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的兵役法中,在校读书的学生可以暂缓兵役,不在征召之列,征兵对象主要还是吃苦耐劳、身体健壮的农村青年。
有相当多的“壮丁”并不是强行抓来的,而是因种种遭遇而选择主动参军。贵阳籍第8军老兵谭祖幼是因谋生的地方被日机炸毁,失去了饭碗,愤而从军;赫章籍的老兵陈友礼参军时年仅12岁,本不符合征召年龄,但他一方面受到抗日宣传画影响,一方面为了“有口饭吃”,故而选择参军;河南籍老兵谷克达本是学生,因家乡被日军占领流亡在外,有家不能归,遂从军抗日。
吴铁城早在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的初期就提出“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淞沪会战期间传唱的《淞沪战歌》中也有“一寸血肉一寸山河,怎能不悲壮”这样的歌词。但是,“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征兵口号的正式提出,却是在1944年。
1943年,随着美军对太平洋诸岛的逐步占领,日军从东南亚到日本本土的交通线面临着被切断的危险。在此严峻的形势下,日军参谋本部作战部长真田欀一郎少将和作战课长服部卓四郎大佐开始酝酿占领中国河南、湖南、广西等地,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作战计划,即“一号作战”。对日军而言,“一号作战”是争夺生命线之战,因此其投入兵力之多,攻势之强在日本陆军史空前所有。
1943年3月,鉴于抗战形势日益艰难,国民政府立法院公布了新的《兵役法》,废止了学生暂缓兵役的规定,并扩大了征兵范围,在鼓励青年学生参军的同时,也要求“各级学校兵役适龄学生一律依法抽签,按序征召”。为消除学生对学籍问题的顾虑,兵役法中专门规定了学生在服役期间依然保留学籍。这项法令颁布后,许多身在校园,心系家国的爱国学子们便纷纷报名参军,当时恰逢陈诚出任中国远征军司令官,他向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提出了“补充有一定文化素质之兵源”的要求,而新编第1军也正好在印度组建,需要大量懂英文的知识青年到部队中担任译员,如此一来,许多刚投笔从戎的知识青年就被空运到了印度兰姆迦基地,编入中国驻印军序列。为配合军中需要,政府也会给地方下达指标,例如1943年11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政部命令四川省军管区各县市选送300名知识青年补充驻印军,并要求如期如数完成。重庆战地服务团的成员,由重庆远行了2500公里,在东线战地工作,大多数是大学青年男女参军。
学子远征可视作知识青年从军运动的开端。这次《兵役法》的修订,虽没有明确强制要求,但也并非是完全自愿。根据在远征军中担任译员的王新邦老人回忆,1943年底,西南联大校长梅贻琦到贵州大学招考翻译,“外语系的同学都必须应考”,当时王新邦正在矿冶系就读,但也去参加了考试并被录取。王新邦老人回忆:“按当时的规定,国难当头,处于战争状态,凡经考取,即等于被征召入伍,如不应召,在校生即刻开除学籍,所以只好应征。”
当时中国的形势可分东西两线。中国远征军的战区属于西线,印缅战场上,在兰姆迦训练基地整训的新编第1军在1943年10月就打响了反攻的前哨战,后经过胡康河谷、瓦鲁班、孟关、密支那诸役之后已基本歼灭了大部正面之敌。而滇西战场的远征军于1944年5月11日渡过怒江后,兵分两路,分别进攻龙陵与腾冲。9月7日,第8军攻克松山,解决了主攻龙陵部队的补给问题;9月14日,第20集团军光复腾冲,滇西日军的溃败几乎已成定局,云南全境的光复指日可待。与捷报连连的滇缅战场相比,国内的东线战场则是一溃千里,丧师失地,危机却已蔓延到广西。形势凶险万分,国民政府不得不动用最后一批年轻人投入抗战。
1944年4月初,为这场大战足足准备了两个月的日本军队在豫北地区集结。4月17日,日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对河南中牟县发起攻击,豫中会战一爆发,河南境内的城市就迅速沦陷。4月30日,日军兵围许昌,新29师师长吕公良在激战中壮烈殉国;5月21日,第36集团军总部在陕县张家河遭遇日军伏击,激战中,总司令李家钰牺牲,****如雪崩般溃退,损兵折将,伤亡不计其数。
1944年9月16日,******在国民参政会进行了一次演讲,在演讲中,******说:“国家在此紧急战时关头,要先其所急,使知识青年效命于战场,因为知识青年有知识,有自动判断的能力,队伍中增加一个知识青年,就不啻增加了十个普通士兵。”
至此,“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这句抗战时期广为人知的征兵口号才被正式提出。号召一经提出,大后方校园里的学子们纷纷投笔从戎,仅西南联大就有800多人从军,其中包括校长梅贻琦的儿子梅祖彦,教务长张奚若的侄子等。在西南联大的旧址上,至今仍有一块800学子从军纪念碑。
到1944年9月提出“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时,形势更为恶劣,而征招士兵的数量也远远高于1943年新《兵役法》颁布之时。除了征兵规模不同,知识青年们的去处也不同。1944年秋季征召的新兵中,虽也有少部分加入远征军,但大多知识青年被编入了新成立的青年军,“知识青年从军征集委员会”也随之成立,******亲自担任主任委员,其他委员皆为党、团、军、政各方面负责人及各大学校长、社会名流,******也是委员之一。同时,知识青年从军拥有如复员后可以免考免费升学,愿意就业的可以优先就业,大学生可以公费留学等优待条件。
青年军包括新成立的9个师,即201师(师长戴之奇)、202师(师长罗泽闿)、203师(师长钟彬)、204师(师长覃异之)、205师(师长刘安棋)、206师(师长杨彬)、207师(师长罗又伦)、208师(师长黄珍吾)、209师(师长温鸣剑)。在青年军组建之前,国民革命军师一级的番号到200师就停止了(200师是中国机械化师的开端,属精锐中的精锐,故用此番号),其间新组建部队只能授以新编师或暂编师的番号,但青年军的9个师却打破了这一常规,可见其特殊性。此外,还有一小部分知识青年成为中国的第一支伞兵,战争结束前夕,这支空降部队分别在广东、湖南、广西实施了空降作战(广西的部队为机降),算是搭上了抗战的末班车。至此,我们已经可以看出抗战后期知识青年从军的几个主要去处。而无论是远征军、青年军还是空降兵,知识青年们所到的无疑都是当时最为精锐的部队。
至1944年底,日军已经攻占桂林并有小股部队入侵贵州。大后方遭遇前所未有之危机,这一年也被******称为抗战以来“为危险最大而受患最深的一年”。
在建川博物馆中,有一面震撼人心的“死”字旗,那是川军战士王建堂出征前,他的父亲送给他的一面白色的大旗,旗帜中书有一巨大的“死”字,右侧书“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左侧书“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同样是四川籍的远征军将士吕金海,他牺牲后,日军从他身上搜出一封父亲写给他的家书,今日读之亦令人动容:
金海儿:
久未接信,是否有病,至以为念。在枪林弹雨之中,战死乃家门之荣誉,但勿因病而亡。家里自你远征后,承蒙村人之同情与支援,已渐次好转,勿念。昔时木兰男装从军十年,功成名遂,衣锦荣归。你是男儿,必须胜过她,勿输于她!因此,必须将日寇打倒,战功超过木兰。接信后盼即回信,并将照片寄来。
战场上的每一封家书,都是那个年代“一寸河山一寸血”的真实写照,这位吕金海是否是以“壮丁”的身份入伍参军已不得而知,因为在他牺牲的1944年,国民革命军中已陆续加入了一个新的群体——学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