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尽的山脉在晨光中苏醒,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九色鹿如一阵风般在山林里穿梭,苏湛欢快的笑声从鹿身上沿途洒落。
仙陨山脉是这片大陆上最神奇的地方,灵气充裕,万年来生长了许多奇珍异草,更有着无数的飞禽走兽,传闻在山脉的深处,更是居住着一些采纳天地灵气、吞噬日月精华,修炼大成的恐怖妖兽。
只不过,九曲镇的猎户也好,矿工也好,草药为生的苏湛也罢,他们所游走的范围,都只是在山脉的最外围,对于生存就是最大目的的寻常人家来说,山脉外围的这些矿产、飞禽走兽、药材已经足够养活他们一家。
所以,对于山脉深处的那些禁地,九曲镇的人们就像是对待小人和鬼神一般,敬而远之。
九色鹿通灵,不仅体现在对于危机的灵敏预判,更神奇的是,它对于这山中的草药也有着同样灵敏的感知能力,因此,从晨光初现到日近正午的时候,苏湛的药篓里便已经装满了所需的药材。
“龟玄草……玉兰茎……紫烟罗……赤霞藤……”苏湛背靠着一块大石头上,分拣着一上午的收获,弯月如狐般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哇,七叶的野山参,发财了发财了……”看着掌中如山羊胡须般的野山参,盯着那在阳光下七彩流转的叶片,苏湛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野山参的叶片越多,代表着生长的年份越久,药效也越大,也越稀有,面前这些药草,若是拿到镇子里的药材铺换取银子,全部加起来也抵不上这株七叶野山参。
“这些给阿婶煎药……”
“这些卖给药材铺换取银子,然后给阿婶做一件新衣裳……给隔壁的王阿婆买一些米面……给张大叔……”
想着平日间对他和阿婶照顾有加的街坊四邻,苏湛小小的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小九,你是最棒的……”越想越开心,苏湛一把搂住九色鹿雪白的鹿角,在上面狠狠地亲了两口。
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赞许和这种突如其来的拥抱,九色鹿鼻息间喷吐出两道热气,微眯着眼睛,舒服地享受着深秋暖阳的光照。
不远处浓密的树干上,粗布衣裳的女子安静地站着,看着欢欣雀跃的少年,听着他满脑子都是要怎么去帮助别人,眼眸里闪过了无尽的欢喜。
但似乎是之前和黑衣男子吴越的一番对话,让她想到了什么,这种欢喜又很快变成了惆怅,这股惆怅在她眼中越来越浓,浓得让她心慌。
“月妃,你看到了吗,小殿下长大了,他在这里很开心,有了朋友,学会了照顾人,街坊四邻都很喜欢他……”
“三年前,他灵根被毁,记忆尽失,那时我就想,若是小殿下熬不过来,那这份仇如何报?你的冤谁来雪?可是现在,他熬过来了,越来越开心,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将告诉他一切……”
“月妃,若是你在,会怎么办?会怎么办……”
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迷茫,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间阴云密布,黑暗从天际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快,遮天蔽日,仿佛天倾。
一匹飞驰的骏马从冀州出发,经过沿途驿站丝毫不作歇息,人困换人,马乏换马,冲向大周皇都炎金城。
皇都内的观星台上,观星师面苍如纸,从高台滚落,一直滚到了擎天宫外。
宫门外的值守太监正要喝斥,待得看清来人模样,想到陛下即位这三年,唯一能够在任何时候在擎天宫进出自由的就是这个眉毛胡子几乎连在了一起的观星师,又哪里还敢怠慢分毫。
是以,当观星师跌跌撞撞如死了爹般着急忙慌地闯入宫内的时候,大周皇帝宇文崇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抖,随后咣当一声落在了青铜桌案上。
青铜的酒杯撞在了青铜的桌案上,发出的清脆撞击声瞬间就遮盖住了大殿中欢快的歌舞旋律。
一干歌姬和乐师诚惶诚恐地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整个大殿内,赫然只听到观星师如拉风箱般的喘息,还有皇帝陛下越来越难看的脸面。
“都下去吧!”
尽力掩饰住心中的不安,宇文崇挥了挥手,地上那些惶恐颤抖的歌姬和乐师顿时如蒙大赦,齐齐地喏了一声,仓皇却极为有序地退了出去。
宫外的太监们极懂规矩地将紫檀香木雕刻的大门关了起来。
“说吧!”
