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的诗最终我还是看了。正是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看了这些细腻温婉的句子,谁会相信竟是出自毛张飞似的刘峰之手。
【追溯爱情】
※今天※
**充盈这个夜晚没有星光
我眨着眼睛,试图跨越瞳孔的栅栏
靠近传说中的星星
宝贝,你的梦那么香甜让我不能忍心
掰开你的眼睛探望那个体格健壮的宇宙
我点燃缠绕我们的脐带,时间的灰烬
堆积成山,吸一口往事与未来的烟雾
心满意足。我们相亲相爱
象鱼一样呼吸爱情,用鳃
滤去那些飞舞的杂质。
宝贝,我清醒时你睡着
等你醒来,我又睡去
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为你保留
一扇窗户。
※十年之前※
你叫青梅我叫竹马的时候
我们很小,用树枝圈出两个平方
你成了唯一不懂羞涩的新娘
门前的池塘里有鱼,鱼
是我们爱情的图腾
每天我钓鱼,你等候收获
我满载疲惫回家,你到池塘放生
我们痴迷游戏,乐此不疲
鱼儿得以生生不息,世代繁衍
因为我们不吃鱼
你告诉我想变成一条鱼的时候,宝贝
那年一年没有下雨
池塘日渐干涸你日渐忧郁
我绑架了你,开始第一次迁徙
向着水草丰盛的地方
※百年之前※
正当壮年,我们的皮肤闪耀青铜的光泽
你热衷于收获,金色的谷子
金色的孩子以及一条金色的河流
所有的花朵都盛开成你的笑容
你在花丛里变成了蝴蝶
那个时候我正在建造一座大的庄园
以便容纳我们丰饶的收成
一个信使跑来,那是我们最小的儿子
外乡人走来打探,关于爱情
关于蝴蝶的悲剧
我们会心微笑,悲剧是一种植物
离开荒芜的心灵,这里没有适宜的土壤。
我们共同保守一个秘密,我们
就是蝴蝶,但是没有悲剧
任凭美丽以讹传讹为悲剧。
※千年之前※
你在水边采摘鲜嫩的青荇,我正在用网
收集关于爱情的蛛丝马迹。
我们也会直起腰,相视一笑
雎鸠便唱起歌来,有点儿难听
但我们认真倾听,因为与我们的爱情有关
你笑人们把我叫做君子,却不知我只是渔夫
撒网的姿势如今成为浪漫
任他们模仿了千年。我们则用千年的光阴
徘徊于水边,宝贝
我们是两条相濡以沫的鱼
子孙茁壮,丛林顺着河道的方向绵延
我们必须计划第二次迁移,缘于古老的诅咒
不必费心关于永恒的话题,沧海桑田
桑田沧海,轮回
使我们在靠近傍晚的时候容光焕发
※万年之前※
等足够老的时候,我钻木取火
返朴归真。火光
以最初的感动温暖爱情。梧桐树下
你用干瘪的**,精心喂养
年轻时候的我们
你开始敏感,虔诚
希望保持一种原始的姿态,然后
沐浴祈祷,风调雨顺
庄稼长势良好。谷粒的心脏跳跃
与我们息息相通
最后我们来到水边,在龟壳上
刻下能够呼吸的文字,装进一只我们烧制的陶罐
让流水捎给年轻的时光阅读。
随后我们终于能够闭上疲惫的眼睛
相拥而眠。满山的花朵,满天的蝴蝶
这是一组爱情诗,与其说是刘峰写给我的,还不如说是他写给他假想中的女子的,里面没有我的影子。有一些句子给了我温暖的感觉,一种远离喧嚣的平静,祥和的温暖,不食人间烟火,纯净而美丽。我向往这种爱情,诗中的意象便出现了我的影子,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赫然就是王海涛,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想更是刘峰始料不及的,如果他知道了,也许会诞生一首更加忧伤的情诗。
以为已经可以放下他,其实却无法真正做到。忘记王海涛是我的愿望,无法忘记他是我的宿命。他像我生命中的一颗龋齿,总在不经意的时候疼起来。
我的预言并没有应验,李昌吉没有来医院看望他。汪正龙每天都在等待,我们都在刻意躲避爱情这个话题。直到这时,我们真的到了同病相怜的地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不可触摸的伤口。
等待中汪正龙一天天康复了,我的空闲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偶尔去网吧上网,去浏览银羽球缘论坛里的帖子,因为从那里我可以了解到一些王海涛的信息。王海涛就要回来了,他在论坛上如是说,朋友们已经计划怎样给他接风洗尘,当然我始终站在这些热闹之外,成了一个最不想置于事外的看客。
我已经接到了正式通知,光荣被炒了。我曾经多么信心十足,认为拥有了研究生金灿灿的证书,就等于端上了一只金灿灿的饭碗,然而生活愚弄了我,工作了才几个月就成了一条可怜巴巴的被炒焦的鱿鱼。我没有出去找工作,积蓄还够我维持一段时间。我想我迟早得离开这座城市,但是一直不能痛下决心,毅然背上自己简单的行囊,南下或者北上。
刘峰自从送给我情诗之后,也从我的视野里销声匿迹,在论坛上他也很少露面。原先我害怕他会向我展开攻势,给我乱上加乱。
偶然碰到小陈,获知史扬已经获释。我不得不佩服李昌吉,她就像一个有千年修为的老妖,法力通玄,绕过了汪正龙这一关,就轻轻松松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怜的汪正龙还以为捏着最后的一张王牌,幻想李昌吉迟早会去见他,求他,然后他当面答应她的要求,为他们的爱情再添加上一道浓重的笔墨。我替他惋惜,他彻底失去了这次机会。
时间过一天,无望就增加一分,终于在2006年的元旦到来之前,我决定等汪正龙出院后,就离开这座城市。
下了决定,我给小叶子打了个电话,小叶子不在,是一休接的电话。当我告诉他我的打算后,一休问:“那鹏鹏怎么办?”
