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一群鸟儿忽然惊飞。
在那前方,坐落着一座颇有历史的校园。
很快,斑驳的古旧铁门开启,璀璨而柔和的霞光正好投射过来,一条条影子随即被拉长,紧接着无数脚步声浩荡而出,顷刻间,千百在读生向校外蜂涌,顿时一片嘈杂,但很有秩序。
人群间,一名学生停下脚步,仰头面对那显得巨大而火红的太阳,感受着并不刺眼的光芒,他淡淡而笑,双眼在发间时隐时现,如沐春风。
但他笑容很快便收敛,表现得并不轻松,似乎承受着许多压力。
随着脚步声响起,他又再次迈开步伐,踩在地面上,沉稳地跟随人群移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六韬总是习惯在黄昏时分看上一眼夕阳,仿佛那悬挂天上的红日能够扫去他一天的疲惫,还有过往种种。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寻常,没走出几步,突然之间,他眼中闪过一抹惊疑,脚步随之停止。
很快,他便清楚地知道,身后正有一双目光暗中打量自己,而目光的主人,还在缓缓向他逼近。
这令他不由得疑惑。
因为,平日间,他从不与任何人有所交际,外人也很难和他有所接触,可以说将一切因果关系,都斩尽杀绝。
长久以来,这几乎已经是他的某种习惯,非常谨慎,不敢沾惹上因果。
这样一来,他虽身在同一世界,却又仿佛活在了另一领域。
可就算这样,他也确实很明显的感受到,那人确是在快步向他走来,而古怪之处在于,来人绝无可能是他的朋友或仇敌,这点很明确。
那么到底是谁?
吴六韬回首望去,有些诧异,那人面孔普通且陌生,绝无可能是同班同学,脑中印象也很模糊,似乎未逢过面,但能感受到的是,他的确是冲自己来的。
因为,当那人发现他转身之际,身体突然就停滞住了,并露出一种愕然的神情。不过,他那种愕然只是一刹那,便恢复了原状,脚下也再次动了起来,继续向他这一方赶来。
来人长相普通,绝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只是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显得仿佛有些心虚一般,连嘴角都咧开了尴尬的笑容。
来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开门见山地道:“喂,哥们,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去干一件大事?只要把东西弄到手后就能卖上天价,几万甚至几十万,上百万的钱。而代价,只需要你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这种说法绝对能引起任何人的兴趣,尤其是视财如命的人。
只是,吴六韬却偏偏属于那种对钱毫无兴趣的人,于是他道:“当然没兴趣,也不怎么样。”
随后便转过头去,继续走着。
那人显然不打算放弃,又小跑了过来,不依不饶的道:“哥们我真不骗你,只需陪我走一趟,不到一里的路!我保证你就能获得应得的酬劳,几万,甚至几十万,只要你愿意陪我走一趟!真的,不骗你,真没开玩笑!”
“对了,我姓孙,叫孙坚城,和你同年级。只要你答应,再得到那批东西,到时候我们从此就能活得很轻松了!”
吴六韬的发丝很长,垂到了鼻梁,使得任何人都难以捕捉到他隐藏着的目光。这时候他的眼珠已在暗中转了一转,暗自奇怪这陌生人怎么会知道他这么详细?难道对方曾别有用心的调查过?
这使得他心神微震,停下了脚步,问孙坚城道:“你调查过我?”
孙坚城“嘿嘿”笑了笑,并不作答,可那已经等于是变相而委婉的答复了,他道:“我还知道你叫吴六韬,是这届新生……,嗯,我之所以找上你,是觉得这件事非你莫属,只有你能够帮我,当然,如果你拒绝的话,即便很困难,那我也还是能够再寻找到下一人的!”
“是怎样的事情,能够‘非我不可’?”
吴六韬在面对孙坚城时,极力想要看穿对方的想法,因为孙坚城寥寥几句话,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然而结果,却只发现了对方那种仿佛“推销员”的热情目光,对方似乎真的有求于他。
但是,他最为忌惮的,却就是有人对他过于关注。
“直觉!我有那种直觉,只有你能够帮我,而其他人,都只会在事后生出恶念头!想要独吞我所有的财产!甚至他们大多数连陪我一行的胆量都没有!或者干脆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都愚蠢而贪婪!”
