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微微发亮,连绵的群山如同沉睡的巨兽匍匐着,黎明的光和暗,将它们的轮廓勾勒出了一种雄浑的神秘。
一条条蜿蜒的山路在雾气中朝下延伸,如同百川入海般汇聚到了一个名为九曲的小镇。
在雄鸡或远或近的打鸣中,沉重的木门不断发出“嘎吱”的轮轴声,一个个强壮的身影不断地从屋内走出,身上背着的钢叉透发出晶亮的寒光。
镇子口的石坊下,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双手套在袖口中,冷冷地看着那些陆续站在面前的汉子,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名少年,衣着华丽,容颜俊朗,只是他的目光却明显透着一丝狠戾。
“肖管家,人都到齐了吗?”锦衣少年说话时,带着一种从家中长辈处模仿来的威严。
只是,对于这些和山中野兽拼死搏杀,见惯了生死的猎户们来说,威严又岂是模仿出来的,更遑论模仿这种威严的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是以,肖管家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站在两人面前的汉子们便有人哄地笑了出来。
粗旷的笑声如寒风般让锦衣少年的目光越发森冷,更吹得肖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帮憨货,你们想死别拉着我啊!”
偷偷瞟了一眼身旁少年紧握的右手,看着那随时都有可能出鞘的寒铁剑,肖管家连忙咳嗽一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些笑声中带着不屑目光的汉子们吼了起来:
“瞎了你们的狗眼,三少爷都不认识了吗?”
不知道是肖管家这一声杀猪般的嘶吼奏效了,还是汉子们被三少爷的名头镇住了,很快,石坊下瞬间鸦雀无声,汉子们仿佛被一个个无形的大馒头堵住了嘴,大张着嘴,却再也不敢笑了。
九曲镇很小,小到谁喜欢偷看寡妇洗澡谁专门在酒馆喝酒不给钱都一清二楚,所以,苏家三少爷苏广的名声,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提了,但汉子们依然记得很清楚。
苏家,是九曲镇上势力最大的家族,没有之一,镇子里最大的酒馆、客栈、商铺、赌馆都是苏家的产业,皮毛、矿产、药材更是只能通过苏家的手才能卖出去。
所以,苏家三少爷不缺钱,更不缺女人,他自然不会傻到在自家酒馆喝酒不给钱,更不会去偷看寡妇洗澡。
他之所以如此出名,即便多年未在九曲镇出现,也能仅凭一个名头就吓住这些粗狂的汉子,全都是因为他喜欢杀人。
别人杀了人,免不得会以命抵命,但苏广不会,苏家用大把的银子疏通了青州府的关系,更是对被杀之人的亲属加以威逼利诱,从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都怕死,更怕白死,苏广背靠家族势力,便是在小小年纪就硬生生杀出了威名。
镇子里的人敢怒不敢言,看到苏广也只能绕着走,实在不行惹到了也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硬生生吃哑巴亏息事宁人。
好在隔年青州城武馆大比招人,苏广没多久就被送去了青州城,进了流云武馆学武,据说他离开九曲镇的当晚,镇子里人山人海,鞭炮齐鸣,街坊四邻抱头痛哭,一吐压抑许久的闷气。
时隔三年,听到这煞星竟然又回来了,自己竟然还在他面前嘲笑他,汉子们看着苏广腰间的寒铁剑,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站在后面的几人更是悄悄转身想要溜掉。
“我看你们谁敢动?”苏广声音越发地阴冷,目光死死地落到了后排的那几人身上。
这一次,无人敢笑,无人敢不听从,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原地,忐忑而又期冀地看着那锦衣少年。
“你们最好祈祷今日进山能够抓到九色鹿,否则……”苏广阴冷的目光从汉子们脸上一个个划过,然后转身,率先朝着山路走去。
九色鹿?
汉子们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个个面如死灰,仙陨山脉中的确有九色鹿,他们的祖祖辈辈也的确捕到过,但是九色鹿本就是极为稀有的灵兽,能够预先察觉到危机而避开,又岂是那么好抓的?
只是,抓不到九色鹿,就意味着……
想到苏广转身前那毫不掩饰的杀机,再想到他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残忍狠戾的性格,汉子们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下来……
“还愣着做什么,要怪就怪自己嘴贱,赶紧跟上,我提醒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三少爷吉人天相,鸿运当头,不要说九色鹿,就算是太古麒麟,今日也定能抓到。”肖管家恶狠狠地朝着众人瞪了一眼,转过身,忐忑地看了苏广那快要消失在雾气中的身影,催促起了众人。
“吉人天相?鸿运当头?若真是这样,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小小年纪心肠便如此歹毒,真希望老天降下五雷轰顶,收了这小混账!”
………………
汉子们心中不断地咒骂着,但终究是没办法,他们都有家人,稍有反抗恐怕就会牵连到家人,只得打起精神跟上两人,十几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山雾中。
就在这些人离开没多久,镇西边一处石屋的门被缓缓拉开。
“阿婶,药煎好了,你要趁热喝掉哦!”
少年看着屋内,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笑成了弯月,直到听见屋内传来的应答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关上门,紧了紧背上的药篓,踏上了镇子西边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