我忽然就记起了鹏鹏,是呀,怎么说他们临时收养鹏鹏,也是替我分忧解难,我这次走,自然应该给他们一个说法和交待。我支支吾吾地说:“我还没有想好,不过我会有办法的。”
放下电话,我苦思冥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如何安置鹏鹏的办法。早晨带着黑眼圈下楼,发现昨天夜里下过一场小雪。地上的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树上和冬青丛上,还残存着些积雪,仿佛盛开着惨白的花朵。
这是一个流感泛滥的季节,医院里人满为患。穿过人群,我走得很急,因为我仿佛感到四周潜伏着无数病菌,随时都会向我扑来。进了病房,汪正龙坐在病床上,看一本琼瑶的小说。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抬起头来的那个瞬间,表情还是恍恍惚惚的,那是他还没有完全从小说的氛围里脱身的结果。
汪正龙能够坐起来后,就一直着迷地看爱情小说,我便多了一项日常工作,帮他借书还书。他常常看着书傻笑或者落泪,给我提供些嘲笑他的话柄。就凭爱情这种能让人变得神志不清的特性,我就不止一次地骂:“爱情***真不是东西!”
我知道他在逃避,在躲避。现实中的爱情,永远不如书中的爱情那么完美,既然在现实中得不到,那么就到书中拥有片刻也好。
汪正龙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准备一头扎进书里,继续缠绵的旅程,但我制止了他,因为我有事情要跟他宣布。
“汪正龙,我准备离开青岛了。”我忽然悲哀,说这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其实在这座城市里,他是唯一一个能够和我说再见的人。
“为什么?”汪正龙被琼瑶阿姨一顿神侃,侃得他成了一半傻子。“青岛很好呀?为什么离开?我不许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有些生他的气。他一个大男人躺在病床上,不食人间烟火地*****爱情,而我一个单身女子却要承担那么多本该不属于我的责任,我招谁惹谁了。怨气一旦冲上来,我便遏制不住了,言词尖刻地说:“难道你还要留我一辈子,给你当一辈子的免费保姆?”
“张颖,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话把汪正龙噎得脸红脖子粗,这回他彻底清醒了,陪着笑脸,谨慎地说:“我知道你为了我很辛苦,要不,明天你不用来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就知道你会过河拆桥!”我火冒三丈,大声谴责他。“这话你早就应该说,你是谁?我是谁?我早就应该识趣些,省得让人家卸磨杀驴,落个被赶走的下场。”
汪正龙被我的一通炮火轰炸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地说:“张颖,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你自己要走的,我想让你放心。”
“我没说现在走!就算我该走了,也得是我自己说走,你不能说。”我蛮不讲理,飞扬跋扈。
汪正龙眨巴着眼睛,我想他根本没弄明白我的意思,但他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毕恭毕敬地说:“是是是,以后打死我,我也不说。”
他这个样子,让我没有了脾气。在大动肝火的时候,其实我外强中干,真正的意图,是期望激烈的言词换来体己的安慰。外表越强悍,内心越脆弱,可是汪正龙不会懂这个,他也没有必要懂这个。
“汪正龙,”等我觉得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的时候,我说,“等你出院后,我就离开青岛。你看,我工作没了,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了。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毛病,做一件事非得做到底不可,你就让我把好人做到底吧?”
“张颖,这些天来多亏了你。”汪正龙眼圈一红。真受不了他,是不是生病的人都特别容易动感情,这段时间他就像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你不能这样走,我要还你的情。”
“嗬,是吗?你打算怎么还?”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自顾不暇,居然还要打肿了脸冲胖子,因此轻蔑地问。
“我要帮你据理力争,讨回工作。那样你就不用离开青岛了。”汪正龙信心十足,眉飞色舞地说。
“噢,这么有信心?李昌吉未必听你的话!”
“手到擒来。你想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啊,再说我手里握着一张王牌,就算她不在乎我,总还在乎她的儿子吧。”汪正龙胸有成竹地说,“等我出院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让她收回成命。”
“做你的梦吧!史扬早没事了,你以为人家离了你,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真是天真少年!”我一针见血地说。
“什么?史扬没事了,不可能!不可能!”
“千真万确。要不你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小陈。”
汪正龙的脸灰了,眼睛暗了。我想他的失望并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帮我讨回工作,他也许意识到苦心经营的爱情,也像泰坦尼克号一样遭遇了冰山。
说实在的,我的脾气发得很没有来由,有些强词夺理,发过以后也就后悔了,人家汪正龙本来就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主动做的。汪正龙再接受我的照顾的时候,不那么心安理得了,一些客气的礼貌用语从他的嘴里层出不穷,让我不胜其烦,忍不住又骂他虚伪,假惺惺。我自己的心里别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汪正龙就经常被我骂得找不到北,无所适从。我想他也早该受够了我的坏脾气,只是临时还没有能力躲避我的肆意轰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