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玉娘的牵挂和来福的不舍，魏击越骑着马向京城快速驰奔，这次没有玉娘跟着，魏击越少了几许羁绊，速度也快了不少。
临近京师时，魏击越发现官道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穿着鲜丽绸缎衣服的彪悍骑士来回驰奔。
籍着后世的先见之明，从这些人不伦不类的着装与表情魏击越已经大致能够判断，他们八成是农民军派出的斥候。农民军当前上下最弥漫的就是这种暴发户心态，以往穷惯了，穷怕了，现在猛地一有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扮自己。
这个时代的战争虽然还没有信息化的概念，但是两军交战之前互派斥候侦察却是必不可少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孙大圣在兵法理论上的造诣绝对不是盖的。
而要尽可能多的了解敌人，最好的途径就是打入敌军内部的间谍，这是一个相当有技术含量的勾当，交战双方彼此都心照不宣。
除此以外就是派出斥候侦察。在平原地带作战，精锐的先头部队斥候可向前延伸数百里，不过考虑到农民军打仗主要是人海人山群殴模式，战术概念相对肤浅粗糙，这次又是实力一边倒的瓮中捉鱼围城作战，斥候不会放出太远，魏击越估计农民军先头部队距离京师应该不过百余里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天上午，最快今晚，农民军就将兵临城下了。
赶紧进城吧，时间紧迫，还是先办正事要紧，魏击越催动坐骑，加速向京师驰去，到达永定门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城门两边刀枪剑戟、戒备森严，稀稀落落的几辆车马正在接受守城士兵盘查，颇有一种大敌当前的紧迫氛围。
魏击越闹了挠头，正思讨着想个什么法混进城去，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已经快步向他走来了。
被发现了，还没进城就栽了？
魏击越陡然紧张起来，一只手悄悄地探向身后，握住了虎牙军刺的手柄，同时撇了撇四周，大脑飞速的运转，已经选择好了最佳的逃跑路线，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里可不是逞英雄的地方，一人横扫千军，他自讨没这个本事。
“要进城吗，老弟。”
那名军官打扮的人并没有注意到魏击越异样的表情，径直走到他跟前，小声说道。
“呃……呃……是的，进城走亲戚。”
魏击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短暂的迟疑过后，信口编了个理由。
“进城三两银子，人马一个价。”
那名军官耷拉着眼皮看着魏击越，慢悠悠的说道。
明码标价，这就是传说中的发国难财？
魏击越大惊失色，有些措手不及。
怪不得偌大一个明朝说垮就垮了，怪不得号称固若金汤的北京城一天不到就被农民军攻陷，看着城门两边威风林立的官兵，魏击越想起后世初中学过的一篇课文——谁是最可爱的人，现在他在五百年前的这个时代又一次找到了答案。
这个荣誉当真无愧的属于这群可爱的官兵，对于那些因为穷的没裤子穿而造反的农民军来说，是你们让这些贫苦的农民兄弟一路凯歌，几乎兵不血刃的占领北京、推翻了大明王朝，你们是他们无可争议的最可爱的人。
对于那些常年生活在贫困落后欠发达地区的女真同胞们来说，又是你们让这些只会骑马放牧、生存技能单一的八旗子弟能够在中原大地纵马驰骋、扬眉吐气，你们同样是他们最值得信赖最可爱的人。
深深地感触到这一切，魏击越有种想哭的冲动，再联想到前两天还不知疲倦的派兵缉拿自己的国丈、知府们，他彻底悲催了，他甚至开始史无前例的同情起崇祯同志来。
拥有这样一群不知忧愁、乐观向上的亲僚下属，即便上帝和如来佛联袂登台，只怕也救不了你的场子了。
看着魏击越发愣的样子，那名军官有些不耐烦了，他索性将嘴凑到了魏击越的耳朵边。
“老弟，看你大老远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也不容易，如果你真要进城，这样吧，连人带马一共五两银子。”
还给打八折？魏击越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已经彻底无语了，他从怀了默默的掏出银子递给那名军官。
进城后，魏击越的心倒是变得平静了许多，他现在也不想着救国救民了，他只想着尽快办完聂青山的事，然后出城和玉娘团聚，至于以后怎么样，魏击越实在懒得去计划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历史轨迹还和原来的一样，满清最终确立在中国大陆的辫子统治，他就带着玉娘和来福移民海外，首选之地暂定在南洋新加坡一带，如果可能的话，欧洲他也不会拒绝，如果有幸能够和牛顿、路易十四这些后世声名赫赫的伟人打个照面，未必不是一种自我升华，方便的话再顺便再索个亲笔签名，如果还能回到后世…………嘿嘿…………
魏击越做着发财梦，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歇，他正向着目的地快速的行进。
此时的京城，大街上并没有想象中兵临城下的紧促，相反街边商铺也大都正常营业，并没有多少慌乱的迹象。