“是真的,绝不骗你!”孙坚城接着兴奋的循循善诱道:“只需走不到一里路,再到那地方拿些东西,我们就能够靠着那些东西,发一笔横财!”
“怎样,愿不愿意同我走一趟?你想想,十万甚至百万的钞票!”
吴六韬心中一动,面不改色道:“是怎样的一些东西?”他已觉察出了什么。
这时,孙坚城却忽然沉着脸道:“除非你答应陪我走一趟,否则我不能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就什么都说了!”
“不是违法犯罪的话,我可以参与。”
“很好!”孙坚城愉快地笑了起来,伏在他耳边悄声道:“听好了,我们只需去到一公里外的那座曾经的乱葬山,再将山里埋藏的宝贝带回来,就大功告成了!”
“去盗墓?”吴六韬面色一冷:“据我所知,乱葬山脉在古代曾是片战场,至今政府仍未完全对外开放,你是打算翻死者的衣物,把值钱的东西翻出来吗?”
“不不不……”孙坚城苦笑着道:“当然不会是去盗墓了,那可是违法的事情。只不过是到达那座山上,把东西都带回来就行。你知道的,那座乱葬山早已没有了死尸,那些尸体早就成了黄土。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宝贝,被埋藏在了其中一些很隐蔽的角落,我们也就是去捎点古董回来。但那地方阴气太重,我怕吃不消。否则如果是别的地,我一个人都能去,也就不必再来找你了,说实话,此前我已被无数胆小鬼拒绝过了……”
他突然正色道:“而且,那里有宝贝这事,原本只有我知,现在你也知了。我希望你别做卑鄙的事,你既然知道了一切那就不能够再反悔了。”
“对了,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你会相信的……”孙坚城边说着,边在身上摸索,最终掏出了块陶片,上下翻弄着那块陶片道:“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玩意……你看看,绝不是普通东西,不是古董又是什么?还有,这些古董可不是尸体身上的,也不属于陪葬品,要知道那座山上还没埋死尸时,这些陶罐就已经存在了,所以你大可放心,绝不是偷鸡摸狗,而是寻找宝藏!”
吴六韬先不作答,将碎片接过手,目不转睛,打量着手中这块巴掌大小的不规则碎片,并惊奇的发现这碎片通体乌黑锃亮,也不知由什么材质烧造而成,倒略微仿似某种甲骨。翻过一面,陶片的内壁有着一些萎缩的迹象,仿佛某种烧焦了的植物,但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再仔细观察,外壁上原来有着些蝌蚪般的隐约花纹,犹如一个逗号,处在隐蔽的区域,需要在光芒照耀之下那纹路才能发现。关键之处在于,这逗号尾巴长短不一,犹如螺旋,不知属于何种古代文字或者符文,总而言之,中国上下五千年,也未曾发现过这种文字。
可想而知,这种符号有可能已经相当之古老了。
并且,他打量陶片,在发现了那一圈圈纹路,以及陶片入手后那种冰凉的触感后,居然心生出一种古怪之感!
那是种莫名的熟悉,仿佛曾经见过,很眼熟,有这一印象,却又偏偏不能立即辨认出来,没有头绪。
但根据孙坚城所说,这块陶片本是源自某种陶罐上的。
同时,他细想孙坚城的话,又发觉其中大有漏洞,吴六韬便针对其中最大漏洞,追问他道:“你怎么认定这些瓦罐会是古董?还有,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是在埋尸之前,就存在那座荒山上?关乎人身安全,你必须如实告诉我,否则我不会跟你去的。”
“这个,也是直觉吧……”孙坚城顿时尴尬,面露难色,并不由地挠头,可是,再感受到吴六韬那逼人的气息后,他竟异常心虚,只好道:“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怪梦……”
“梦?”
