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附和说:“按道理应该是这样,但问题是现在这个第三方劳务公司也推脱责任,说人是在工厂里没的,工厂也得按正式员工的工伤来算。反正现在矛头都是对着小贾总,她这几天为这事是焦头烂额。物料和人都进不来,工厂现在整个生产都停了,客户订单没法做,都问我和刘洋怎么办,我俩这才来找李总你的。”李光定挥挥手,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名仕客户的订单我是不会接的。”等崔浩和刘洋离开,李光定马上给贾一昕打电话询问此事,她一听是李光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也没掩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李光定关切地问:“你打算怎么办?”贾一昕烦躁起来,嗓门变得特别大:“这事故本来就不该由我们承担,爸爸已经让公司的法律顾问去法院起诉劳务公司了,他明天就飞过来。”李光定就事论事说:“这样做没错,可眼前堵门的局面怎么解决?让这些人闹下去?如果名仕工厂停工一个月,就只剩关门这一条路了!”贾一昕无助地问:“那你说怎么办?按正式员工工伤赔偿吗?爸爸肯定不会答应。”李光定想了想:“拖下去不是办法,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门口这些人送走,恢复生产。我相信这里面很多人都不是搬运工的亲戚,都是那种是闹到了钱拿走一半、没闹到钱一分不收的‘闹头’。贾董到了以后,你让他找找当年投资时接待他的那些个领导,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就只有赔钱这条路了,然后再告劳务公司,总之动作要快,越拖越对工厂不利。”
挂断电话,李光定不禁感到一阵惋惜:“真是祸不单行,名仕工厂这样内交外困,贾一昕这个小姑娘怎么能承受得了?”想完这些,忽然又有些不解,“我这是怎么啦,突然担心起贾一昕来?”
回到办公楼,姚技洋、林默然、肖金柳都放下手边工作,围上来询问状况。李光定调侃说:“今天的开业典礼比起当年林总改造保协大市场,重新开业的盛况确实是差远了,你们今天选择不去是对的。”林默然笑着说:“花钱谁不会?多花钱就有盛况了。我们想知道的是顾客对展厅的反馈。”
李光定摆摆手说:“顾客对我们展厅还是挺有兴趣。对了,林总,派给你一个任务,赶紧去花鸟市场买些金鱼先送过去,今天一上午被小孩子弄死不少。”
69.芳草碍路行
李光定转身出门叫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名仕工厂。路上他一直纠结:“我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可工厂有难,贾一昕又是现任总经理,我李光定也不能袖手旁观!”
出租车快到名仕工厂时,李光定看到十多辆大卡车横七竖八地堵在那,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堵在门口的也就大概十几人,有的蹲着,有的斜倚着栏杆。这些人看到出租车驶来,像变戏法一样立刻举出一条红色横幅朝出租车方向展示,上面写着“无耻名仕血债血偿”。
出租车司机乐了,说:“这是什么?出了人命案吗?”李光定瞟了一眼没吭声,车停住,他刚付好车费开门下车,这群人突然一窝蜂地围上来,一个满脸横肉、手上有刺青的光头男人问李光定:“你是哪个?来这里干吗?”
李光定上下打量这人,估计是个小头目,貌似不经意地反问道:“你们这是?”刺青男不正面回答他,只是蛮横大喊:“喂!问你来干吗的!”李光定知道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就不再跟他废话,忽然指着工厂吼开了:“老子今天来要账,再要不到我也把手底下工人都喊来站岗!”那人被李光定突然的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随即瞪了他几眼,只见李光定身板硬实、目光如炬、声若洪钟,想必和名仕工厂也结了梁子。道上常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于是他大方地冲身后人挥了挥手说“:让他过去,多来几个这样的更好,能把事闹大了!”
