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管家满脸是血,鼻梁塌陷,左半边耳根处血肉模糊,看起来格外地狰狞恐怖。
他从身边的家丁腰间拔出一把刀,雪亮的刀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朝着铁元妻子砍下。
“啊……”
围观的人发出惊呼,有人闭上眼睛不忍看下去,也有人想要站出来阻止。
但守在一旁的家丁们齐齐拔出长刀,凶神恶煞地盯着躁动的人群,让那些原本想要冲出来阻止的人也顿时犹豫了起来。
事实上,就算他们冲过来,也来不及了。
肖管家手中的刀已经劈到了铁元妻子的面门,若是没有奇迹发生,她注定要命丧刀下。
不过,这世间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生命中的奇迹也总是有的,虽然不一定会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但至少在此刻,它发生在了铁元妻子身上。
这个命苦的妇人,根本就没有看那冰冷的刀锋,而是死死地盯着肖管家。
这目光在肖管家看来,比那刀锋还锋利,竟莫名让他感到胆寒。
因为胆寒,所以想要不惜一切摧毁这两道目光。
因为想要摧毁这两道目光,所以他手中的刀落下的速度更快。
只是很可惜,这世界上很多人的手,都比他的刀要快。
就在锋锐的刀刃即将劈斩进铁元妻子额头的瞬间,斜刺里突然间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刀刃就那样突兀地停在了铁元妻子的额头上,几乎是贴在了上面,但却再难以下落分毫。
一道黑影突兀地站在了肖管家面前,吓得他猛地一哆嗦。
“你,你……你……”
他结结巴巴地看着面前高大的黑袍男子,下意识就要抽刀后退。
但那两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夹住了刀片,让他无法抽出。
肖管家进退两难。
他不敢放手,仿佛这一刻,只有握住手中的这柄刀,才能让他稍微有点底气,但眼前这黑袍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一点点侵吞着这把刀带给他的底气。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肖管家犹豫不决的时候,那被两根手指夹在中间的刀片上,突然间传来一股恐怖的力道。
“喀嚓”
在这股恐怖力道之下,纯铁打造的刀片竟然直接断为了两半。
不仅如此,那崩飞的刀尖没有落下,而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划过肖管家和那些家丁们的面前,最终从那些绑缚在猎户家人们身上的麻绳上划过。
“噗噗噗……”
紧绷的绳索全部断开,如一条条被点中了七寸的长蛇,瘫软了一地。
麻绳寸断,那些被绑着的人却没有丁点事情,妇人们奔向自己的孩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街巷中只能听到那些猎户家人劫后余生的哭泣声。
肖管家不是蠢货,他的名字叫做肖得力,而他办事也很得力,所以,他才能从肖家一名普通的仆役,一路做到大管家。
能做管家的人,大多都会察言观色,肖管家在这方面尤为突出,他不管能够猜到主子的心思,还能从所处的形势中判断出什么样的人他得罪不起,什么样的人他可以随意欺凌。
当吴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轻松而随意地施展出这一手之后,他就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够惹得起的。
所以,他没有说那些恃强斗狠的蠢话,更没有跪地求饶让对方放过自己,而是朝身后的家丁们大手一挥,高声吩咐道:
“给我上!”
家丁们显然没有肖管家的这种本事,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只是一名家丁了。
他们只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打手,平日里早就习惯了肖管家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的套路,现在,既然肖管家说上,他们自然就会毫不犹豫地上。
而且,他们潜意识地认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抵挡他们这一拥而上的数十人。
想着等下将这不知死活冲出来的家伙打倒后,又可以向肖管家邀功请赏,讨些逛窑子喝花酒的份子钱,这些家丁们就干劲十足。
他们却没有看到,就在他们张牙舞爪朝着吴越冲过去的时候,肖得力却趁着混乱悄悄溜走了。
肖管家不光会察言观色判断形势,逃命的功夫也是一流,他知道街巷被那些街坊邻居们堵住了,自己绝不可能从那里溜走,所以,他趁着混乱悄悄冲进了铁元家的屋子里,然后越窗跳进了后面的溪水中。
溪水的对岸是一片山林,肖管家必须要抢在对方追来前躲进那片密林中,如此一来,才有可能逃过一劫。
深秋的溪水冰冷,但肖管家顾不上这些,而是极快地朝着对岸游去。
他知道以那黑袍人的身手,不要说自己带来的这二三十个家丁,就算是再多来几十个,也拦不住那人。
不得不说,肖管家对危机的判断极准,那二三十个家丁在吴越手中根本走不了一个回合,便如同一个个沉重的沙包般,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吴越渊停岳恃般地站在原地,冷冷地俯视着那些躺倒在地上的家丁,沉声喝到:
“滚!”
