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沐家二楼沐雨浛房间中。
沐雨浛坐在宽大的飘窗上,思绪翻飞。
艺术节很快就结束了,沐雨浛所在的班级毫无意外地夺得第一,可他们看着班长脸上恍恍惚惚的表情,眼中大雾弥漫,一个个都乖乖噤声,蹦跶去一边了。
沐雨浛打开窗户,让夜风吹在身上,清清凉凉的,就像某人的气息,让她不由得想起下午。
当时他问她,他去还是不去?
她惊讶、犹豫……但最后她还是扬起平常的淡笑,以朋友间轻松的语气道:“去,当然去呀!”
他眼神一下冷下来,眼中的光一瞬间有些破碎。
她努力无视心中的异动,继续道:“美国哈佛世界排名第一,多少人想去,”她玩笑似的将信封递还给他,莞尔一笑,“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他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她淡淡笑着,眼中的神色一如从前。
良久,他眼神都有些恶狠狠了,她还是那副巧笑嫣然的模样,他眼中的星光终于一点点坠落。
他接过信封,上面顿时出现丝丝皱褶。
他声音像初见时的那般冷漠,低低的,一字一顿的道:“沐雨浛,你没有心。”
沐雨浛笑笑:“才发现啊。”
她的心碎在了九岁那年。直到他的出现,冷漠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像盛夏里的阳光,那般的热烈才让她有了一点直视过去的勇气。
沐雨浛在心里轻轻道:我的心,不就摆在你面前么。
但这话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只能以此代过。
她垂着眸,转身正欲往回走,他却忽然扣住她手腕,长腿微迈便超前她一步,引着她往前走。
沐雨浛视线落在他扣住她的手上,指节分明,柔韧修长。
沐雨浛眨了眨眼:诶……
杨靳辰见她没动,转头问道,视线依旧淡淡的:“不走吗?快到你们了。”语声也淡淡的,跟平常的冷漠无异,如果忽略他扣住她的手。
见她视线紧盯着手腕,他又开口,语声更淡了:“有问题吗?”
孩子还挺横……
怎么没有问题?
哪里都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沐雨浛刚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不可否认,她眷恋着他手心的温度,莫名的……
似乎也没想听她的答案,杨靳辰说完直接转身往回走。
沐雨浛挣了挣,他力气出奇的大,可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很轻松。
敌强我弱的形势太严重,沐雨浛只好任他扣着。
走了一会儿,他的手慢慢下滑、下滑……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沐雨浛眼眸骤然瞪大,可他脚步不停,似乎这不过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事。
沐雨浛脑袋一瞬间放空,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握住她的那只手,那细微的颤动,和一层薄薄的汗意。
看她没有挣扎,杨靳辰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手干燥温暖,比她的手热上一些,牢牢地包住她。
沐雨浛愣了愣,眼眶忽然涌上湿润,她忙抬头看天,把这泪意压回去。
小时候,她从父亲那知道“安心”是什么;长大一点,那个已经不在的人给了她安心;现在,……沐雨浛视线落在他修韧的手上,是他吗?
一路沐雨浛思绪都恍恍惚惚,连他松了手也未察觉,直到他冷漠的嗓音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他转过身来对着她,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眼睛。
他声音还是低低的,有些模糊,但一字一句又是那么清晰的落入她耳中:“沐雨浛,有时候,我觉得你的视线中是能看到我的,可当我前进毫微,一点的碰触,你又会迅速退开,让我觉得这是一场华丽的错觉,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像是剧院里的小丑,我一个人自导自演,”他头垂得更低,可那股冷漠却愈浓,“是那般可笑。”
冷漠的嗓音,是他最后一点,用平常来遮掩情感的东西。
沐雨浛一愣,继而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尖,旋绕,旋绕,在心室壁上刻下暗色的花纹,浓郁的痛楚。
像一瞬间打翻的墨水瓶,在原本纯净的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黑暗,一点一点的浸染,直至堕落。
那是,她的阳光,在那一瞬间给她的感觉。
许久,她道:“对不起。”
声音是淡淡的,和平常无恙,但杨靳辰若三年来对她的了解仅止于此,今天这番话他就不会说出口,将他的所有情绪袒露在她的面前。
她一言一语中,明明蕴藏的,是跟他一样的,那般不舍、那般强烈的情感。
他抬起头,眼中还是那般的墨黑,有些冷厉的光:“为什么?”因为承认了吗?
沐雨浛没说话。
她该说什么?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要放在心里,任何一点。
她没有忘记当年,也不能忘记,那天在医院里,她所有的勇气、所有闪耀的星星都已经埋葬……
她艰涩的开口:“我要进去了。”
杨靳辰一把将想要逃离的她抓住,声音是平常不曾听过的狠戾:“说清楚再走!”
她却手腕一翻,轻松的挣脱,同时头也不回,却准确地在他手肘上一拍,很轻的力道,却令他右手瞬间动弹不得。
杨靳辰索性不再拦她,看她有些慌不择路的逃离,他倏地一笑。
直到她跑上礼堂后门的楼梯,他才悠悠开口:“你慌什么?”
他这么悠闲的声音,哪还有刚刚的失寞,沐雨浛身形骤然一僵,停了步,却没有转身。
他慢慢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紧紧贴在她的后背。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站在她身后的台阶上也比她高出不少。
他俯低身,头搭在她肩膀上,微侧着脸,呼出的热气就钻进她耳中。
沐雨浛的洁癖对外人,一直是靠近两米就要发作,对亲近的人,即便如此也是不适应的。
虽说对他比较容忍,可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武力解决。
刚有动作,他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别动。”淡淡的嗓音,没有半点压迫,却让她生生止住动作,哪有半点平常学生会长的霸气,被压制的牢牢的。
沐雨浛不由得皱眉,什么时候她总是被他压制了?
他在她耳边问,有点笑意:“逃什么?”沐雨浛默,他接着开口,这次笑意更浓:“怕了?”
你才怕!
可刚刚好像是挺怂的……沐雨浛继续默。
他终于直起身,热气也从耳边消失,沐雨浛轻呼一口气:他要是再不起来她是真的要动手了。
他却将她扳过来,手放在她肩膀上,对着她眼睛,语气有些柔和,缓缓道:“沐雨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沐雨浛神色一僵。
他声音更加柔和,那只对着她的温柔又从他眼眸里,开始漫出:“有些话,我现在说了,你肯定不信,但是吧,不说出来我又憋得慌。那么多的不确定,犹疑,我再自信,再骄傲也束手无策。刚刚,”他顿了顿,笑了,“也算是侧面认证吧,效果不错。”
他眉毛微挑,这回所有的笑意都在了:“而且意外收获,平常淡定坚韧的沐会长竟然被我两三句话就给吓逃跑了。不是跟我聊了三年的微表情、犯罪心理学么?我刚刚语中的笑意没读出来?”
那一刻,似乎有温柔的风从他的方向向她吹来,将她心中的小黑屋吹的地动山摇。
沐雨浛看着他难得那么放开的笑容,心中柔软一片。
十四岁的少女,十八岁的少年,都是青春的最好时候。静静望着对方的眼中是他们想却还缺少点勇气尝试,可已经控制不住流露而出的感情。
金色从他们头顶洒落,渲染出一整片美好的未来。
可是他和她三年前的相遇,带着时光的隽永,第一眼都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神色是何其的相似,是命运的注定。
有句话他们从未和对方说过,却在心中反复回荡。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