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定听到这里一下愣住:“原来贾有成对我的心结如此之深?我李光定有背叛过他吗?是卷走了他的钱,还是挖走了他的人?林默然、肖金柳、姚技洋也是因为在保协受到了挫折才选择离开的呀!离开以后,我们没有说过保协和贾有成的半句坏话,没有借用过保协的任何资源,是靠白手起家才有今天的创思协尔。我们一直念着他当年的知遇之恩,希望能有机会为他和保协尽点心意。可是他对我们只有怨恨,甚至到了公私不分的程度!”
想到这里,李光定紧紧握住拳头:“好吧,你宁愿扔掉名仕工厂,也不愿意卖给我,那我就非得凭自己的本事拿下!”
回到公司后,李光定和创思协尔的核心团队群策群力,熬了两个通宵制作了标书,不但把创思协尔的公司介绍、受让的股权意向报价及中标后的重整措施,如采取建立健全公司内部治理结构、科学决策、提高公司经营管理水平、控制成本、改进工艺等都写了进去,还重点细化了重整计划:计划重整执行时间为18个月,对抵押债权分三次偿还全额偿还,每6个月一次,分别偿还30%、30%、40%,并对延期清偿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补偿;1个月内对劳动债权一次性全额清偿;1个月内对社保税务债权一次性清偿;3个月内对普通债权按本金的30%一次性清偿,之后不再承担任何清偿责任。
创思协尔的竞争对手,包括梵高在内的好几家公司也投了标。作为考核小组的成员之一,贾一昕参会回来后跟李光定透露:“今天会议上还吵得挺激烈的,梵高公司财大气粗,出价比你们高1/3,不过我一直是支持你们公司的,几个债权人对你也挺了解,说是从公司长远考虑,也投了你们的票,最后两家得票均等,破产管理人也没办法了,说让领导研究,会专门开个会宣布最终结果。”
李光定听了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名仕工厂刚开张我就在了,这次整个破产重整过程我都参与其中,目前生产线上还在赶工完成我下的订单,还有你这个出资方全力支持。再说,从品牌到规模到设计到质量到未来发展,梵高公司怎么能跟我们创思协尔比?”
贾一昕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可别忘了人家是豪门!”宣布结果这天,爱凑热闹的王家进一早就拽着李光定到了会场,梵高公司的钱老板、王小山、崔浩都在,双方打了个照面,互不理睬,假装都把注意力放在台上,实则暗中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考核小组的成员在台上一一落座后,破产管理人宣布会议开始,李光定发现钱老板身边坐着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很碍眼,她时不时起身,在招标现场台上台下来回穿梭,李光定偷偷问王家进:“那个女的是谁,好像会场是她家开的一样。”
王家进回答:“看着有点眼熟,就是一下没想起来。”正当两人猜测此女子的身份时,就听台上的破产管理人大声宣布:“梵高公司竞标成功!”
李光定经常鼓励员工:“失败是我们对人生最深刻的体验之一,对即时回报的要求说明我们还不够真正成熟,既然人生是由诸多不确定组成的,我们就应该享受这种不确定!”可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当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当看到贾一昕在台上不知所措、王家进在一边瞠目结舌、不远处钱老板等人用胜利者的姿态四处致谢时,李光定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参会者渐渐散去,只余下李光定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贾一昕站到他身旁没说话,这时王家进猛然一拍大腿:“那个女的是那个谁,那个领导的女儿,对,就是她!”
97.一波再三折
原来梵高是靠走捷径中标,李光定和贾一昕顿时反应过来!继而王家进用川话开骂:“龟儿子欺人太甚……”又扭头对李光定说,“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光定,马上告他!告他托关系走后门,暗箱操纵投标结果。”
李光定尽管心里愤怒,但仍保持着理智:“证据呢?”王家进迅速指着法庭走道说:“今天这里,有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个女的,都可以算人证!”
李光定追问:“好吧,如果这样算证据的话,那到哪里去告?找谁去告?”王家进一愣,想想也是,渐渐冷静下来。
李光定接着说:“我如果是破产管理人就会说:梵高公司本来就比你们出价高,招标和考核程序走的都是合理合法流程。考核小组争执不下,最后讨论出这个结果有何不妥?”
听到这里,贾一昕不甘心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梵高收购名仕工厂?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李光定没有回话,他脸色铁青,胃开始隐隐作痛。回到公司,李光定立即组织召开了管理层会议,在会上李光定把竞标结果和过程复述了一遍,会议主持人林默然一声不吭,团队的其他核心成员也都一言不发,气氛相当沉重,这可是历次开会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局面!