“是的,就在我捡到这块陶片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打量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紧接着,我做了一个真实到无法想象的梦!”吴六韬不置可否,只听得孙坚城如同梦呓般的接着道:“那个梦,真是我所做过的最奇怪的一个梦!但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那个梦实在太真实了,根本如同身临其境。在梦中,有一个巨大的罐子围绕我徘徊,它浮在红色的天上,就好像要吞吃太阳月亮一样!后来我发现它确实吞吃了日月,因为在我梦中的天空,根本没有日月,也没有星星,整片天空都是金红色的!那个大罐子就悬浮在上空,不断抖动,空气都因此出现波纹,在我梦中那个世界,它仿佛就是一切。这很震撼和可怕,我在梦中发抖,因为那个罐子真具有大威严!”
“就在那时,我忽然听到有人对我说话。他在叫喊我的名字,我答应了,然后,然后我就被吸进了天上那个大罐子里!……进去后,我发现里面竟然如此广阔,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城镇,那里摆放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线路,纵横交错,使我又好像掉进了无数蜘蛛网里,我发现,那些网原来都是一根根极细的电线。”孙坚城完全沉浸在了其中,目光空洞,竟有些魔怔了。
“然后,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当时在罐中使我有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整个人都在颤栗,那声音就好像来自宇宙深处,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很单调。它在一声声呼唤我,由远而近,但我不敢再进行回应了,然后在我的面前,在那些线路与线路之间,出现了一幅画面,那画面在动,就好像电影。最惊奇的是,在那画面中出现的东西是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我看到了一头头巨大的恶兽,以及一个个发光体,正在施法,射出一道道光束,正在对付一个巨大的浮空罐子。那罐子也不甘示弱,激射出一束束黑色的光,与之抗衡,它们之间的打斗把天穹都刺出了千疮百孔。最终,好像是地狱中的魔王降临了,他手一翻动,天穹就化为了一片血红色炽热的熔岩,如大片血雨滴下,最终巨罐不敌,越缩越小……很快,大罐子就被降服了,被镇压在地下。随着岩浆凝固,它被封在了其中。”
“最终,那些熔岩凝固成一座大山大小,后来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月,忽然间兵荒马乱了起来,很多人战死在山里,从此那里成了一处乱葬之地!之后,我醒了,我也突然明白了,那个地方,竟然就是距离我们学校不远的乱葬山脉!”
“可哪怕我醒了,那声音还是在我耳边,在我脑袋中嗡鸣,它说只要我去到了那里,收集起那座山上的瓦罐,我就能获得数之不尽的好处。后来我想了想,那个好处,当然就是钱了,那些瓦罐,自然就是古董了!”
孙坚城的神情仿佛突然醒来,表现得有些痴狂。
然而这在吴六韬听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越发感觉自己曾经亲历过那梦境,但离奇的是,那些瓦罐他绝未见到过,又偏偏有种印象,似曾相识,这使得他不由自主,对这件事情,提起了莫大兴趣。
或许那种熟悉之感,只有在见识到了完整的瓦罐之后,才能够真相大白了。
“我们现在就走?”
吴六韬有即刻启程的想法,孙坚城却在这时冷静下来,摇头道:”我看今天就算了,天色已经暗了,恐怕月黑风高,阴气太重。另外,我们还得去准备些电筒以及一些必备的物品。那些东西就包在我身上了,等准备好我就去找你,我们在周五傍晚,也就是明天天黑以前出发,趁着天没完全黑暗之前赶往乱葬山,将宝贝都带出来,能带多少算多少!得手后,我们就找古董商鉴定,卖掉再五五分成!”
看了眼天色,在吴六韬眼里呈现出这样一幅景象:昏黄的天空下,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扎根在路边,几只野鸟从树间掠过。路灯在这时亮了,原本如潮的学生大多已经归家,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情侣手牵手,结伴而行,在路面上留下了淡淡的足迹。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更远,那片黑云翻滚的神秘深处,一言不发。
远方山脉,黑山纵横,犹如一尊尊挺立的凶恶神祗。学校那扇巨大的铁门也在这时关闭,并迎风碰撞得“当当”作响。
孙坚城快步远去了,而吴六韬还在思索,缓慢而行。
他不仅是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答应了孙坚城荒诞的提议,而是冥冥中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背后驱使着他,可这力量偏偏又无法捉摸,只能任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