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令狐言乘青舟泛寒江之上。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连绵不绝的是青山环绕,漫漫寒江上只有孤舟一只,偶尔会有笛声传来,曲调凄美悲凉,若即若离。
水流越来越慢,江面上隐约可见有寒气渗出。一片树叶随风而落,只一瞬便被冰蔓覆盖,冻在了寒江之上。令狐言伸手拨了拨江水。
“如此的寒气逼人,竟还未曾结冰。”
令狐言看着自己的手掌,用内力将寒气逼出。
“寒江之水,果然难得!”
……
渐渐的,青舟已动弹不得了,显然是被冻住了,毕竟这只是一只普通的木舟。令狐言看到远方隐约有座亭子的模样,袖袍轻抖,纵身一跃,只一下便已离青舟几丈之外,速度不可谓不快!脚尖轻点着江面,没有泛起丝毫波澜,轻功不可谓不高!
模糊的亭子愈发清楚了起来。待得令狐言来到亭前,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是一座建立已久的亭子,亭子里有一种古老而又悠远的韵味,仿若时光一般,耐人寻味。整个亭子由八方柱子支起,独自立在这寒江之上,别具一格。
令狐言抬头,只见亭子正上方挂着一牌匾,匾上刻着“等闲亭”三个字。刻的很普通,似乎看不出什么名堂。
此处正是令狐言此行的目的所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骑马走了有多久,乘舟又走了有多久,现在终于到了,心中难免有些感慨。刚一踏入便突然发现西北边坎柱之上有一木牌挂着。
“上一个等闲人?!”
心中虽有疑惑,但此时却已来到坎柱旁,一把拿过木牌,翻过来一看,只见其上写着“花开花落”四个字。
在看到“花开花落”四个字的时候,令狐言的心就已经乱了。轻嗅着其上淡淡的墨痕,可以肯定这木牌也只是这几日才挂上去的,对方并没有走远。可是这茫茫人海,一经错过,却又如何再寻。不经意间,思绪已飘向远方。
……
不知那是翻过了多少座山,多少条河,只知那是一处世外桃源,人间圣地。
那一年,当桃花开满整片林子之时,他,令狐言,便闯入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那时,他受了很重的伤,意外路过的姑娘,见到一个闯入这里的陌生人,善良的姑娘便好心收留了他。姑娘是个医女,那一天正好采药回来。他静静的躺在床铺上,醒来时便已是七天后了。
“哈!你终于醒过来了。”
“是你……救了我?!”
“是啊!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七天呢。”
“七天么。”
“啊,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令狐。”
“令狐?!不该是个姓么?”
“嗯,我只有姓,没有名。”
“哦……这样的话,我以后就叫你子言吧!至于名字么?就叫令狐言好不好?!”
“随你好了。”
那姑娘叫一落,当时的你并没有想太多,只是现在,那个名字却已深深地烙印在你的心底。
几日后,你已可以下床行走了。
“哈!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走路了,看来你并不简单啊。”
“还是多亏了一落姑娘你的医术,就算是神医处墨也不过如此吧!”
“好了,不说这些了,要不要随我出去采药?!”
“走走也好!”
那一段日子里,你过得很惬意!当真是神仙一般。漫山的桃花开着,累了去山上的泉水里泡着,早上看日出,晚上观星月,仿佛看破了红尘,把一切都置身事外,殊不知,这是个乱世。
意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那一日,你在湖边垂钓,一只黑鹰不远万里飞来,落在了你的身旁。你取下黑鹰脚下的纸卷翻看,下一刻,你却楞在了原地,任凭纸卷随风飘去。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那漫山的桃花,心中有了一丝落寞。
国难当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所谓的世外桃源也只不过是个梦而已,只是这个梦,比较真实罢了。
几日后,你去与她辞别,本欲带她一同离去,她说。
“我喜欢这里,在外面也没有什么牵挂的,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临别时,你对她说道:“待我了却外面的事,定会回来找你的!”
你冲着他喊道:“令狐言!不要忘记我给你取的名字!一定要好好记住了!”
“知道了!等我回来!”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你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
那一夜,他策马狂奔!
