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席面整治得颇丰盛,从晌午开始忙,一直到了掌灯时分,各色菜肴才陆陆续续上了桌。
冯氏母子和媳妇们全在桌边团团坐下了,唯有翠翠被曲烟烟支到灶间去照看一锅肉汤。
白日里王氏已将人牙子暗中接洽好了,只等半夜就行事。眼下这娘儿几个异常兴奋,席间猜枚划拳,闹得不亦乐乎。酒至三巡,吵嚷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个挨一个地醉倒在桌上。
曲烟烟眉梢眼角皆带着笑意,第三次举起酒杯向冯虎殷勤劝酒。冯虎这个最后的清醒者在满饮下此杯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终于伏倒在了桌子上,人事不知。
不一会,整个西屋里酣声四起,响作了一片。
曲烟烟将袖中那个已经空了的纸药包拈了出来,揉成了一团,就着油灯从容地烧掉了。
曲烟烟拍了拍冯高氏的脸,老女人嘴角流涎,睡得如同死猪一般,没半点反应。曲烟烟便从她腰间解下大门钥匙,又从她怀里摸到那张银票并几十枚散钱,统统收进了贴身衣袋中,立刻转身去了灶间。
翠翠正抱膝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望着炉膛里通红的火苗子发呆,脸上依稀还有泪痕未干。
曲烟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和缓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今天是令尊的祭日?你不是想祭拜祭拜他的么?现在屋里那些人全喝醉了,一时半会只怕是醒不过来,你快趁这机会,到外头远远地找个背风的地方,好好烧些纸,哭一哭去吧。”
翠翠抬起脸来,迟疑地轻声道:“可是……”
话音未落,曲烟烟已将手中的钥匙在她眼前一晃,笑道:“你是担心这个?已经拿到了。”
翠翠也欢喜起来,连忙将藏在墙缝里的一卷冥币摸了出来,冲曲烟烟感激又会心地笑了一笑,便轻手轻脚地溜了出去。
曲烟烟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便关了大门,转身折返回柴房中。她往返几次,抱了大梱的干柴草在西屋里满地满炕铺排开;最后一次,去灶间炉膛里抽出了一根熊熊燃烧的木柴。
她站在西屋脚地上,眉目如画,神色淡然,抬眼将满屋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呼噜震天的男男女女扫了一眼,平静地自语道:
“我一向待人宽厚,从前小宫女犯了错,我最多让嬷嬷训诫她们几句就算了,连手板子都不曾打过一下。可从今天开始,我决定变成一个严厉的人,锱铢必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象你们这样的恶人,如果不斩草除根,终究是后患后穷。对你们宽厚了,就是把我自己逼上死路。所以,”
她微微顿了一顿,便将手中熊熊燃烧的木柴信手扔在了干草堆上,淡淡道:“你们去阎罗面前忏悔,保佑你们下辈子脱生成个好人吧。”
通红的火舌瞬间便蹿了起来,不消片刻,桌椅板凳悉数烧着,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满屋中一片噼啪爆响。
曲烟烟退后一步,安安静静地锁上了房门,转身大步离去。
这夜正刮南风,火借风势,整间屋子瞬间就着了起来。曲烟烟袖着两手,远远隐在一棵老槐树下,看着远处的冯家火光冲天,脸上淡淡的无悲无喜。
正值午夜,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都在沉睡中。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冯家那些人估计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变成一堆焦尸了。她应该能有一两个时辰趁乱脱身,她要尽快逃离此地。只要到县衙找到王喜贵,就不怕了。
曲烟烟将身上的斗篷兜头兜脸地紧了一紧,无声无息地转了身。她还要到田埂上去寻翠翠,她得带着她一起走,不能扔下那可怜的小姑娘被官府捉去,替她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