李光定知道这次打击对团队的影响不小,他马上调整了一下情绪,以教练员的口吻说:“我也非常难过,可一想,不就是竞争者抢了我们的标吗?有什么大不了!天下又不是只有名仕一家工厂。不错,梵高公司是竞标胜利了,可如果给我们机会重新选择,我想在座的每个人都不会去仿效梵高的做法!因为这违背了我们团队做事的基本底线,违反了公司正确的发展原则!没有名仕工厂,我们的发展可能会陷入被动,可一旦我们开始突破底线和原则,即便是发展了,也等于是埋下了定时炸弹。我觉得吧,这次能跟梵高拼到这一步,我们虽败犹荣。”众人听到这里,渐渐抬起头来。李光定的豁达态度,使得团队成员都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会议室里也有了气氛,大家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来。邵文光说:“我们那么辛苦地做标书,谁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李董的鼓励虽然在理,但是心里难受啊,尤其是输给梵高,输给王小山那帮人渣。”姚技洋也长叹了一口气:“拿不下名仕工厂确实可惜,再要找合适的就难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从头再找。”李光定听着大家的肺腑之言,没有插话,等众人的议论停止后,他大声说道:“赢要赢得清楚,输要输得明白,梵高这次给我们上了一课!好吧,就算我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现在我请大家换位思考一个问题,假设你是梵高公司,怎么解决拿下名仕工厂以后随之而来的三个问题。”
他在白板上迅速写下三个问号:1.后期投入及回报期问题?2.与破产管理人的交接问题?3.产能维持及工厂管理问题?
见大家似懂非懂,李光定补充问道:“大家爬过山没有?每个人的行走节奏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走得快的不要为快而快,要看自己是不是受得了,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得慢的也不要和快的攀比,自己走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但是最要紧的是不要停下来,哪怕再累,坚持一下总会挺过来!”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理解了他话中的深意,开始积极地加入这场讨论。
肖金柳思考片晌,第一个发言:“如果没有银行贷款或VC等融资渠道,梵高公司单靠自有资金收购名仕,可能会非常吃力,即使拿出这笔钱,接下来还需要大量的经营性资金投入,不过我听王家进说起过,梵高的钱老板有个哥们是银行管信贷业务的副行长,钱有得是。”
李光定笑了笑:“交情归交情,银行的钱毕竟不是私人的,还是要考虑还贷问题。梵高也是小企业,这么大的投入,能产生收益至少也在三年之后。如今银根紧缩,贷款不但不好贷,而且一有风吹草动银行就马上追贷,很要命!”
林默然紧随其后说:“与破产管理人交接主要是将承诺的资金落实到位,资产和股权都要理清,梵高公司不像我们有天谷投资指导,在这方面可能会有疏漏。而且保协集团在名仕工厂的股份被查封,集团那边还是一团乱麻,从解冻其股份到工商局办理股权变更手续给梵高都要走流程,中间可能会有变数。”
李光定向她提问:“梵高不是有上层关系可以搞定吗?”
林默然笃定回应:“他的关系是成都,而保协在珠海。再说牵扯到各方利益的时候,并不是有上层关系就能搞定这么简单。”
姚技洋插话说:“即使梵高顺利进入名仕,因为之前没有磨合过,梵高不可能一下就把所有订单从OEM工厂都撤回来,一段时间内肯定是两头下单,要等磨合期过去才会产能全开。而且,找OEM厂代工和自己管理工厂完全是两个概念,需要优秀的生产管理型人才坐阵,王小山、崔浩他们略有欠缺。”
李光定转而向他提问:“那短期内会对我们在名仕工厂的订单造成影响吗?”姚技洋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如果踢开我们的订单,生产线停下来,对他们也没好处。就算他们真把我们订单停了,我们现在开始找别的工厂做准备也来得及!”讨论到这里,每个人的情绪重新变得高昂起来,似乎输的不是他们,而他们迅速变成了赢的那一方!林默然又跟往常一样做了会议总结:“刚才的分析已经说明:1.表面上看梵高公司是胜利了,可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收购名仕工厂对梵高公司而言,战略上是对的,但落实到具体战术上,有没有这样的管理能力和执行力就不好说了,这不是单单靠钱和权能解决的;2.我们要做的就是忘掉这次失败重新开始,物色新的生产基地,随时准备把订单从名仕工厂撤回来;同时静观其变,一旦梵高公司接手名仕工厂出问题,我们也应有所准备;3.今后面对突发状况我们要学会摆脱主观情绪,理性冷静地分析,从不利当中找出有利的那一面。”每个人听后,都纷纷点头。
至于投资人那边,郑宇能因有事已回天谷总部,会后,李光定把这次竞标失败的过程和分析跟他电话进行了沟通。
郑宇能有些失望,心想,天时地利人和都拿不下名仕工厂,还自我意淫,顶什么用!当然,他嘴上依旧是充满热情地鼓励:“我尊重你们的意见,名仕收购不了也没关系,有钱还怕买不到工厂?不过,我有个提醒给你,也许对你有用,要不要听?”
