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坐在病床边,看着输血袋里殷红的血顺着输血管流到妹妹的身上,他的心里充满了伤感和期待——他期待着奇迹的发生,期待着这尊玉像般苍白的脸能够红润起来,从她那张樱桃小口中能再吐出好听的声音——可这一切却如梦境般恍惚,他希望这是一个梦,他怕醒来,怕醒来再也见不到美丽可爱的妹妹……
六月闯进来了,她吃惊的望着房间里的一切,泪水又一次在她的脸上滚落。眼睛死死的看着这根奇妙的管子,这就是阴阳相通的黄泉路?摸一摸,柳艳还有呼吸,看一看,柳卿还算平静。六月紧绷的心少有缓和,看到王志伟走了进来,她忍不住冲到门外去,呜咽起来。柳卿站了站,不得不坐下,柳功和志伟都跟了出来。
胡家,火气和仇恨随着太阳的下山也慢慢的沉了下去,一个个默默的拖着武器,依次离开了这个不太安全的地方。犹如空手而归的猎人,完全没有了出发时的气焰。
你说那家伙不出来,大家又不敢直接往里冲。逼急了,狗还会跳墙,兔子还能咬人,何况是短兵相接的一群男人?说归说,壮壮胆,压压台,都还可以,你说真要冲锋陷阵,不是杀父夺妻的仇恨,一个个大都是拖家带口的,谁回真的不要命呢?
柳成还是不肯走,非要人家老太太到医院去看护,来运怎么都不放心他留在这里看,好歹劝了半天,最后骂骂咧咧的被拽了回去。出门时,他还骂着:“胡三贵——咱们没完,你******等着吧,有你好看的——你就躲一辈子吧——你******混蛋!”
“爹?你怎么来了?”正在医院门口买吃的六月突然抬头看见老柳黑青着脸堵在她面前。后面跟着的、焦虑不安的叔叔叫道:“月儿——拦住他!”,六月想拦,却没拦住。他摆脱六月直往里冲,六月慌忙去追。
“哎——闺女!还没找你钱呢!你的钱!”买小吃的大娘大声喊着,抬头看到了那奇特的一幕——众人如同吓呆了鸭子,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傻呆呆望着那三个人:
一个是个老背锅大步向前冲,另一个是个大弯腰胳膊上搭着衣物在后面吃力的赶,最后面还急急忙忙的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一边跑,东西一边掉:拣起了鸡蛋,落下了筷子,扶起了这个的筐,带翻了那家的篓,顾不得接找零,只顾往前冲。那被碰翻了东西的卖主牢骚发了个头,就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
“爹,没事了,都没事,恁别急,啊,别急。你可别说她,刚刚醒过来,才说想吃点东西,你可别……”
“不要脸!丢人!”镇医院就那几间病房,老柳看到柳功的摩托车停在门口,就直接闯进了中间这间。老柳拱开了房门,把里面的两兄妹吓了一跳。柳卿无意识的挡在了床前——柳艳拼命的想往被子里缩。
“小艳……还在睡……”柳卿吱唔着想拦。
“睡个屁!就你?还有脸吃东西!把柳家的脸都丢光了!你,给我起来!”老柳似乎都没看见柳卿那一身的血衣和吊着的胳膊,一把把扯开了柳卿推搡过去,伸手抓起小艳的被子就扯到了地上,连带着输液的针头也拽出来了。缩在床上的柳艳在发抖,他抓着小艳的头发扯起来,照脸上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柳卿急忙拉住他:“爹,别打了,都这样了,你还打?你消消气吧,消消气,啊。”
老柳一点也不近人情,他吼着:“我早没气了!有气,早气死了!你姐不让我骂你,我打你行吧?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还吃呢,你吃老鼠药吧!”他扇了那两巴掌,就窝在床前高声的叫骂着。
六月慌张的怕跑过来,拉住了爹爹,,一面往门外拽:
“爹!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把她救过来,你就算不看别的,也看看柳卿那一身血衣,柳卿流了那么多学血,还冒着死输血给她的份上,你就让他兄妹俩歇一会吧。就算是小艳不吃,柳卿他可是从早到晚折腾了一天,滴水没进呢!现在血压低的,连医生都害怕。你还在这儿叫骂,你是不是真想少一两个?你才安心、你才不觉得丢人?丢人就丢人吧,丢人是有人,别人爱怎么看怎么看!”六月呜咽着,说不下去。
老柳吃惊的转过身,盯着柳卿的脸老半天,那张脸,也是一样的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柳卿赶忙把被子抱起来给小艳盖上。
“作孽呀,都是你自找的,都是你!”老柳又向前跨上一步,又是一记耳光。“爹!”柳卿上前一步挡,那一巴掌打在了柳卿身上。二叔紧紧的把老柳拽到门口:“哥,你就少说两句吧!还不够乱吗?”
谁知小艳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别拦他!让他打。你打吧,你有种,你把我打死算了!你生的,你养的,你不打谁打?你打呀,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认了。怎么?不打了?我不是给你丢脸了?反正是丢了,想怎么打随你,不打就没机会了……”柳艳冷冷的说着,哭着,哆嗦着,怀里抱着被子,缩成了一团。
“你也少说两句吧!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吧!啊——”六月赶紧阻拦妹妹。
“姐——”柳成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我拦不住,他非要我带他来——不得已,我还没停好车,他们就不见了——都怪柳功告诉他们俩……”看到二根瞪他,才住了口。他看看床上的柳艳,飘一眼柳卿“她没事吧——”
“哥——咱们还回去吧,让他们养几天……”叔叔二根建议道。
“回去?还有脸回去?都是你嫂子给惯的!”老柳没有一点好转。
“你就别再埋怨我妈了!她愿意吗?她好受吗?要怨——还不都是……怨这该死的罗锅……”柳卿倒抽口气,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下去,干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