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下了楼梯,便在一楼大堂瞧着正在用早饭的周家姐妹,她走过去,大大方方的朝二人行了个礼,又朝周媛颔首已表示感激,周媛自是看懂了,只是瞧着她身后空无一人,一早上的期待落了空,有点失落,所以也只是潦草的冲她点了点头。
周斓自是知晓亲妹的想法,忙扯着一一坐下,浅笑道:“之前眼拙,不曾和姑娘打过招呼,我是周斓,这是我妹妹周媛,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一一手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比划下两笔,周媛不禁好笑道:“这是个什么名儿,听着怪有意思的。”
周斓却是一怔,随后抬头不经意的打量着这哑姑娘,柔声道:“倒是挺别致的,可是有什么来历?”
一一摇头,她跟这二人不熟,出于礼貌道完谢就想走,岂知周斓却忽而道:“一一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江南,我们周家在江南也算是大户人家,下次姑娘来江南的时候记得到我这儿小住几日,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一一俏脸一白,她转过头来笑着点点头便起身告辞,待她的身影消失,周媛才不解道:“姐姐,你干嘛主动跟那个瘸子套近乎。”
周斓微微眯着眼,仿佛自言自语般:“像,实在是太像了,只是那人乃天之骄女,怎么会沦落成一个乞丐的呢……”
待一一逃一般上了二楼,她的心脏却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她没有想到,这周家姐妹居然是江南周府的人!她赶紧摸上自己的脸,她们会不会认出她来了!
“丫头,你在做什么呢?”头顶传来一个带着笑的熟悉嗓音,一一抬头,惶恐跳动的心看到那张俊朗的脸忽而就安定下来,她吁了一口气,摇头绽出一个大号笑脸,示意自己没事。
“是吗?”成涯也不戳穿,只是瞧着她仍发白的脸道,“我已经同那人说好了,他待会儿便会替你治病,有点痛,你要忍着些。”
一一闻言一把拽着成涯的衣袖,难以置信的瞧着他,莫非成大哥将她说的话给忘了?
“我知你的意思,但是相信我,好不好?”成涯哄她道,她渐渐松了手,也是,这一路走来成涯计智无双她看在眼里,而她自己,曾经的倚仗不过是那令人倾羡的出生,现在撇了这些,她也就是个废人罢了。
“别想有的没的了,我叫小二送了些吃的上来,快过来用些。”成涯轻拍她的头,她泄了气,不想自己一晚上天人交战好不容易作的决定,竟被如此轻易的推翻了。
用完早饭,江崇又替她把了把脉,思索片刻道:“好姑娘,你错位的骨头已经长拢了,要想治好你这条瘸腿,得把你伤处的骨头再敲断,矫正后绑上木板,最后覆上三花玉露膏,二十天,我包你健步如飞,至于你的轻功嘛……”一一赶紧瞪大眼细心听他说,“要想你的伤腿彻底复原,至少得三个月,后两个月你得细心调养,没准就能跟以前一样。”
一一闻之大喜,一时激动的拉住了这采花贼的手,江崇见她不察正想顺势摸上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猝然的分开二人,他便听成涯淡淡道:
“敢问一一的嗓子你要如何治?”
这采花贼轻咳两声,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正色道:“咳咳,一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有节操的,”斜眼发觉成涯正抱着长剑瞅着他,赶紧道:“你的嗓子嘛就稍微复杂点,我开的药你每日喝上两帖,十日后毒可解,只是你依旧不能说话,什么时候能发出声音,这个得靠你自己,我帮不了你。”
一一似有沮丧,垂眸半晌复而抬头,冲着采花贼点头,江崇存心吓唬她道:“敲断骨头可疼了,你不怕?”
鹅黄衫的姑娘抿了抿嘴,仰起头来,坚定的摇头,江崇不禁好笑道:“不怕最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江崇虽然被冯嗣裴和阿陆二人打得半死,好在双手还有些力气,替一一断骨的时候为了怕她一时疼过了气,坚持不用任何的麻醉散,一一也是个硬骨头,就咬着牙硬撑着,一声不吭,江崇看得出也是个有些本事的,不过片刻便将她错位的骨头给分了开,在抬头瞧她时,这黄衣姑娘已经一头冷汗的晕撅了去。
他伸手探了脉,点点头,“没事就是疼晕了,这姑娘也是个能忍的,有点意思。”
薛浩瞧着手里的两张药方,他也算是略通医术,“等她醒了就让她喝这两副药?”
