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饭时,雪宸誉还没有从一路过关斩将的兴奋中恢复过来,见人就将自己今天是多少神勇,不厌其烦的一遍有一遍的讲述,府中上下除了方芙,也就只有章之薇还理他。
穆皓趴在桌上一副怜悯之意的看着雪宸誉,心中暗道:“乐吧!乐吧!我看你爷爷回来以后,你还咋乐得出来。”
不多时,雪文赫与雪寒峰自外而入,雪宸誉刚刚满脸兴奋的扑上去,就被二人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一窒,当即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愣在当场。
“哼!”平日里溺爱孙子的雪文赫,此时却一点好脸色也没给雪宸誉。
“哼!”平日里本就严厉的雪寒峰,更是没给雪宸誉一丝笑容。
雪宸誉顿时觉的自己头顶的天空都灰暗了下来,“咋了?咋了?我又干啥了?”一个声音自雪宸誉的内心深处悲哀的呼喊着,雪宸誉缓缓转头求助的看了穆皓一眼,却见穆皓无奈的耸了耸肩,而后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俩吃错药了?赶回来,这是给谁脸色看呢?”家中正真的“家长”顿时动了肝火,一把将雪宸誉拦在怀中,恶狠狠的看着雪文赫父子。
“你问问,你问问你大孙子,今天在演武场都干啥了?”雪文赫一脸悲哀的看着雪宸誉。
“干啥了?不是进入复赛了么?咋了?你们不高兴?”章之薇火气更甚。
“进了复赛?你,来,你说说,雪宸誉,你用的那还是雪府的武功么?啊?道门功法讲究什么?你全忘了么?你看你一拳一脚的,拉头牛出来都比你打的好。”雪文赫顿时爆发了。
一顿发众人都没吃几口便匆匆散去,雪宸誉也如丧考妣的向外走去。
穆皓轻叹一声略显无奈,其实也不能快雪文赫父子太过严厉,而是因为雪宸誉乃是雪文赫这一脉的独苗,迟早是要继承这六脉长老一职的,然而如今已然十四岁的雪宸誉,似乎对道门的功法完全没有得法一般,根本无法领会到道门功法的真谛。
若是这般下去,雪文赫这一脉迟早会丢了长老一职,渐渐走出雪府权利圈之外,这叫雪文赫如何不急?
夜深人静,穆皓径直在楚人狂的坟茔旁找到了正在哭泣的雪宸誉,看着那少年轻轻耸动的肩膀,穆皓不由得一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今日之事就像是一个成绩一直不好的孩子,突然全部的科目都考及格了,然后在满心欢喜的回家炫耀时,却又被父母教训一番一样,这对孩子的内心,打击是十分巨大的。
穆皓缓步上前,坐在了雪宸誉的身边,伸手搭在了雪宸誉的肩上道:“想哭就哭吧!这只有我。”
将头埋在膝盖只见雪宸誉闻言,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穆皓十分了解雪宸誉此时的心情,靠着自己刻苦努力赢得的成绩,却在爷爷与父亲的眼中一文不值,几句话便否定了往日里雪宸誉所作出的全部努力。
“穆皓!穆皓!我该怎么办啊?我...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他们的认同啊?你告诉我啊?我要怎样才能想你一样啊?”雪宸誉嚎啕大哭,不断追问这穆皓。
此时的穆皓一点鄙视雪宸誉的意思都没有,十四岁的年级,这个孩子确实背负的东西太多了。穆皓久久不发一言,只是轻轻拍着雪宸誉的肩膀。
许久之后,雪宸誉哭声渐渐平息,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哭完了?”穆皓问。
“嗯!”
“心里痛快没?”穆皓继续问。
“痛快了。”
“好!你站起来。”穆皓对雪宸誉道。
雪宸誉闻言缓缓站起了身子,谁知雪宸誉刚刚站起,坐在地上的穆皓突然起身,照着雪宸誉的脸上便是一拳,雪宸誉被穆皓一拳钉倒在地上,捂着脸惊愕的看着穆皓。
穆皓上前抓住了雪宸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而后一脸严肃的看着雪宸誉道:“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今天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哭鼻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个男人了,男人流血不流泪,以后牙打碎了,你也给老子咽到肚子里去。我今天就说过,你靠自己的努力,踏入四脉境界,没什么好丢人的。你就按这个方法给我往下练,迟早有一天,外公、舅舅,甚至整个雪府的人,都会对你雪宸誉刮目相看的。”
穆皓怒气冲冲的说完,一把将雪宸誉丢在地上,雪宸誉跪坐在地上愣愣的出神,许久后慢慢抬起头看着穆皓道:“哥!我懂了。”
“嗯!懂了便好!要得到别人的认可,首先就是要认可自己,你最大的问题便是凡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完全丧失了自己的人格。今后,你不要在意外公会怎么想,不要在意舅舅会怎么想,人生一世,别人往往只会看到你最终站在什么高度,却完全不会理会你一路上经历了什么。让别人的想法都见鬼去吧,只有你自己坚定的东西,那才是唯一的真理。天地何其广阔,你不能把一生都押在雪府之上,你难道就不能自己开宗立派?就不能称雄江湖?难道非要靠祖辈余荫?”
穆皓一番长篇大论,就是为了让这个略有自卑的表弟重新树立自信,武学一道不但是对身体经脉的锻造,更是对人生信念的锤炼,若无坚定的意志,决不会走出太远。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有两人却一直关注着穆皓与雪宸誉。
“穆皓这小子,不是把宸誉越拉越远了么?”雪寒峰有些焦急的说道。
“穆皓说的对,是我们的眼界太小了,一直只看到雪府中这区区一隅,却忘了天下之大,穆皓这般说,是想让誉而又个更广阔的前途。”雪文赫淡淡摇头。
“将自己的一生都押在了雪府之上。”雪文赫不断的重复着穆皓这句话,猛然间雪文赫觉的自己何尝不是把一生押在了雪府,为了保住雪府长老的传承,为了给子孙争取来更多的利益,他这半生都在争,争名、争利,这不同样是有违道门宗旨么?
再看如今的雪府,为了保住苍凛国第一的江湖地位,数代宗主不是同样的在争、在夺么?今年的雪府会试,因何如此令雪府中的年期弟子趋之若鹜,还不是因为名利二字么?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哈哈哈,雪府啊,走偏的太远了,雪文赫啊,你也走偏的太远了。遥想轻然老祖犹在之际,雪府上下一片祥和,清静无为之道贯穿雪府传承,可如今?名利二字竟然蒙蔽了雪府上下所有人的眼睛?我雪文赫修习道门功法一生,却没有一个孩子看的透彻,可悲、可悲啊。”雪文赫听到穆皓的言论,似乎突然找到了这十几年功法未得寸进的症结所在。
淡淡摇头之后,雪文赫转身向雪府内走去,行走间对雪寒峰道:“明日里我便报知宗主,由你来接替六脉长老之位。”
“什么?爹!你怎么了?”雪寒峰闻言一惊。雪府长老一职向来是父死子替,如无后人,便由宗主与众长老商议确定此脉长老,如今雪文赫突然要请辞,当真吓了雪寒峰一跳。
见儿子误会,雪文赫停下脚步,转身对雪寒峰道:“吾儿,这些年我耽误了太多时间在“争夺”二字之上了。从今天起,我不争了。”
说罢,雪文赫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潇洒淡然,无比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