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古色古香,装饰不见得多么富丽堂皇,可是样样都很精致,窗纸的剪裁看似随意,处处都透着少女的心思,红木的椅子不见得多稀奇,做工却很别致,上面的图案花纹一气呵成,中间不停刀,丝毫不拖泥带水。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光泽如新,杯身上淡青色的花纹流转,其实它们的年月何止百年,日日常酌,倒也洗去了时间的风霜。
净手、烫杯温壶、马龙入宫、洗茶、冲泡、拂面、封壶、分杯、玉液回壶、分壶、奉茶、闻香、品茗,一步都不能少,每步都有讲究。上衫云喝不惯茶,不像酒那么直接,从喉一直暖到胃,惬意,茶是需要慢慢品,慢慢回味,才能尝出一丁点的或苦或甜,又不想酒那么随性,想什么时候来一口就什么时候来一口,干脆。
苏婉晴沏好一杯茶,递给上衫云,“尝尝。”
拂开上面的茶叶,抿一小口,刚入口时味苦,后又微甜,上衫云皱着眉头,说道:“要是能去掉那苦味就好了。”
苏婉晴好笑地说道:“后面的甜是极细微的,若是没有这前面的苦衬托,如何尝的出来,这茶也便失了它的味。”
“相思茶相思茶,苏姑娘是真懂它。”
苏婉晴听出上衫云话里藏话,说道:“我又怎么会懂,只是很喜欢那种味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吗,怎么光顾着跟我贫嘴啊。”
上衫云才想起来正事,便把事情交代了一遍,说自己此次下山本想要看看九泉之下的爹娘,十年之隔,能给他们上一炷香、磕三个头,尽一个未亡人的孝道,可是昨日之事怕是引起了穆涵的误会,自己如今又是有伤之身,若是他再从中作梗,最后一场比试恐难取胜,还请她能否想想办法圆自己这些年来的心愿,话是一半真一半假,尽量往惨了说。
上衫云自己倒是没掉多少眼泪,可是苏婉晴心思细腻,听得他这番孝心直接就哭得梨花带雨了,反过来还得上衫云安慰她。
哭声也引来了木沫,小姑娘还以为苏婉晴被欺负了,鼓着腮帮子凶巴巴地盯着上衫云,作势就要发脾气,还好被苏婉晴劝住,“小沫我没事,你回房去吧。”
木沫不相信,“没事你哭得这么伤心。”
“好了,”苏婉晴擦了擦俏脸的泪痕,说道:“小沫乖,师姐真没事,只是听到了伤心事,你快给婆婆暖茶去吧。”
木沫将信将疑地走了,苏婉晴平复下心情,说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争斗却把你无端卷入进来,那日出手你也是好心,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你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上衫云没想到苏婉晴答应的这么快,当下重重行了一礼。“苏姑娘,我上衫云在此谢过。”
苏婉晴扶他起身,说道:“你这是干嘛,那日出手你相当于帮了我一次,就当我还你一次吧。”
离开玉溪谷后,苏婉晴过了一天给他回话,靠着欧心源大师以前的人脉动了铸剑谷的关系,给他要了一个特批的下山名额,苏婉晴还叮嘱他最后一战量力而行,实在不行就直接认输。
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看来陈青山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啊,朋友多好办事。
另一边,穆涵此刻已在府中,虽然还没到两天时间,可他二人都是年轻一辈的担当,宗门竭力培养的人才,更是各自师父眼中的得意门生,在各种外力的干涉下,韩懿也拗不过,只好放人。
穆涵慵懒地躺在太师椅上,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人,却是那日端酒的老者,独眼珠黄,翳肉横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眼中的那抹明亮,一尺琼勾玉暗藏瞳底,赫然是轮回眼。
“说说吧。”穆涵揉着额头,疲态尽显,看得出这几天都没休息好。
“有两个人我觉得可疑,一个是陆远明,在穆战出最后一剑时,我看他右手肌肉紧绷,有极细微拔剑的动作,另一个是宋青。”
“他也有出手之意?”
“那倒没有,不过你让穆战下如此狠手,其他人都是面有不满,或怒或惊,只有他淡定如常,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强装如此。”
穆涵睁开眼,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果然是洞察眼,一切都逃不过海老的眼睛。”
老者鞠身道:“公子过奖了。”
半个月之前,有人进他书房,偷走了一封信件交给了长老会,信中涉及到穆云天让他帮忙篡改账目的事情,还好他提前通知父亲做好防备,剑阁派人调查并未查出什么,通过长老会中的眼线得知送密信的人正是方杰。
可是他仔细琢磨,能进入自己书房偷走信件又不被人发现,而且对自己藏信的地方似乎异常了解,更像是身边的熟人所为,偷走之后再转交给方杰让他代为上交,一来知道方杰与谢苍生走得近自己不敢轻易动他,二来可以继续潜伏在自己身边,不被暴露。
可是这人是谁?待在自己身边有何企图,会是谢苍生派到自己身边的吗?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所以穆涵才费尽心机设下此局,又从穆云天身边调来海老协助自己。海老是千叶族人,本名千叶海,许早就跟在穆云天身边,因为剑阁禁令,三家之人不得入职剑阁,所以退而求其次,尽心尽力留在古剑宗辅佐穆云天,海老更是拥有一道轮回眼,号称眼中所及,明察秋毫,洞察万物。
他让穆战主动与方杰切磋,不留情手,再让台上的海老暗中观察。
“这两人都是我相识几年的朋友,倒是符合熟人作案这一点,”穆涵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对了,挡剑的那小子你怎么看?”
老者说道:“那****看他出手毫不犹豫,神色、表情更像是冲动出手,何况,你与他结识不过几天而已,所以我觉得此事倒不像是他所为。”
穆涵点点头,说道:“也是。”
“不过,我在调查他时倒也发现了一些事,原来他就是十年前那桩灭门惨案的遗孤,我就说怎么他的姓氏如此熟悉。”
十年前穆涵不过才十一二岁,所以对那件事倒没有多大印象。
千叶海继续说道:“难道公子就不曾疑惑,一个看园老头的弟子剑法却如此高超,我看他身上也一定藏着秘密,不是他有问题,就是那老头有问题。”
穆涵皱着眉头,说道:“那你查出什么了吗?”
千叶海一愣,老实说道:“这倒没有,我只是告知公子一声。”
穆涵语气一重,“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账本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一大笔钱去向不明,不是我千方百计找的关系掩饰过去,你和我爹都难辞其咎,我不管你们拿去干嘛,总之这段时间给我收敛一点。”
千叶海诺诺答道,“公子放心,我会提醒宗主。”
“你身份特殊,此处不宜久呆,明天就下山吧,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一个人会处理。”穆涵挥挥手,说道:“行了,下去吧。”
“是。”千叶海蓦地凭空消失在原处。
穆涵躺回椅子上,扶着额头,陆远明?宋青?不管你是谁,敢跟我作对,我就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