得我以前拆快递用过你的剪刀,比较了解你嘛,你什么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我用完还小心翼翼给你放回原处,结果你回来后还是发现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天哪,我当时都懵了。”白晓意打趣武数。
“因为笔筒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哈哈哈,是啊,你说我,每本书的位置和顺序都是极其严格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区分哪本书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意思啊?”武数笑着回答,自己也觉得自己有趣。
“嗯,这个我信。”
“所以,我其实不适合做会计,我适合做图书馆管理员。”
“你做会计也挺好的,月底结账,那账还不得平得跟直尺似的啊,零差异。”
“我决定,”武数的思路不知道又跳到哪里去了,白晓意感觉自己又要“掉线”了,“我下次再跟Johnny沟通工作时,争取衬衫多解开两个扣。”
白晓意叹了口气,瞪了武数一眼,她算是没救了。
她和武数各自抱怨着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好像这种抱怨之后,她们的生活和工作就能立刻变好似的。不知不觉,每人喝了两瓶啤酒了。她们两个的酒量都很一般,武数尤其不能喝,喝点就晕,不走直线,再多的话,就不说话了,呆呆地进入“她的世界”了。白晓意参加工作后难免有被审计单位请他们这些外审人员吃饭的,她也难免喝一点,其实她最怕山东的企业,她也是工作了才发现,她们山东人是真能喝,而且都是喝白的,白晓意是不行。看来武数参加工作后也没少和同事出去聚餐喝酒的,不过两瓶啤酒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喝,白晓意可背不动她。
她们两个吃得差点没撑死,果然像武数说的,好吃到死,醉生梦死的死。然后白晓意买了单,她们就往地铁站走,武数晃晃悠悠的,但是意识还很清醒,没有游离到“她的世界”。
白晓意拉着武数,那天晚上天上刚好有月亮,北京很少能看见星星,所以看到月亮都会觉得格外美,白晓意也终于决定告诉武数了。
“武,我八月份要回学校,去准备CPA,今年的CPA考试推迟了,我请了两个半月的假,考试前再回来,我经理都批了。我想安安心心学习,今年争取把剩下那3科过了。想来想去,还是学校是最适合复习的地方。”
“好,我全力支持你,你好好复习吧,我相信你今年一定能全部通过,不要压力太大哈!”武数依然清醒。
“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
“什么都不要给我带,除了你们,我不想念那里的一切,因为,在那里我亲手埋葬了我最好的年华,没有珍惜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说我不后悔、不遗憾。我现在还没有勇气面对,什么都没有勇气面对。”武数有点难过,然后补充了一句,“宋语没有去哈药,甚至连黑龙江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