“郑总的高见,我当然愿意受教!”郑宇能神秘兮兮地说“银行里对违规放贷很敏感,要是能在你说的那个管银行信贷的人身上做点文章,把梵高公司的资金来源切断,说不定你们还有戏,也就不用再花精力重新开始了。”
李光定听罢,心中咯噔了一下,原来生意人都有阴招,有点漫不经心地说:“还是顺其自然吧,你觉得呢?”郑宇能知道他是个直脾气,也就没再怂恿。
当团队的每个人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正常开始了以往的工作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在梵高公司和破产管理人的交接仪式上,接盘人钱老板失踪了!
贾一昕在仪式现场旁观,目睹了全过程,她马上给李光定打电话报信:说破产管理人工作小组怎么打钱老板的电话都是忙音,他的下属也不知道钱老板的动向,只是说上午还见着人的,不知道怎么中午一过,钱老板就躲猫猫了!他家里也是大门紧闭,按门铃无人应答,钱夫人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因为交接人不在现场,下属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也做不了主,交接仪式只好不了了之。本来是个破产重整成功的典型案例,媒体想抓住机会好好宣传一番,可这么一闹腾扑了个空,破产管理人也尴尬,纷纷提议将梵高列入破产接管单位的黑名单。正在李光定猜测是什么情况时,王家进电话来了:“特大新闻,爆炸新闻!听说今天上午钱老板的铁哥们,那个管银行信贷的副行长因为违规放贷和经济问题被隔离审查了!钱老板一得知消息,马上就跑路了,现在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连他的贴身小秘都哭哭啼啼地说不清楚。我就知道嘛,邪不压正,看来梵高公司这次也要破产了,哼哼!”林默然和其他骨干成员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脸错愕而后欢呼雀跃。李光定立刻告知郑宇能,同时暗地里询问他是否采取了什么应急措施,对方马上在电话里撇清:“李董,我可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暗算人。我跟你一样,做生意从来都是顺其自然。再说吧,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让一个副行长一天之内落马啊!”
收购形势的惊天大逆转让李光定喜忧参半。难道是自己的不公平遭遇感动了上天?还是说这个事态背后有更深的陷阱?管它幕后是什么吧,但李光定觉得幸运之神似乎正向自己快步走来。既然被梵高公司放了鸽子,名仕工厂破产管理人顺理成章地找到了创思协尔。倒是李光定摆出一副可要可不要的态势,以前志在必得的自信现在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让破产小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以为会求之不得呢,现在却是这个样子,天下事,真是瞬息万变!
经不起破产管理人的车轮式拜访,林默然出面代表公司与他们谈,说要谈可以,但需要答应两个接盘的条件:“第一、资产接收过程中,如果与破产管理人披露的信息差异过大,创思协尔公司有权终止协议,退出重整;第二、股权转让的工商变更手续完成,是创思协尔公司支付投资的前提条件,也就是只有当台湾名仕和保协集团分别把重整计划规定转让的股份,通过正规的工商手续变更到创思协尔名下后,创思协尔公司才会付钱。否则创思协尔公司有权终止协议,退出重整。”
破产管理人也想早点甩出这个烫手山芋,何况他们提出的条件也不过分,爽快答应了创思协尔公司所提出的要求。
李光定见谈判的风向已经有利于自己,生产短板的问题将很快得到解决,蛇呑象的大戏即将唱响,怎么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随口唱起了小曲。
这边接盘谈判刚刚步入轨道,第三方公司就传来消息,保协集团及其子公司合并破产重整也进入了关键时刻,迫于压力,所有子公司和集团股东都同意合并重整。然而在具体重整计划上,贾有成却不同意破产管理人所提出的合并重整后剥离家具版块的方案,他依然坚持绝不拆分!
李光定听到这个消息,火大了:“都这个节骨眼了,贾有成他还想干什么?不把家具版块剥离、让资产优化换取重整资金,难道他还有钱增资吗?还是要像名仕工厂一样卖股份筹钱?或者干脆不找投资人,减债后把剩余债务直接债转股?问题是债权人愿意吗?”
郑宇能也摇头表示看不懂:“这个贾老怪,他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要不,李董,你让他女儿去问问看?”
98.对错何处有
李光定正打算约贾一昕出来详谈此事,没想到对方约见面的电话先打过来了。还没进咖啡厅,李光定就远远看见了靠落地玻璃窗坐着的贾一昕,她身着黑衣,戴着一顶黑宽檐帽,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贾一昕的美和林默然的美不同,关键是贾一昕对自己的美一点信心都没有。不管是扮纯情萝莉还是乔装叛逆,无法改变的是永远带着一份迷茫的忧郁神情。李光定认为这是基于贾一昕“玩腻了”的人生态度,法国人称这种风格为Blasé,正是对人生的这份百无聊赖,才使得她有令旁人无法移视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