那些家丁如蒙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地挤出人群,消失在夜色中。
目光转向另一边,吴越嘴角突然挂上一丝冷笑,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直接越过了铁元家那座低矮的小木屋。
而这时,浑身哆嗦的肖管家刚好游到了对岸,他气喘嘘嘘地爬上岸,抖了抖浑身上下的溪水,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吓得肖管家亡魂皆冒,只觉得身上那些冰冷溪水都凝固了起来,如坠冰窖一般。
那个黑袍男子,正缓缓从溪水上走了过来。
他的脚就那样踩在溪水上,如同踩在平地上一般,从肖得力这里看过去,就像是整个人从水面上飘了过来。
肖得力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极为有力,在寂静的岸边极为响亮,同时,也因为这一巴掌牵扯到血肉模糊的左耳根和塌陷的鼻梁,让肖管家整个脸都疼得扭曲了起来,但这剧痛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的确确没有看错。
“神仙?”
“妖怪?”
肖得力的心中恐惧到了极点,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见识范围,是以,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当然,他虽然会察言观色,但却一直信奉着一条铁律,那就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挣扎和应变都是枉然。
这条铁律不止一次地帮助肖得力逃过劫难,他深信不疑。
所以,面对那越来越近的黑袍身影,他终究没有敢动一下。
溪水并不太宽,吴越很快就走到了对岸,看着入定般站在那里,浑身湿透,冻得不停发抖的肖得力,他突然就笑了。
“其实你没必要逃,我又不会杀你!”
听到这句话,肖得力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不死,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于是,他很自然地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磕起了头。
“多谢神仙不杀之恩,多谢神仙不杀之恩……”
“你不必谢我,我不杀你,并不是不想杀你,若是可以,我今日必取你的狗命!”吴越冷冷地摇了摇头,沉声喝道:“白日里在那山中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讲一遍给我听,一旦被我得知有半句谎言,将来我必取你狗命!”
“白日里?山中?”肖得力心中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怎么,记不起来了?既然记不起来了,那你对我也就没用了!”吴越的目光突然间变得凌厉起来。
“我说,我说……”肖得力哪里还敢动什么歪心思。
身为一个奴才,他很清楚对于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对于“没用了”这三个字,他自然是很清楚意味着什么。
不待吴越发问,他便很自觉地开始讲了起来,从黎明时分带着猎户们上山讲到了天生异变,又讲到了深渊边发生的一切。
而且,他一边讲一边偷偷看着吴越表情的变化,生怕让眼前这位不高兴,觉得自己没用了。
吴越面色始终未变,他就这样安静地听着,只是,他的心中,却已经涌起了惊涛骇浪。
但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抬头看向了那满天星辰的夜空。
“神仙,该知道的我都说出来了,”肖管家忐忑不安地看着吴越,小心翼翼地说道。
吴越没有出声,而是陷入了沉思。
等了一会儿,肖管家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浑身沾满了冰冷的溪水,在这夜风中快被吹成了冰棍,再加上之前被铁元妻子撞塌鼻梁和咬掉耳朵而失血过多,就算是吴越不杀他,再这样等下去也会活生生耗死。
“神仙,我……”
“滚回去告诉苏家,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若是他们再敢继续纠缠,恃强凌弱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必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吴越那比深秋寒霜还冷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杀机,但落在肖管家耳中却无疑是最美妙动听的声音。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我一定把话带到,一定带到,一定……”
他一边应答,一边摇摇晃晃地朝后退去。
直到退出去很远,方才极快地转过身,朝着苏家跌跌撞撞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