宇文崇极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亲自伸手将倒在桌案上的酒杯扶起,低沉地吩咐道。
“陛下,七星拱照,逼困紫薇,帝星之旁,再起新星,其光遮蔽日月,主大凶!”
观星师努力将搅在一起的眉毛胡子狠狠地扯了又扯,呼吸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发剧烈起来。
“七星困紫薇,呵呵,他们终于耐不住寂寞,要反了吗?”宇文崇听到这里,先前的惊慌反而慢慢消失殆尽,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慢慢挂上了一丝冷笑。
“孙卿,三年前,你曾告诉朕,只要皇陵不现,大周的气运就会千秋万代永存不亡,朕的江山也会越来越稳固……”
顿了顿,宇文崇又缓缓开口道:
“这三年来,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我那皇兄和皇侄,为此,朕倾举世国力侍奉于你,让你观星而寻天机……”
“可是,三年来,你除了告诉朕帝星升腾,紫薇鸿运,主朕江山社稷繁荣昌盛外,又给朕寻到了什么天机?”
宇文崇手中的酒杯外壁上,洒落的酒水汇聚成点滴,一滴一滴落到桌案上,落到了观星师的心里,化为了他额头豆大的汗珠。
汗如雨下,一滴滴落下,也带走了他一路仓皇本来后柔弱身躯里残存的力气。
“噗通……”
孙姓的观星师跪在了大殿冰冷的石板上,磕头如捣蒜。
对他所做的这些,宇文崇无动于衷,他依然安静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的冷笑慢慢地凝固成霜,透过双眼,迸发成了万丈杀机。
“今日,你终于窥到了天机,但却是朕不想要的天机,那这天机对朕又有何用,而你……”
“砰”
手中的酒杯轰然落在桌案上,溅起的酒水带着无尽杀机。
“对朕又有何用?”
飞溅的酒水合着话音,落到了跪在桌案下的观星师身上,尚余温热的酒水却让他感到了刺骨的冰寒。
无尽的冰寒,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所处的擎天宫似乎成为了世间最寒冷的冰窖。
所以,就在这几乎判定了他死刑的话音还在殿中回荡,尚没有来得及消失之前,他猛地抬起了头,尖锐地嘶喊了起来:
“不,不,不,陛下,天机只是预兆,一切还有挽转的余地……”
“哦?”听到这一句,宇文崇猛地一震,双眼中迸发出了耀眼的寒光。
大殿中,寒气更浓郁了起来。
“七星只是将星,若没有主星统领,必定无法成势,而且,三年来,七星天象中的星辰,只有五颗是明亮的,今日那两颗暗淡的星辰才透发出些许的亮光。”
“果真如此,”宇文崇双眼望着大殿下的观星师,突然间微笑了起来,“那应该就是我那个执掌晋土的老不死的皇叔归西,那三个不成器的弟弟闹分家了吧!”
便在这时,一道风起,宇文崇面前凭空多了一枚玉简,他轻轻地拿起,贴在眉心,几息之后,他睁开眼睛,笑容越发诡异起来。
“还真被我猜中了,也难怪这天象陡变!”
那玉简中,赫然正是关于晋国内今日发生的一切。
“绝处还能逢生,天机亦如此,大凶之兆,若是能提前得知而采取措施,以陛下英明神武,加上我大周三十万铁骑,这些反贼根本不足为惧!”观星师为了保命,此刻极尽言语之能事,赫然变身为了大周皇帝的谋臣。
“七国自然不足为惧,但孙卿你适才也提到,那七星不过是将星,真正的主星,才是让朕头疼的事啊!”
宇文崇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笑道。
观星师只觉得大殿内的寒意散去了不少,直到适才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挣扎凑了效,心中的惶恐也少了许多,鼓起勇气抬起头,道:
“陛下不必担忧,臣既然窥到了天机,自然也知道了那颗新星的方位!”
“何处?”
“皇陵所在,仙陨山脉!”
“既如此,那就麻烦孙卿亲自前往一趟,为朕分忧,可好?”宇文崇猛地抬起头,冰冷森寒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观星师。
“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这是做臣子的本分!”观星师再次捣头如蒜,领旨而去。
大周皇都擎天宫内发生的一切,远在仙陨山脉的人自然不知道。
但因为这突发的天生异像,仙陨山脉竟也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其间七座山峰陡然爆发出冲天光柱,震慑心魄,耀眼无比,山脉不断地摇晃,飞禽惊掠,野兽仓皇,一切如同到了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