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纹青年冷漠的脸上微微抽搐。城池之外灵气愈来愈强,天地之间山水成势。他虽是信任“煌威圣城”的防御神妙,可见到阵法冥象的出现,还是不免神色紧张。眼见水元力扑面而来,全身上下紫光暴涨,竟是开始强自提升法力,紫色法元灌注进煌威圣城当中。城墙之上也布上一层诡异难言的紫光。
披甲战士振戈一击,所有水元力凝聚成必杀一招,倏然冲向城池。
水脉元力如同洪荒古兽,顷刻间撞在城墙上。
可是奇异的一幕出现了,水脉元力冲击到城墙上时,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法力波动,反而全都变作元力散灭在天地之间。
紫纹青年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旋即怒色猛现。
只见其手掌握拳,城墙上旌旗招展,战鼓重擂,响彻云霄。而后城门洞开,无数兵甲、战车、骏马相继奔袭出城,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短短一瞬间就将人迹罕至的深山,化作古时杀伐战场。
兵甲战车带着金光,全为强大金行灵元所聚,奔袭四周,所向披靡。无论是天上冰凤,还是地下潜龙,全都与金行兵甲之力相撞崩散。
可紫纹青年一点也不得意。因为此时的他有如凝聚全身之力,打向一堆棉花相似。落手空空,好不憋闷。
“没想到能够请动阵法冥象的,竟是一道幻术,可恨!那个欺我骗我的老道,该杀!”紫纹青年在愤恨中收掉法术。
山峦在此时已经恢复原貌,只是拜紫纹青年金行法力所赐,几处原本峭立的山峰已被夷为平地。
紫纹青年手指一摆,身后修士慌忙架起云架。几道光芒瞬间冲出,急急探询四周异样,追查幻术来源。
“没想到此人在深受重创之下,还能使出这等玄妙的幻术。却是我小觑天下人了。”紫纹青年喃喃道。
一个眼中邪戾,眉眼中藏着一丝阴柔的壮汉匍匐于地,毕恭毕敬的对着紫纹青年说道:“天下门宗能将幻术使得如此之妙的,也就寥寥几家。却不知是天魇宫、如梦台、千幻宗的哪一派门人。属下今后好好去查查,定能找出此人。”
紫纹青年感叹道:“此人水法用得也算绝妙了,可惜,可惜,才刚刚进阶元神境,若是让他在此境界中多磨练几年,恐怕就能在幻术之中隐藏几种杀伐秘术,或许会让我等在此折损不少实力啊。”
此时天上几道流光回转,几个邪修落地后望向紫纹青年,都是面带愧色的摇了摇头。
紫纹青年不发一言,转头盯着影秋波,艳丽女子正在施法猛催血玉蝴蝶。
影秋波连番试过几次,仍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那道士凝成的应该是修界少见的赤子元婴,这种元婴精气纳体,元阳之气一点都不会流失。他弃掉身躯后,反而追踪不到他的气息了。恕属下无能。”
紫纹青年抬头望望天,脚步斜迈,紫色襟衫上一道流苏夺目,却是一幅蟾蜍吞月的图案。他背着双手,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此人身上究竟是怀有什么异宝,竟然能惊动‘灵犀宝井’。”
影秋波听见此话,玉手掐诀,正想再试一次。
紫纹青年却果断的阻止了她道:“还找什么找,这么多人围追堵截都没拦住,还不够丢脸。大事要紧,没时间去寻根究底了。老大座下已经派人在西北域布置了几颗棋子,我们可不能落后,先回莽邬山。”
十几道遁光匆匆离开天屏山脉,向南疾飞而去。
十年时间一晃而过。
神州东土,西南域,蜀国,锦绣城。
一位头挽螺髻、丫鬟打扮的女子捂着肚子急匆匆的跑着,她眉目如画,容貌秀丽,只是捂着的肚子上隆起一团,竟已是怀孕七八月的孕妇。
女子后面数十个家丁叫囔追逐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当路人看清那伙家丁的打扮,却又赶紧低头赶路,不敢再追究此事。
有那不懂事的小孩,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群家丁,正想问爹爹发生什么事时,一只巴掌顿将小孩伸出的手给打了回来,弄得小孩子一边揉着手呼痛,一边仰着头可怜巴巴道:“爹……”
那小儿的爹在一旁小声而严厉的道:“忠勇侯柯家的家丁你也敢去指,不想回家见你娘啦?他们做他们的,咱们平头老百姓管不着。”
那位秀丽女子怀着身孕吃力的跑着,跑动中生怕将腹中的孩儿颠簸,又哪敢放肆的奔跑。眼见甩不掉后面的家丁,女子气急之下,竟糊里糊涂的纵身一跃,朝河中跳下。
此时的锦绣河正值丰水期,夏季暴雨涨水使得河水奔腾有力,女子一瞬间就被波涛卷走,不知冲到哪里去了。只留下河岸边一群目瞪口呆的家丁。
一匹骏马越众而出,马背上留着一缕长须的男子阴晴不定的盯着河面,显然看见了刚才的一幕。
一个武将从后跟来,屈膝拱手道:“侯爷,小将立马去寻找。”
男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贱人中了巫毒‘七窍魂归散’也活不长了,想来她肚子里的孽种也被此毒感染。也罢,如果这般她都能活下来,也算她命硬。哼,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王奇,不必再追。”
武将王奇听男子如此说道,迟疑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侯爷,她毕竟还怀着你的亲身……”
“那就是个孽种!”男子蛮横的打断道,缓缓吸了口气又道:“要恨只恨他投错了胎。这女子竟然是蛮族的后代。你该知道宫中点仙台的那位仙长可是对蛮族恨之入骨的。蛮族所生之子怎可留下?何况本侯的孩子又不只这一个,死一小儿,保全家富贵,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那位仙长可是天麟尊者一脉的人,与我蜀国渊源颇深啊。”
男子冷哼一声,拉扯马缰转身离去。
王奇望着滔滔河水,幽幽一叹:“素馨姑娘,我会为你上香的,唉!”