明末虽是多事之秋、各地战乱频发，但京师却始终没有被战火殃及，一如既往的繁华喧嚣，有几次外敌入侵，虽也曾兵临城下，但最终都铩羽而归，没准这些百姓还在幻想着朝廷能延续昔日的光辉历程呢？
他要去的地方在地安门罗子胡同，一户姓毕的人家，
就是给聂青山做手术的刀子匠，这在押宝契书上也写的比较详细，上面还注明了手术费一共是六两银子，三个月还清，如果到了期限还付不清，就要另外加利息。
明代的京师远没有后世那么宏大，凭着前世的记忆，魏击越很快来到了地安门，只是这罗子胡同却不好找，魏击越只得边走边四下打听，奇怪的是，被问到的路人大都用一种鄙夷的眼光打量着他，更有好心人更是连连叹息：“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走那条道。”
魏击越心里犯着嘀咕，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了罗子胡同，虽然叫罗子胡同，严格来说实在算不得胡同，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两户人家，并且胡同又窄又短，地上铺的青石路面也长满了青苔，一拐进让人感到了一种阴冷和压抑。
两户人家都在胡同的尽头而且门对门，院落倒是不小，并且都是典型的老北京四合院格局，魏击越还注意到了，虽然并非过年过节，两户人家门口却都在门口高高悬挂着一对大红灯笼，鲜艳的红色与周围狭小紧促的气氛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大红灯笼上写着字，朝南的一家是刘宅、正对着朝北的那家写着毕宅，字写得龙飞凤舞，倒也蛮有几分气势。
哦，看来就是这家了。
魏击越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写着“毕宅”的那家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但魏击越还是轻轻的敲了敲门。
小的细节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素质，自诩来自文明时代的魏击越对此还是很注意的。
来了，来了。
一个瘦高个的年轻后生应声从院子里向门口走来，睡眼惺忪边走边打着呵欠，显然是刚刚起来。
“有事吗？”
被从美梦中惊醒的年轻后生耷拉着眼皮看了魏击越一眼，懒洋洋的问道，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悦。
“哦，是这样的，小哥，我是来赎宝的。”
魏击越懒得和他啰嗦，径直说明了来意。
“来赎宝？”
年轻后生仔细打量了魏击越一番，眼神却嘀嘀咕咕，满是疑惑，因为从眼前这个人身上他实在找不出半分太监的影子。
“你先进来吧。”
还钱不比赊账，绝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年青后生稍稍迟疑过后，还是把魏击越领进了院子。
四合院里种了些花草，收拾的也挺干净，一颗巨大的石榴树下放着一把躺椅，旁边还有几个木凳。
不知什么原因，魏击越四下里看了看，总觉得疙疙瘩瘩心里不舒服。
师傅不在家，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禀报一下师娘。
年轻后生又打了个哈欠，不由分说的向北屋正房走去。
****，还有师娘，这断子绝孙的行当也有这么多规矩？
魏击越有些哑然。
他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刀子匠，也就是太监制造专家，其实都有着官方认可的身份，一些有实力的刀子匠，大多和宫里的管事太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样可以优先把自己制造的太监送进去，从而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信誉度，从某种意义上说，大致等同于后世司空见惯的官商勾结。
为了保障行当发展的可持续性，刀子匠也大都开门收徒，这些徒弟大多是与师傅沾亲带故的人，这样在盘活了家族产业的同时，又能保证技术不外漏，做到行当垄断。
吱──
一声门响，刚才那个后生从屋里走出了，只是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大红绸缎长裙，打扮妖娆的中年妇人，脸上施着厚厚的粉黛，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丰硕的臀部鼓成两个圆球，走起路来一扭一扭让人心神不宁、口干舌燥。
“你是来赎宝的？”
那女人围着魏击越转了个圈，狐媚的眼神中同样满是诧异。
“嗯，”魏击越点了点头，他原本倒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受人之托，不过眼见这妇人搔首弄姿，看起来不像个善茬，自己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故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聂青山的婚书、押宝契约递给她。
********接过看了看，意犹未尽的眼神却依旧在魏击越身上上下游走。
“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咂了咂嘴，轻声的嘟囔了一句，春意荡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遗憾。