江崇探着头看了眼,“你左手的那张是活血化瘀的,右手那张是治她的嗓子的,活血化瘀的喝个七八副就成了,治嗓子的得天天喝,你们还是得找个姑娘帮忙照顾着,俩大男人老在跟前凑算是怎么回事。”
薛浩点头,送江崇回了去后又去找了周家姑娘,周斓倒是笑着答应帮忙,他出门却忽而看见成涯执剑自一一的屋里出来。
“你要出去?”薛浩奇道,成涯点头,他赶紧挡住去路:“那不行,我马上要出去抓药,万一小淫贼又不老实了小哑巴一个人怎么办。”
“我方才去瞧了她,还在安稳的睡着,”成涯道,“我一会儿就回来,放心,丫头有人看着的,我先走了啊。”
锦衣公子尚未弄懂成涯话里深意,后者便运气自二楼掠出,瞧方向,好似是冯嗣裴府邸的方向。
“嗨,话也不说清,你说我这是出去呢还是出去呢还是出去呢?”薛浩瞧着自己手里的两张药方,有些发愁。
薛浩没有猜错,成涯的确去的是冯府。
他在想那些被冯嗣裴拐去的姑娘们的下落,江崇说可能是城东的农庄或是冯府,他自然是倾向于城东的,那里偏僻荒芜,更适合藏人,只是他却忽而记起那天在冯府无意间瞧着,后门有送菜的小贩。
冯府是乃特派使居所,向来有专人于城郊最好的园子里采购蔬果,又何尝需要小贩送菜?除非……这府里有不为人所知的人,在消耗着米粮。
成涯落在后院屋子的屋顶,冯嗣裴昨晚已死,府里的人显然还不知道这些,只当是特派使夜出未归,他不想惹麻烦,特地敛了气息在暗处查看,却看见后院人进人出,着实麻烦。
想了想,他运气去了西边儿,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空气中已经飘着一丝丝糊味,忽而听人道:“西厢房走水了快来人啊!”
院中人瞬间少了大半,成涯满足的笑了笑,想到冯嗣裴既然要利用女子的阴气练功,自然不会将人藏在离他太远的地方,便一路摸进冯嗣裴的房间,在他屋中上下摸索着,却自床头发现一个暗格,他打开,就瞧到里面躺着一些金银玉器,估摸着是这贼人四处搜刮来的,伸手翻了翻,里面却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成涯顺手取了来,翻开看了看,却是一些看不懂的字符,能被这冯嗣裴如此珍藏的必不是凡物,便揣进了衣兜里,又找了找,便在榻下找到一个极小的按钮,轻轻一按,床后便现了一个暗门。
成涯自怀里取了火折子,进了暗门之后只闻一阵霉味,他走了几步感觉似乎一路在朝下而行,没多久狭窄的过道便宽敞了起来,还伴随着阵阵恶臭,成涯放轻脚步上前,隐在拐弯的墙后向内侧目。
好些个姑娘靠在墙角,皆是蓬头垢面衣不遮体,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哭泣,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早已绝望,当成涯确信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撕下一缕布条系上眼,然后自藏身的阴影中走出。
“诸位姑娘,掳走你们的其实是采花贼扮作的特派使,而那采花贼昨夜已死,你们现在可选择离开,”成涯向右让出一条路来,“此路上去便可,路黑且窄,还望各位小心。”
蒙着眼的成涯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但他却能听到,待他说完后本没有任何动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姑娘站起身来,经过成涯身边时见他并无阻拦之意,忽而就撒腿向外跑!
有了这一个带头,其他的姑娘也都站起来,陆续向外跑了去,成涯确信这密室中没有人了,才摘下眼上的布,四处打量一番,随后将手中的火折子一把扔向枯草!
大火瞬间跳跃起来!成涯转身出了密道,自暗门出来的时候忽而看见前面有一姑娘的背影,他赶紧侧过头歉道:“抱歉,在下以为此处已经无人了。”
那姑娘不语,只是渐渐地,成涯听到她抽泣的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熟,熟到他对应上那人的一瞬间,浑身一震!
“成涯……”熟悉的呜咽声伴随这呼唤,成涯猛地抬头,便看到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的人,那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人,杜若!
只是这时的杜若哪里还有第一美人的影子?蓬头垢面,破布般的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成涯立刻脱了自己的外衫罩在她身上,千言万语,最终只是低低叹了句:
“小若……”
那姑娘更是忍不住泪直接扑倒他怀中!他无法推开,只有将她小心翼翼的环在怀中,任由她哭泣和发泄!他从未听说杜若被人掳走的消息,想来是杜家压下来这个消息,至于原因……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哭得楚楚动人的姑娘,该是为了她的名誉。
一个被人掳走了的姑娘,即便是毫发无损,流言蜚语也足够击垮她的一切,到时若想继续攀附一门好的亲事,只怕也难了。更何况,杜家一直苦心经营着杜若的婚事,这种时候,更怕叫别人知道了。
过了片刻,成涯轻拍她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