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日,上衫云早早就醒了,昨夜虽说熬到了后半夜,可是人在亢奋的状态下,是如何也不觉得累的。
出了卧房,见着师父正从厨房出来,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看见上衫云,赶紧招呼说:“起来了啊,来,赶紧过来吃饭,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下了山你可就尝不到喽。”
心头一暖,看师父脸色憔悴,像是昨夜一夜未睡。
上衫云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恨不得一口就把所有的菜色尝个遍,却看见师父只是高兴地看着自己吃,筷子动也没动,着急地说道:“师父,你看着我干嘛呀,您自个儿也吃啊。”
“哎。”白老头笑呵呵地答应一声,伸着筷子又是往上衫云碗里送,“来,尝尝这个。”
上衫云酒足饭饱,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白老头又从里屋收拾好一个包裹拿给上衫云,“里面有几套换洗的衣物,一些碎银,另外清早从果园摘了些果子,你路上吃着解渴。师父人老了,见不得分别的场景,就不去送你了。”
上衫云鼻子一酸,明明昨晚想着今天高兴的跟师父道别,可是现在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下来了,重重的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师父,您自己一个人多保重。”
“行了,”白老头挥挥手,“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走吧。”上衫云走后,白老头看着远方,心头怅然若失,喃喃道:“也是时候去看看老朋友了。”
祭祀坛旁,众弟子正襟危立,噤若寒蝉,坛中天机阁长老天机子正主持祭典。玄学有五术,山、医、命、卜、相。修心养性、超脱成仙乃为山,为五术之首,药王峰一脉出自医,以针灸、药剂济世救人,天机阁一脉则是命、卜、相三术的集大成者,推理命数,预测吉凶,相术风水。
一祭天地,感天地造万物之不易;二祭万民,感民间困顿疾苦;三祭先祖,感先祖功德万世。又为众弟子摇得一卦,公示坛前,“此卦福祸相依,途中虽有凶险,皆可迎刃而解。”
众弟子跪拜在地,磕头谢恩。
方正时,太古掌门凌空踏步,负手而来,每踏出一步,晴空之中平白地泛起涟漪,步伐缓慢,可是转瞬便来到坛中,气息如山河湖海,又似云淡风轻,一身仙风道骨、飘然若仙,竟当真是有了仙气一般。
“恭迎掌门真人。”
太古轻挥袖袍,众人只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扶起,上衫云心中暗叹,此等修为当真是通天彻地。
太古掌门和蔼的看着众弟子,语气慈祥:“你们都是外门杰出的弟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希望你们在山下时也不应懈怠,更加勤奋刻苦,磨砺自身。用不着十年,你们都将成长为剑阁的中流砥柱,肩负起维护苍生的重任,诸位,任重而道远。下山在即,我话不多言,还请诸位时刻铭记自己剑阁弟子的身份,下山之后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要掂得清、分得明。”
水槽中的水漏完了最后一滴,午时已到。
“好了,吉时已到,下山!”掌门声如洪钟暮鼓,众弟子宝剑齐出,踏剑直入云霄。上衫云环顾周围,却还是没见着想见的身影。
“看什么呢,六剑昨日就已下山,听说宗门还给他们六人安排了重任,恐怕是见不着你的苏姑娘了。”陈青山好笑地说道。
上衫云心中有点失落,嘴上还是不服气的说道:“我是看我师父来送我了没有。”
“骗谁呢,你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你。”陈青山的眼睛贼亮,上衫云的这点心思怎么会骗得了他。
“行,”上衫云看看在一旁尹雪儿,计上心头,说道:“雪儿,你法力尚浅,我就御剑带着你吧,跟着某人只怕被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好嘞。”尹雪儿轻笑一声,玉足一点,落在微芒剑上。
“站稳了,青山,可别跟丢了。”随着上衫云向前一指,微芒腾空而起,直入云际。
陈青山大骂道:“哎,把话说清楚,我陈青山堂堂正人君子,像是那种占人小姑娘便宜的人吗,喂,等等我啊。”说罢止水一出,御剑而行。
蜀山剑门关,乃是剑阁通往山下的唯一通道,山路皆是顺天险而凿,道路艰险无比。可是就是在这条路上,却连绵不绝,蜿蜒着一条朝圣者的长龙,他们不顾一切,只为目睹心中的仙山,长辈代代相传,他们说山上住着神仙,无数人便信以为真,求起死回生的灵药,求长生不老的仙丹,求升官发财的福运,世人皆知蜀道难,一心偏向剑门关。
却不知,山上住的不过是些凡夫俗子,也食人间烟火,也有生老病死,也知爱恨情仇。
山腰上的人们看见万剑齐出,以为是神仙显世,跪在地上只顾着磕头许愿。
上衫云暗自叹息,身后的尹雪儿问道:“云哥哥怎么突然叹气呀?”