而你,整夜未眠。
……
……
“阁下就是等闲人?!”
一道声音传来,无情的将令狐言从回忆里拉到现实。
一扭头便看到一黑衣男子朝自己拱手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令狐言双手靠后,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说道。
令狐言很清楚上一个等闲人就是一落,而眼前的这位陌生男子,在他身上,令狐言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很显然这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阁下莫怪,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早就听说这寒江上的等闲亭里有个无所不知的等闲人,遂特地来此拜访,还求等闲人为我解惑。”黑衣男子拱着手,姿态摆的极低。
令狐言看着他那模样,心里就很反感。听着他说的这一番话,甚是可笑。
“哈!等闲人哪有那大的本事,江湖流言你也信,这世间能有这等本事的恐怕也就只有等闲子了,你找错人了。”说完便一挥袖袍,便欲离去。
“不,我要找的就是等闲人。”黑衣男子一个闪身便来到令狐言的面前,收起双手看着他道。
嗯?令狐言冷冷的看着身前的黑衣男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缓慢。
……
风吹来,发丝轻扬,嗜血的杀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我看,你要找的并非什么等闲人,而是……专程来找死的吧。”
令狐言发丝飞扬,细腻白皙的手掌以极快的速度朝前轰去。黑衣男子见状,迅速出手格挡,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谁知这时,令狐言的左腿已携破风之声扫来,黑衣男子刚想闪身,却不料令狐言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左手,在其强大的内力之下,竟分毫都不能动弹。黑衣男子心中一惊,无奈只好屈膝而下,整个身体猛然间向后一缩,及时的避开了这一击。随后立刻挣开了令狐言的手掌,一个闪身后便立于令狐言身前数丈处。
“重阳殿的令狐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哦?竟然知道我的身份,说吧,你是何人。”令狐言看着几丈外的黑衣男子说道。心中不禁冷笑:这种距离,足够安全么?!
“诡冢,叶灰。”黑衣男子自报名来。
“诡冢?!”令狐言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幅惨烈血腥的画面,而那里面的每一个身影,无一不都是这诡冢之人。这是一个恐怖并且强大的杀手组织,在江湖上也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叶灰?……月影!”令狐言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名字,这是一个组合。“你既然来了,想必月影也就在这附近吧。”随即朝着四周大喊道:“月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吧!”
“哈!”叶灰笑道:“令狐公子,你不必再喊了,月影她不在这里。”
“哦?难道她没有随你一同前来?!”令狐言略感疑惑,单独一个叶灰,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来自然是来了的。”叶灰道。
“那她现在何处,难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令狐言道。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恼火了。
叶灰笑了笑,说道:“令狐公子,在下之前就与你说过了,我们此行只是来找等闲人的。”
“等闲人?!”令狐言知道自己不是等闲人,只是凭借着强横的内力硬闯入等闲亭里的,那所谓的结界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一落才是真正的等闲人,她没有内力,却能进入等闲亭里留下木牌,而此时,一落显然有危险,要想救一落,就必须先解决掉眼前的这位。至于月影,诡冢里带来的气味是最容易辨认的。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只好遂了你的愿了。”
一个闪身,快到连残影都没有了,时间都仿佛无法定格。这,才是重阳殿令狐公子的真正速度!
……
……
另一处,距等闲亭三十里外。
四周皆是丈高的大树,郁郁葱葱。一名女子正走在这林间小道上,只见她身着一袭桃红布裘,衣似桃花,人胜桃花。脚下踩着落叶沙沙作响,手中轻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
“小妹妹。”
林子间突然传出一阵诡媚的回声,余音不绝。
红衣女子立刻握住剑柄,警惕地看向四周。
“什么人?”
“唰”的一声,一道白色身影便出现在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立即拔出手中之剑,迅速朝其刺去。
“诶?”那人轻而易举便挡住了这一剑。“小妹妹,别着急动手啊,姐姐是来和你说件事儿的。”
红衣女子见自己不是她对手,便收回长剑,接着问道:“何事?”