锦绣河下游,远离闹市三十里,此时正有一辆马车沿乡间小路缓缓行进着。
马车不大,也不豪华,但是仆从丫鬟俱全。马车上挂着旗帜,上面有“上官”二字,正是西郊有名的上官酒坊的马车。
只听得马车上传来一个中年妇人低哑的哭声。
一个小侍女不耐烦的将珠帘掀开,马车里坐着一个中年仆妇抹着眼角,委屈的对着一位手捻佛珠的贵妇人哭诉道:“夫人啊,这事你可得管一管啊。我家那老酒鬼,自从十年前昏迷醒来后,就一直待在酒窖里不出来了。说是要帮老爷酿出一缸绝世好酒,就再也没想过回家看看。眼看过几天儿子就要娶媳妇了,他还死赖在里面不出来,他是真没把我娘儿俩放在眼里啊。”
中年仆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一旁絮絮叨叨不止。
贵妇人也是一个好脾性,并没有因为中年仆妇的哭诉而觉得厌烦,手上佛珠一颗颗的随着手指转动,不停变换着。
可当手中一百单八颗念珠已经转了一圈,那位中年仆妇依然絮叨不止,贵妇人这才停止转动佛珠,往前探了探身,露出一张精明干练的面孔,这位贵妇人穿着朴素,可是自然而然,由内到外的散发着一股强势的气质。
“老酒鬼本就是个爱酒成痴的人,十年前能够大难不死,自是将全部心力都放在酿酒上了。他不出酒窖也没法子,不过……”贵妇人眼见中年仆妇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再卖关子,接着说道:“不过,只要再等几天,就有从西域运回来的美酒,到时候取上一些用在你儿子的婚宴上,有这酒在,我就不信老酒鬼不出来。”声音轻柔却不失威严,说的笃定,令中年仆妇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
中年仆妇这才停了絮叨,不住口的感谢着。
咔的一声,车停了下来,一个仆从小心翼翼的来到马车前,向车中人禀告道:“夫人,小的们在前面草丛中发现了一个昏倒的人。”
贵妇人闻听此言,皱眉道:“既然昏倒了你们就把他扶上马匹,总不能让他就这么躺在荒郊野外,先把他送回城里再说。”
仆从却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昏倒的那人是个女子,还……还怀有身孕。”
“咯噔!”
贵妇人猛地站起身来,一时不察竟撞到了马车顶,但她顾不着疼痛,捂着头生气的嘟囔着:“怎么不早说?”
也不等仆从答话,贵妇人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径直向前走去,那位中年仆妇和侍立一旁的小侍女慌忙跟上。
贵妇人急急忙忙的上前一看,就见到还躺在地上的昏迷女子,旁边有两个仆从在看着。
贵妇人见到此景怒道:“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就这么任由她躺着,连扶一下都不会?”
