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兰子刚过门没两天就挨了柳相的一个耳光,柳相说她是“破鞋”,上了媒人的当。兰子的心凉了,她更加想家,想自己的娘,想那里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看到柳卿娘一脸的愁容,她就想到自己的娘不知哭成什么样子了。
柳卿娘待她还算温和、关心,时不时送去一些好吃的,她又想到如果这是自己的亲娘那有多好……兰子逃跑的心思越来越重了。她不知道,这村里已经买了七、八个外地媳妇,对于逃跑的防范,早已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那些买媳妇的人家无形中结成了同盟,互相交流防范的经验教训,来对付她们的逃跑。
而这些可怜的女孩子,连老乡也不得见。因为刚开始还让她们和老乡见面,但是见面了就唧唧喳喳的不知说些什么,当地人听不懂,以防不测,后来的就干脆不再让她们见面了。在严密的看护中,贵兰子的逃跑计划屡次宣告失败,抓回来后,轻则挨骂,重则挨打。
不谙时世的柳卿常看到兰子哭,问她,她也不理睬,那样子好可怜。后来熟悉了,看柳卿全无恶意,慢慢的给他交谈,让柳卿偷偷的给她拿吃的。那时,柳卿娘才知道,她才十四岁,几个月前小学毕业后想出去打工,听老乡说是中原很富有,一马平川,到处都是大工厂,能挣大钱,结果给人贩子拐了过来。
柳相已经二十六了,整整比她大一轮。喜欢时捧在手里,着急了拳打脚踢,说什么“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任我打”。那时侯的贵兰子心中充满了仇恨,恨那个黑心的店老板、恨人贩子、恨柳家所有的人,包括并不太懂事的柳卿和柳艳。
柳相结婚后下个月的农历八月十八,正好是星期六,就是六月要结婚的好日子了!老柳用志伟送的彩礼钱体体面面的为六月置买了嫁妆。当然还包括顶级豪华的三大件:录音机、全自动的金灿灿的女士手表、还有一辆漂漂亮亮的飞鸽牌儿自行车。外加老柳自己攒的钱买的矮柜、写字台!
王家迎娶那天来了两辆崭新的佩带着大红花的三马车和一辆面包车——面包车是志伟回来后新买的。六月穿着大红色的套裙,还抹了口红、擦了粉——那可是王志伟专门从外面给她买回来的!而且还带了一串粉嘟嘟的珠子项链——“是珍珠的!珍珠的!”邻居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了!
那可是只有六月的奶奶见过真的过!柳卿想说‘我娘也有’,可是滑到嘴边的话也没敢说出来,因为他发现,即便是他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的姐姐——今天可是名副其实的公主!谁会注意他?一个人缝里的人塞子!
此时的六月比以前更出众了。以前如果说是美丽,那现在,就是灿烂无比,光彩夺目,犹如下凡的仙女。在众姐妹和娶女婆儿的簇拥下,踩着那不多见的大红色高跟鞋,款款的走向三马车!而那个开车的,竟是她的新郎!
柳相、柳功是送客里的贵客,娘家的哥哥,那可是得罪不起的,于是让烟的,递糖的,一个个笑呵呵的。柳卿和柳成一人一辆嫁妆车压嫁妆,到王家时候,肯定有数目不菲的彩礼!人们议论着,羡慕中带有嫉妒。对老柳来说,嫁妆礼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让老柳重新尝到了万人瞩目的感觉,那种由无名小卒变为大主角的感觉。
柳艳看到两个哥哥那神气的样子,很想去,一直嚷嚷。可是按规矩是不能去的,只有弟弟、哥哥送姐姐、妹妹的,当地还没有出嫁把妹子也带去的!不过王志伟还是把柳艳给抱上了三马车的车斗上,让她扶好洗脸盆和脸盆架——脸盆里放着蒸好的喜花糕、花糕上插着一束塑料花,柳艳看着,高兴极了,低头嗅一嗅,并不香。可是,除了不香,那花简直比真的还漂亮。
“不行呀,艳艳不能去的!”老太太是不同意的,怕人笑话不懂规矩,老柳怕孩子哭了扫兴,只好找台阶——“规矩,咳——是人定的,志伟呀——你说呢——想去就去吧!”老柳忖着:“我女儿长的都不丑,正好让他们都看看,我老柳家虽驼,可哪个女儿都长的花一样漂亮、出众!我儿子们虽不好找媳妇,但也决不是丑八怪!让你们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吧!平时看我的好看,现在就是要让你们眼红!”一面想着,一面对柳卿娘说道:“去就去吧!去吧!孩他娘,快给柳艳换衣服——去吧!想去就去吧!我不怕亲家笑话!”
一队人如同皇帝出行一样:“出东进西!”车队边‘噼里啪啦’的的响起了鞭炮声,马达就‘轰轰隆隆’的发动起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浩浩荡荡的向村东头开去。那排场,在当时是数一数二的,别的不说,就但是那三大件,村里能陪送的起的就寥寥无几!
娘家人都在羡慕六月找了个好去处,婆家是这样的体面;婆家的乡邻除了羡慕新娘子的漂亮以外,还直恨自己的儿子没本事、女儿不够漂亮。老柳养了两棵摇钱树!老柳以后可就不用发愁了!
王家是热闹的,左邻右舍都去帮忙,人来人往碌碌不绝。因为王家有王志伟二哥一家子七八个闺女,所以保护新娘不让街坊们过分的闹新房的任务,早有王志伟那一帮子亲侄女的揽下,六月在侄女们的保护下没有受到一点的折腾。这些邻居们一个个笑呵呵的望着美丽的新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别人家要去帮忙,作为堂哥堂嫂的大可一家,自然也是要去的,大人们都去了,小孩子们自然也一样要去凑热闹的,这个热闹除了看看,主要还是可以大饱口福。
当别的孩子还沉浸在喜糖、喜瓜子的诱惑下时,柳卿和柳成早没有了踪影——他们两个要了嫁妆礼就四处找人,那些孩子堆里根本找不到他们要找的人,他们要找上次在庙会上见到的八儿,只好求助新姐夫王志伟,王志伟此时忙的连眼睛都顾不上眨巴,只好打发一个小侄女,让他们去问问八儿的娘,看八儿是不是真的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