“毕龙呀，你去东厢房藏宝阁，将这位公公的宝贝取出来。”
从魏击越的打扮上，********判断他并没能入宫，称呼他公公着实是抬举他了。
********转过身将契书交给刚才的那个年轻后生，吩咐道。
聂青山作阉割手术那段时间，她和这个叫毕龙的徒弟正巧都不在家，两人都未见过聂青山，眼下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来赎宝的魏击越。
公公？是在说我么。
这后世宫廷戏里炙手可热的称呼猛不丁的落在魏击越的头上，让他顿时有了一种天晕目眩的感觉，他受党教育多年，思想觉悟高，对这种强加给自己的荣誉有一种本能的排斥，魏击越忍不住想解释一下，还自己一个清白。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却被********一声尖叫打断。
“哎，毕龙，你等等。”
********喊住了正想掉头而去的毕龙，上前一步拿回他手中的契约，低着头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对魏击越道：“契约上写明手术费用一年内付清，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位小公公，你可是违约了。”
违约？
我那个亲娘啊，本来就是个晦气事，咋还又出了幺蛾子？
魏击越头有点变大，不过他决定不和眼前这个女人纠缠，径直问道：“违约要另收银子吧？”
“可不是吗，这契约里写的明了，本钱六两加上七分利息，哦，我算算，一共……一共是十两七钱银子，再加上红包，去掉零头收你二十两银子吧。”
********眼瞅着魏击越，脸上露出几分媚笑。
“二十两银子，还有红包？”
魏击越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六两银子才半年的功夫就变成了二十两，这个倒还能接受，毕竟他现在是个不差钱的主。只是这种断子绝孙的手术也要给红包，魏击越开始怀疑这一家子是不是也是穿越而来的，怎么后世大医院的潜规则，在这里不但找到了它们的祖宗源头，而且更发扬光大了。
看着魏击越懵懵然的样子，********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一双并不纤细的手，索性在半露的酥胸前摆了个兰花指。
“我说这位公公，这手术费本钱利息连同期限，都是契约里事先讲明的，你可不能赖账啊，至于红包，我们也是循着惯例，并没有多收，现在外边兵荒马乱的，我们也想尽快的迎来送终，图个清静。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搁在对面刘家，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呢？”
说到最后，********特意朝对面撇了撇嘴。
对面刘家也是干这营生的？我靠，合着这罗子胡同就是个太监制造集散地，罗子胡同，等等……魏击越脑袋里冷不丁一个激灵，罗子……骡子……骡子胡同，这谐音还真有深层次含义，魏击越不禁的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起个胡同名都这么形象。再联想到刚才自己打听路时，人家看着都连连叹息，八成也和这********一样，真把自己当成公公了，操……
公公就公公吧，魏击越此刻正被********搅得心乱如麻，一时间倒也懒得解释。
见魏击越不吱声了，********得意中流露出几分失落，难不成价格要高了？她心里这样低估，脸上却依然不愠不火，扭了扭丰硕的腰肢，打了个唱诺说道：“哎呦喂，你说这女人哪，就是心软，要不这样吧，我们掌柜的今天恰巧出门，我难得当一回家，就再让你二两银子，算是给公公的前程添些喜庆，十八两可不能再少了，公公赶明进宫升了官，这小钱八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还是给你二十两吧，不过我要亲自去藏宝阁，取回宝贝。”
他决定不再和这个老熟女纠缠了，都说老熟女败火，妈的怎么自己感觉越来越上火了。
魏击越并不在意这几两银子，不过好奇心倒驱使着他想去见识一下这专门放太监宝贝的藏宝阁，是个什么样？毕竟在后世是万万没有这个东西的。
此刻他大脑飞速运作，但是为了不使对方起疑心节外生枝，魏击越竭力屏蔽自己的智商，努力装出一副傻呼呼的样子，
“哎呦喂，我早就看着公公青年才俊，是个前途无量的爽快人。”
这********接过魏击越笨手笨脚从怀里掏出的银光闪闪的银元宝，彻底乐开了花，殊不知脸上厚厚的胭脂粉正随着她那夸张的笑容噗噗往下掉。
她见魏击越一会发愣，一会发呆，虽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始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另外刚才瞧他的“婚书”上，上面只有索引却无内宫大印，应该是还没能入宫。
这个傻小子八成是在哪撞了大运，发了笔横财，才跑来赎自己的宝贝，最近兵荒马乱的，生意着实的惨淡，遂决意漫天要价可能的话趁机勒索魏击越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