“不知你听没听说过重阳殿的令狐公子?”白衣女子问道。
“知道。”红衣女子心想:不就是令狐言么?难不成又出事了。
“听闻令狐公子与寒辰殿下乃是挚友,却不料此次竟为了一个女人打了起来。”白衣女子轻叹一声,似乎颇为感慨。
“重阳殿与寒殿打了起来?就为了一个女子?”红衣女子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了,问道:“那女子又是何人?”
“东城城主之女怜恋心。”白衣女子道。
“怜恋心?!”红衣女子轻道了声,转而言:“此事于我有何干系?”
谁知那白衣女子一把抓住她的手,随即道:“这当然与你有关,你既为等闲人,又怎不知这其中的缘由。”
红衣女子挣开了她的手,道:“看来你们诡冢的人知道的还挺多的。那我是该称呼你赢公主还是月影呢?”
白衣女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咳咳!!”红衣女子被掐得咳了起来,只是接着说道:“没想到昔日天真烂漫的赢公主竟……咳咳!!”话未说完,只见白衣女子掐着她的脖子更加用力了几分。
“你再敢说,我就立刻让你去见你师父。”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月影,月影,松手吧。”
月影依言松开了手。红衣女子轻揉着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是来带我走的,就赶紧的吧,我这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月影拉住她的手,“那就走吧。”
“走不得!”
林子里突然一道炸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一把飞剑。
飞剑表面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咻!”的一下激射而来,月影拉着红衣女子迅速闪开。
“嗤!”的一声,飞剑插入一棵树上,整个剑身已入七分。
看着剑身上刻的淡淡云纹,月影立即道:“行云剑!”
“行云剑,剑出行云。看来来者是江清月无疑了。”红衣女子道。
不多时,一名男子从林间走来,只见其一身淡蓝袍,淡蓝靴,腰间还挂着一枚淡蓝色的玉佩。赫然是眉远道人的弟子江清月无疑了。
“你们诡冢的人就不能干点好事么?!”
“我们干什么与你何干!”月影顿时心中有气,叫道。
“我江清月就是看不起你们这样的杀手,既然被我遇到了,不想死就赶紧滚吧!”江清月说道,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
“切!”月影虽心中有气,但奈何江清月的实力摆在那里,此次她又是独自一人,只能悻悻地离去。
“记得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儿,早点把这个组织给散了吧。”江清月又冲着离去的月影说道。
月影理都没理他,几个跳跃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看着月影离去,红衣女子也准备走了,她还有很多事呢。
“这位姑娘……”
江清月突然叫住她,她朝其看去。
江清月接着道:“姑娘如何称呼?”
“一落。”红衣女子道。
“一落姑娘,想必就是等闲人了吧。”江清月道。
一落就这样看着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既然知道还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一落姑娘,江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江清月朝一落拱手道。
“说吧,何事?”一落还是很善心的。
“江某出生时曾还有一妹妹,恰逢家中出事之时妹妹无故失踪,久寻不见,以当时的情况根本没人顾得上这些,事后我侥幸得生,又遇名师指点,这才习得如今的本领。自从出谷之后我便一直在打听妹妹的消息,不才,听闻寒江亭上有位无所不知的等闲人,特来此,求等闲人告知我妹妹的下落。”江清月道。
“嗯,你的事我也有所了解,不过,有关于你妹妹的事,因为牵扯太大,我还不便与你说。”一落道。
“我妹妹还活着?牵扯甚大?这又如何,难不成我江清月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还请一落姑娘告知。”江清月声音不大,但其中的坚定却让一落不由得震惊。
“你妹妹的确还活着,而且过得很好,只是此事牵扯到神狱之上,已你如今的实力,就算我告诉你,你俩也无法相见。”一落道。
“神狱之上?千虚!”江清月心中大惊,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待到你破狱成虚之日,我定助你与妹同聚!”一落道。
此言一出,江清月内心一震,立即拱手道:“一落姑娘如此,江某无以为报,只是有用的上江某的地方,尽管便是。”
“嗯,那就走吧!”一落道。
说完便提着剑走了。
“一落姑娘,这是去哪?”江清月问道。
“东城。”
……
……
寒江之上,等闲亭外。
令狐言已经与叶灰缠斗了数十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呵!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令狐言神色淡然,似乎并未使出全力。
“我还以为令狐公子的名声有多响,原来也不过如此。”叶灰话中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哼!我看你这副模样还能坚持多久。”说罢,便又是一掌轰去。
叶灰不敢怠慢,全力抵挡。
没过多久,月影及时赶来。
“叶灰,我来助你!”
