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刀把易联拉到大条桌后面,把他直接按坐在虎皮椅上。朱老师也赶了过来,摸着他的额头,关切地问到:“怎么了?要紧吗?”
易联摇摇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谢三刀说,“大哥,你刚才跟朱老师说我们是来求你的,这……”
谢三刀笑到:“放心吧!这次抓壮丁的动静那么大,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如果这样都不知道,我这个‘兴华社’也趁早解散算了。”
易联这才想起,在大哥的虎皮椅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兴华社!
朱老师说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严格按照兵役法征兵,为国家献身出力,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是,大小军阀各自为政,全然不顾国家利益、民族大义。”
谢三刀说:“他们借中央征兵之名,行自我扩充之实,完全无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规定。不管你是独根独苗还是男丁成群,统统抓了。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量田地荒芜,老人没人赡养,孩子没人抚养,孤独无依的人没人抚恤。这让浴血奋战的人怎么不心寒?没吃没穿又叫他们如果保家卫国?”
朱老师说:“最让人担心的是,各地军阀通过大肆抓壮丁,成为一方霸主,根本不听中央号令,军阀混战,互相吞并,牺牲的是国家利益,是老百姓的身家性命。”
谢三刀说:“更令人愤怒的是,地方宵小,借着征兵的机会,大发国难财。欺上瞒下,吃拿卡要,搜刮民脂民膏。根据得到或没得到好处,抓了不该抓的,放了不该放的。既扰乱了国家的正常秩序,又在老百姓中给国家形象造成了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
易联转过来听这个讲一通,又转过去听那个讲一通。下面的弟兄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连连点头。只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参与讨论,只是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关注着眼前的一切,那眼神看起来有几分阴冷。这个人坐在右边的首座,与易联距离较近,所以他看得真切。
刘能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嚷起来:“我家有哥五个,全都被抓了壮丁,有三个在唐继尧跟顾品珍的火拼中当了炮灰,有一个在吴学显手下当土匪,不知是死是活。我是看到了大当家的侠肝义胆,从主动上了小龙山的,要是不上山,肯定也被抓了。”
二娃壮着胆子喊了一声:“我妈死得早,只有我跟姐,我也被抓了,是二当家救的我。”
二娃这一嚷可不得了,因为他的位置在最末尾,他能嚷,谁不能嚷呢?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一肚子的苦水。小龙山管理很严格,平日里该干啥干啥,大家很少在一起诉苦,现在都想一吐为快。山洞中顿时人声鼎沸,嘈杂不堪,谁都在嚷,谁都没听,完全成为了一种对于不平的宣泄。
嘤嘤嗡嗡的声音让易联感到心烦意乱。
谢三刀也意识到了失控,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大家的积极性很高,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拉出去打仗看到一个顶俩。害怕的是,场面的失控对于管理不利。如果失去了应有的约束,那可真要沦为土匪了,他的梦想是建立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
想到这,谢三刀大马金刀地坐到了虎皮椅上,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一种御人之术,以一种与众不同的表现,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当然,这只是小技巧,最根本的还是要树立自己的权威,而权威的树立,更多地还是要表现在实力上。就像刚才的表演,那也是他有意无意地在建立自己的权威。你有绝对的实力才有绝对的权威。
个人有实力还是不能树立绝对的权威,你还要能带领你的团队不断增强实力。他们的实力增强了,又可以在其他地方建立自己的权威。许多有权威的人围绕在你的周围,你就成了权威中的权威,最终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就像滚雪球一样,让权威越滚越大。
总而言之,要让他们觉得跟着你才有奔头,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这样才能建立真正的权威的,否则,就算你能上天入地,别人也只会对你敬而远之,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如果你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别人迫于无奈勉强接受,那样的权威只能称为淫威,这样的威势越大,遭到的反抗越是强烈,这种烈度一旦突破了它的临界点,结果就是毁灭。
现在抓壮丁这件事,就已经突破了它的临界点,必然要引发反弹,只是烈度还不够,反抗的力度自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积累,积累到一定的时候,就像山间的溪流汇聚成江河一样,形成奔腾之势,一切违背历史潮流的东西都要被冲毁,沿途的观望者也会自觉不自觉地裹挟进滚滚洪流而不能自主。
下面这些弟兄基本就是被裹挟进洪流中的微粒。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顺应历史,即便不能主导流向,也要为这股洪流加入一些活跃的因素,加快它的进程。
心思活络的谢三刀,瞬间就在心里来了一次千回百转。主意一定,咳嗽一声,沸腾的现场马上安静下来。
他环顾周围一圈,朗声说到:“大家都遭受过各种各样的压迫,现在还有许多人在遭受着压迫,所有被压迫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胞。大家都知道,今晚有大规模的抓壮丁行动。据我所知,抓壮丁的人是西康大军阀刘文辉的部下,抓壮丁的目的是和他的侄儿刘湘争地盘,也就是一场狗咬狗的战争。在座的都是兴华社的英雄,我们不能让同胞去给这样的狗充当炮灰!我的意思是,把他们抢出来,大家敢跟我去干这一票吗?”
“抢出来!”刘能率先喊起来。
“敢!敢!”下面一片呐喊。
一片叫嚷过后,山洞里安静下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冒出来:“我可听说,这次抓壮丁的是一个营的正规军。我们全部家当只有百多号人、几十条枪。而且,以前我们打家劫舍、劫富济贫,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还没有直接和政府发生对抗,最多只能说我们是土匪。如果这次真要去抢人,那就是造反了,况且,就凭我们这点家当,要跟一个营的正规军较量,有几成胜算?要是引来政府军大规模的围剿,小龙山还能立足吗?今后我们何去何从?”说话的是右边首座的清瞿汉子,也就是能够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的瘦子。
“赵老三,你……”这段话很有鼓动性,却也句句在理,谢三刀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得。
朱老师瞬息之间也是心念电转,他虽然对小龙山的“义匪”名声早有耳闻,却是第一次亲自上山。他这次来,不仅是搬救兵救人,他还接受了组织交给的任务,那就是考察这只队伍,如果传闻确实不虚,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进行收编。现在看来,时机已经成熟了。
他向谢三刀递了一个眼色,不紧不慢地道:“我有准确情报,抓壮丁的是正规军不假,但是一个营只是口号,拿来吓唬人的,他们的实际人数是六十人,还分做了两队,一队三十人。另外,他们虽然是正规军,却多是大烟鬼,没有多少战斗力,根本不是小龙山众位英雄的对手。至于赵三当家的所说的跟政府对抗,大当家的说得很清楚,他们是刘家的狗,狗能代表政府吗?”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掩盖了朱老师的演讲。
朱老师在易联的眼睛里就是一尊神,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完全在情理之中。
谢三刀却是被震惊了,虽然也听说过这个朱老师有些来头,他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只把他当作一个文绉绉的老师看待,却没想到这么厉害,针锋相对的几句话,把赵海洋的话堵得死死的,入情入理,水泼不进。
他对朱老师不禁又高看了三分,但是,赵海洋在小龙山坐的是第三把交椅,向来足智多谋,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外人,拂了他的面子。于是道:“朱老师、易联、老二、老三留下,我们商量一下具体部署,其余的弟兄下去准备,给我
把刀磨快、把枪擦亮,准备抢人!”
谢三刀的话掷地有声,大家分头行动去了,谢三刀转头对红衣女子说:“凤妹,你去弄上几个下酒菜,我们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