“我叹世人为何如此愚昧,宁愿听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也不肯脚踏实地”
尹雪儿拂过吹在脸颊的青丝,思绪良久,“有些人是利益熏心,可还有些人也许实在是走投无路,让他们相信也未尝不好,至少在爬上这座山之前,他还心存着希望,不是吗?。”
尹雪儿语气平淡的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上衫云不知道她话中最后的他到底是指谁,也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到了。”上衫云稳稳当当地落在地面,尹雪儿从身后蹦哒下来。
“哇,云哥哥,这就是咱们蜀山呐。”
上衫云顺着尹雪儿所指的方向望去,蜀山从山脚拔地而起,直耸入云霄,仿佛连着天际,壮阔无比,当真是不识蜀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飞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陈青山此刻也到了山脚,他修为低了上衫云一等,御剑的速度自然是力不从心,一个没落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你小心点。”尹雪儿噗嗤笑出了声。陈青山还想抱怨几句,却看得前面有个人迎面走来,怎么会是宋青?
铸剑谷的弟子自然不懂得御剑,他们都是乘坐谷中至宝千帆船下山,相传此船乃是一位匠人天马行空所造,可借风力遨游天际,宋青凭借上衫云给的令牌,跟铸剑谷的弟子们一同下山,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此刻出现在这儿,是来专程道谢的。
“云兄,这次有劳了,这是家父生前最爱的羊脂玉,此玉温润暖人,韬养灵气,对修为大有裨益,想着便把他赠给云兄吧。”宋青摊开手掌,躺着一块周身透白的美玉,状如凝脂。
上衫云连忙推脱,“这羊脂玉可遇不可求,太过珍贵,师兄怎可如此随意就赠人。”
“玉赠有缘人,云兄,你就收下吧,我宋某一向不喜欢欠人恩情。”
上衫云见宋青心意已决,只好无奈的接受,玉一到了手中,上衫云只觉得浑身都有股清凉的感觉,果真是玉可养人。
“师兄,你独自一人,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青山看宋青出手如此大方,也立即说道:“是啊师兄,一个人走多无聊啊。”
宋青笑了笑,“多谢二位的一番好意,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办,云兄,今后若是还能有缘相见,你我再痛饮三杯酒,不醉不归家。”这番话说得如此轻松随意,仿佛他只是去拜访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三位,后会有期。”
多年之后上衫云才知道,他是去赴一场生死局,一场毫无胜算的赌局。
“一路保重。”
一座无名孤山上迎风站着两道人影,面若寒霜的女子对他身前的男子甚为恭敬,“他已经下山了。”
男子黑袍加身,身材纤薄,却挡不住那张俊美的脸,明眸如星,“剧情进展的不错。”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男子嘴角勾起一道醉人的弧线,“什么都不用做,等他醒来这场战争便行将结束。”秋风肆虐的卷起男子的长袍,背后一副图案栩栩如生,偃旗息鼓,铸剑为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