一个仆从急忙答道:“夫人,不是我们不扶,实在是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我们不知该怎么办啊。”
中年仆妇也赶来了,她倒是眼尖,大叫道:“哎呀,羊水都出来了,这怕是要临盆了。这女人要是还昏迷着,恐怕母子二人的性命今天都要交待在这里。”
贵妇人眉头紧蹙,赶紧叫中年仆妇将女子扶起,看清这个怀有身孕的女人竟是个丫鬟打扮,微微吃了一惊,却没有过多注意,而是想起马车上备有一些明心醒脑的药草,还有为泡药酒准备的上好山参,说不定都能用得上,立即让小侍女去取。
中年仆妇慌忙阻拦道:“夫人,这人可是个丫鬟,穿着服饰又是上好面料,莫不是从那些王侯将相大宅门中逃出的陪房丫头,咱们可不能惹祸上身啊。还是当做没看见,快点离开为妙。”
小侍女也愣在原地,迟疑的望着贵妇人。
贵妇人脸上不见丝毫犹豫,坚定的吩咐还在一旁磨磨蹭蹭的小侍女赶紧去取药箱,同时朗声道:“我上官家,不求以后能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只求能活在世上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今天这人倒在路上,眼看就要一尸两命了,我怎能见死不救。还闲站在那里干什么,赶快来帮忙。”上官夫人声色俱厉的命令着,仆妇立马上前相帮。
上官夫人瞥见小侍女飞奔而回,立即对着旁边的仆从道:“虎骨、二锅头、大曲你们这些男儿家都给我远离三丈,遥遥护卫此处即可。”
三个仆从赶紧退了出去。
上官夫人此时才认真的看了眼躺着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将药箱打开。上官夫人先是将明心醒脑的天竺檀香点燃,此香搁在近处香气浓郁扑鼻,隔的稍远却又清香淡雅,是上等好香。
檀香燃起一缕细细的烟气,上官夫人将其往怀孕女子鼻前凑去,浓郁的香气刺激着怀孕女子的鼻腔,只一小会儿,女子眼睛唰的睁了开来,身体还沉浸在昏迷前的一刻,立时惊恐的挣扎起来。
好在上官夫人考虑周详,料到女子会出现这种情形,早就叫中年仆妇在一旁紧紧的抓稳了她。
上官夫人在一旁柔声安慰道:“妹子,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你的孩子将要出生了,就算对我们不放心,你都要先挺住啊。”
不知是母性使然,还是上官夫人真有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在贵妇人柔和的劝导声中,女子渐渐的平息下来,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儿身上。
女人临盆之际最是辛苦。创造新生命的过程,无疑也是对母亲的摧残,是让女人在生死之间忍受折磨,在万般煎熬中重拾希望。
此时距离上官夫人施救已经过去半日之久,女子满脸苍白,脸上豆大的汗珠比比皆是,嘴唇已经失去血色,显然是体力透支的迹象。
可是肚中孩儿仍是赖在女子腹中,还没有丝毫出来的迹象,女子已经不懂得焦急是什么了,只知道用力,用力,再用力!秀丽的脸庞,因为一直使劲,变得刚烈许多,毫无柔美之相,剩下的只有苦苦坚持。
可在她身边的上官夫人真急坏了,已经用过几枚山参,谁知竟是不起作用,眼见女子已经有翻白眼的迹象了,知道再这样下去,这女子难逃厄运。
中年仆妇劝道:“夫人,算了吧,这些山参没有经过煎煮,本来药效就不是很好,这都是这个丫头的命,怪不得我们了。”
上官夫人焦急的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朝一旁还在忙活的小侍女递了个眼色,小侍女赶紧将药箱下一个精致的玉盒取出来,捧到上官夫人面前。上官夫人极其坚定的将玉盒揭开,只见一株雪白的人参安静的躺在玉盒之内。
眼见上官夫人将雪参拿在手上,小侍女大是不忍,心中只觉痛惜无比,双眼闭住不愿再看下去。
中年仆妇也是忍不住再次开口提醒道:“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老爷花千两白银购得的上品雪参,据老爷说这是要用在上品药酒上的,可不是那些普通山参可比。”
上官夫人把眼睛闭上,用手捶了捶脑袋,眼睛再一次睁开时,眸子中一片清明。
中年仆妇见此,知道拦也拦不住,叹了一口气,退到一旁。
上官夫人将雪参递到女子嘴前,让女子咬住,女子想也不想,一口咬下。
雪参奇异,药力并不如普通山参一样缓缓滋补躯体,而是迅速凝成一股极强的药力向女子体内传去。澎湃的热力迅速传送至女子四肢百骸。
女子体质特殊,即便此时早已身中奇毒,可是毒气只是不停的毁灭女子的生机,还不会完全绝命。此刻受药力相助,那些体内潜伏的毒气也被完全压制住。刚刚濒临绝境的女子,此时如同重获新生一般,全身再一次充满力量。
上官夫人见女子脸色恢复红润,目光重新聚焦,知道她又恢复神智,赶紧在一旁帮助女子疏导身体。
在雪参相助下,腹中孩儿终于露了个头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子脖颈下,红绳所系香囊中,一颗石子正在不安分的跳动着,使得香囊上那朵金色的六瓣小花也似活了一般。这块石头像是遇见自己喜欢的东西,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