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年关,是叶爸叶妈回国团聚的日子。
小元苓在好几个星期前就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下,她欣喜若狂,当天晚上一下子吃完了整整一碗饭,还因此被老爷子和陈嫂狠狠夸奖了一番。
回到房间后,她还是按耐不住雀跃,她抱起笨笨,拉着它前端的两只脚,赤脚在地上转了一圈。地面有点冰,却不影响她的心情。仿佛置身在舞台的中端,一束追光打在她的头上,原来真的有一种喜悦,会直冲脑门的顶端。
笨笨的身子被转地飞起,周身的环境在她的眼里一瞬而过。幸福啊,好像会让人眩晕。
而在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敲了一下。她停下旋转想要去开门,怎奈身体却因为惯性开始歪斜。门被打开,也只听“beng”地一声,她整个人撞在了书桌的一端。
程自旭打开门,就看到叶元苓以一种“倒栽葱”的姿势俯在桌脚,两只腿以一种妖娆的姿态交叉在了一起。
还好有笨笨在面前做了一个缓冲,她坐了起来,揉揉侧脑,好在没有很痛。
“你...你没事吧。”男孩看着女生滑稽的姿势,憋着笑问了一遍,而后看到小元苓揉揉脑袋,才赶忙跑上前去。
但是好巧不巧,叶元苓脱下的一只拖鞋,完美阻拦并承接住了正要上前的男孩子的左脚。一路滑行。
女孩捂上了眼睛,又是“beng”地一声,叶元苓整个人跟着抖了一下。酸爽。
“啊!!!!”男孩结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
陈嫂被男孩叫声吓到,慌忙跑进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啦怎么啦?”
叶元苓扶起程自旭,抢先转头对陈嫂说道“这个小旭哥哥啊,走路太不小心,平地都能摔倒。啧啧。”说罢,还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
“诶唷,小旭啊,怎么样了,疼吗?”陈嫂一脸心疼,用手在围兜上搓了搓洗碗后还没干的水。
“没事儿陈嫂,我没事,就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男孩拍拍屁股,顺便偷偷捏了一下那只扶着自己的,始作俑者的手。
“嘶。”叶元苓轻呼。
“没摔着吧,让陈嫂看看。”陈嫂一如既往地操心,说罢,便想上前看看孩子情况。
男孩屁股在一瞬间夹紧,他眼睛瞄向身旁的女生。在小叶子面前脱裤子,那可是万万不可的。
他赶忙摆摆手,“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看,一点都不痛。”他用力在屁股上拍了两下,并在原地蹦跶了一下,以示无碍。
陈嫂这才放心,又对两人嘱咐了两句后出了房门。
房门关上。男孩皱了一下眉头,还,真有点痛啊。
“你这拖鞋怎么到处乱扔的?”他看了看脚旁的拖鞋,开始埋怨。
“诶,你没事赤着脚不穿拖鞋干嘛呀?”
“还有,刚刚你怎么摔在地上的?”
一连串的问题,他仍然憋着一股气。
女孩并没有回答他的任何一个问题。
“......”
“橙子,你知道吗,我爸妈要回来了。”她突然地回答,嘴角噙着笑,眼里仿佛有闪烁着的亮晶。
男孩看着她,良久,蹦出几个字,他说:“我不知道诶。”
“.......”
“诶,你爸妈回来后,那你...还在这过年吗?过完年后你会走吗?”
“我....要离开吗?”她望向他。
小元苓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爸妈回来后,应该就可以再回到熟悉的房子,可以再去找阿花,可以再去找牛院长和陈老师,还有那张她的久违的8号床位了。
可是,也要离开这儿了吗。要离开爷爷,陈嫂,小胖和,程自旭。她不要。
世间安有双全法。
初中的时候,班级里很流行仓央嘉措的爱情故事。叶元苓读到过一首仓央嘉措的诗,她很俗气地把最后两句抄在了她的摘录本封面:“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当每个女生沉浸于对爱情的无限幻想之际,她当然也不能免俗,正值少女怀春之际啊。但当她从那被后人赋予个人臆想的人设中跳脱出来后,叶元苓开始对所谓“选择”产生恐惧。
这个选择不是试题卷上的单项选择和多项选择,具有与生俱来的正确性与明确性。
生活,它常常给你的正是,你怎么选都对,怎么选也都错的选题。生活说,看吧,我多么仁慈。而参不透的人们,指着老天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小元苓抬起头,对着程自旭脸露难色。男孩的眼神怀着一丝期待,她虽然老和他拌嘴,老爱逞强,但还是挺好玩的,他喜欢和她做朋友。和她一起玩,还挺舒服的。
等小孩长成大人,他们就该慢慢意识到,很多时候,舒服,是多么严格的要求。
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永远有无法企及的一个目标,不舒服是他们前进的动力,越是不舒服越是不满足,他们仿佛越有干劲。他们自愿舍弃舒服。这个标准,是他们自愿舍弃。
而对于大多只是安逸于舒适的人来说,他们却也常常能发现:这个产品设计我挑不出毛病,可我还是不喜欢;洗发店的小哥洗头洗得很周到,按摩清洁服务样样俱全,可是我却再也没有那种正好被挠到头皮痒处的舒爽。
你很好,很优秀,我很欣赏你,但我好像就是和你相处不来。我还是会不舒服。
舒服,就像是保险箱刚好转到吻合处的那声“嘎达”声,严丝合缝,正好对上了。就是这个“刚刚好”,让那么多人企及不到,求而不得。
男孩见女孩久久不回答,他再问:“你在不在这过年啊?”
她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她回道:“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在爷爷家,我不会离开爷爷和陈嫂的。”
我不会,而不只是,我不想。男孩很满意,他坚信了这个5岁女生的话语,仿佛一家的决定权真的由她掌握。他道了声晚安后便离开了小元苓的房间。
女生在床上,辗转反侧。
“笨笨,我要怎么劝服让爸妈一起留下来陪大土豆呢。刚刚好像夸出海口了。哎,要怎么办呢?”她很惆怅。
不管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哭好了。
然而几个星期后,生活,竟然把她这个令她苦苦冥思许久才做出的抉择权给夺走了。根本不需要她来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