令狐言见月影从身后袭来,一掌轰开了叶灰,一个闪身便躲开了月影一击。
“你怎么回来了,一落呢?”叶灰急忙跑到月影身旁,问道。
“江清月突然出现,带走了她。”月影道。
令狐言见这二人聚在了一起,便道:“月影,我还正准备去找你呢,不想你却自己回来了,一落呢?赶紧把她交出来!”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令狐公子么?您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什么一落啊?我不知道啊!”月影一阵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敢耍我?!”令狐言已经愤怒了。
“耍你怎么了?难不成今天令狐公子想挑战我们诡冢壹柒?!”月影显然不怕他,一直都在暗自嘲讽。
“你找死!”话还未完,下一刻令狐言便已身在月影旁,手中多出的一把长剑此时正横在月影的脖子上。
“柒!令狐言,你敢!”
待到叶灰反应过来时令狐言已站在他身旁,手中长剑正横于月影的玉颈之上。
“哈哈!你是在威胁我么?”令狐言笑道。
可以看到,月影的玉颈上已有鲜血流出。
看到那一抹腥红,叶灰立即转怒为安,对令狐言低声道:“令狐公子,有话好好说,只要你不伤月影,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月影呆呆地看着他,心里虽然动容,却也只是轻叹了口气。
“哦?既如此……”令狐言将长剑从月影的玉颈上拿开,下一刻,便横于叶灰的脖子上。“去东城将怜恋心给我带来。”
叶灰早知便会如此,这最坏的结果却是被自己给赶上了,虽然怜恋心是东城城主的女儿,但现在不仅是自己的命在人家手里,还有月影,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
“你们两个一起,我也放心。”令狐言又道。
“这……”叶灰本来是想自己一个人去的,就算死了他也不在乎,但令狐言此举定是让他必须完成任务啊。
“好,我跟他一起去。”就在叶灰犹豫不决之时月影突然说道。
叶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是在告诉她:你不该过来的。
月影自然懂他,只是轻声道:“没事,一起走吧。”
叶灰向令狐言告别:“那我俩就先行告辞了。”
“事后来重阳殿找我。”令狐言道。
看着二人渐渐离去的身影,令狐言突然笑了起来:“竟然能察觉到无心蛊,有点意思哈!”
叶灰与月影走了有一段时间,月影突然道:“壹,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嗯,我应该中了他的无心蛊,难不成你也?”叶灰突然停住,问道。
“唉,你猜的不错,真不愧是令狐公子,我俩无时不在防备着他的无心蛊,却不料还是没能逃过,此人简直……”月影话都说不下去了,根本无法去形容。
“我倒觉得此人诡异得很,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妖!”叶灰道。
“妖?!”月影心有疑惑,他倒是没看出令狐言有何妖异之处。
“他此行根本就不是为了那等闲人来的,我俩都被他算计了。”叶灰又道。“不过这次却出现了个变数。”
“变数?江清月!”月影似乎明白了些。
“对,就是江清月,谁都没有料到江清月会突然出现带走了一落,哪怕他令狐言再聪明也绝料不到江清月会来此并带走一落,此变数已生,他令狐言也无法阻止。”叶灰道。
“就算他令狐言想阻止,你觉得以江清月的实力会怕他?我倒是乐意他俩斗个你死我活。”月影呵呵一笑道。
“唉,可是我们都中了无心蛊,要不然还真得去好好欣赏下。”叶灰叹了声道。
“壹,这无心蛊当真无药能解么?就连神医处墨也不行么?”月影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解药太过难寻,至于那神医处墨,则是比这解药还要难寻。”叶灰说罢,抬头看了看遥远的南方,传闻那里有一棵七叶琉璃,而这七叶琉璃,则是无心蛊的唯一解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