李光定走到门卫室前,拨通了贾一昕电话,转给门卫接听,本以为是刺头来闹事的门卫早就做好了死守的准备,结果听到贾一昕放行的指示先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放李光定进厂。
门卫嘴里还嘀咕着:“这想出去的出不去,竟然还有人想进来?”话语虽轻,却被李光定敏锐地听到了。看来名仕出这样的事故也不是无缘无故,门卫的素质、前台的素质、保洁阿姨的素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企业的基本素养。
李光定下意识反省了一下:“当年在名仕工厂时还是有为他人打工的心理,在很多细节上关注得不够,管理得不深,如今刚刚步入这个行业,我们的企业必须要在细节上吸取教训,防微杜渐。”
李光定一边寻思着,一边往办公楼走去,环顾四周,工厂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是曾经的机器轰鸣声如今变得安安静静。贾一昕早就在办公楼门口等着了,李光定看她明显憔悴不少,神情也很落寞,就先逗她说:“昨天又去泡吧了啊,看看你的黑眼圈,都可以直接送到动物园当熊猫了”。
出乎意料的是贾一昕并没有接茬,而是满腹心事地勉强挤出个笑容算是回应,两人各怀心事地来到总经理室。
贾一昕等李光定落座,便亲手倒上一杯热茶,两人同时发问。李光定问的是:“你没事吧?”
贾一昕问的是:“你进来的时候,门口那班人没有拦你?”两人笑着对视一眼,贾一昕的脸色随即舒展开来,说:“你还会担心我?感觉好荣幸啊!”
李光定不敢接口,怕她越说越疯,就转移话题说道:“拦了,我说老子是来要账的,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贾一昕一听,玩世不恭地说:“这时候你还敢进来要账?看来本姑娘欠你很多钱!怪不得林默然肯放你来。”
李光定不想跟她继续插科打诨,摆摆手说:“他们堵了有一周了吧?这件事现在谁在负责交涉?”
贾一昕这时也开始认真了:“今天第六天。行政部的经理和法务部的律师在负责。”李光定继续追问:“贾董前面来电话怎么说?”贾一昕撇了撇嘴:“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都说不通,他说明天中午就到,让我注意安全。”李光定一听,眉头紧锁,满腹顾虑地说:“我刚来的路上还在想,你还是要劝劝他才是,这里不比他在珠海那样树大根深。刚来投资的时候是一回事,投资了以后是另一回事,况且又是这种事。对了,你千万别说我来找过你,更别提起我们的关系,否则他会更生气的。”
贾一昕不屑地哼了一声,说“:我才不怕他呢,你怕什么?我和你就不能做朋友吗?”李光定无奈地笑了笑,岔开话题说:“事情既然来了,想躲也躲不掉,做企业什么事情都会碰到。你一定要咬咬牙挺过去。工伤赔偿的标准法律都有规定,也不用怕。我唯一能提醒你的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先当成是自己的工人,按工伤处理流程赔偿,迅速把事情解决,回过头来再去找劳务公司论理。别看劳务公司现在躲着不出面,到法庭上还是难辞其咎。这样拖下去,一旦工厂停工,损失更大。再者说,出了工伤事故,如果厂里是拖延不解决的态度,员工和工人们一旦人心涣散的话就彻底完了。所以你肯定还要做一下贾董的工作,让他不要逞一时意气较真!对了,下面人现在也一定是一个脑袋三个大,你在听他们汇报时也别耍小孩子脾气,重话狠话也不要当着他们说。你得让他们看到你成熟、冷静、稳重的一面,领导有底气,下面的兵才会全力去拼。”
贾一昕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他不说话了,就问:“还有呢?”李光定叹了口气说:“防火防盗抓安全这根弦随时都得绷着,这些闹头堵堵门倒没什么,明枪易躲,就怕到时让新闻媒体一渲染,工厂就很难办了。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关键还是你要沉着气,我也很忙,该走了。”
贾一昕起身,忽然默默地用双手环住了李光定,把头埋进了他的怀中。李光定紧张得全身僵硬,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过了一会儿才把双臂环上去,紧紧地搂住了贾一昕,同时安慰性地拍了两下,心里有无限怜惜说不出口。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贾一昕终于松开手说:“我就不送你了,门堵着车子出不去,再说他们把我车的后轮也用链条锁锁住了。”
李光定应了一声,最终忍不住还是跟贾一昕开了个玩笑:“现在你知道了吧?其实企业家也是弱势群体!”回头又叮嘱说,“最好让你妈妈也帮忙劝劝贾董。”
回到展厅,李光定看到林默然正呆站在水池边发愣,他悄悄地走过去,躲在她背后。
林默然扭头看到他,叹口气说:“新买的金鱼放进去了,这些可爱的小生命,就这样被不懂事的小孩子弄死太可惜了!”
李光定安慰她:“子非鱼,焉知鱼之想法?如果它蜉蝣般的生命能够换来一个小孩子片刻的快乐和忧伤,让他懂得生命的可贵,你又怎么知道小金鱼不是含笑而去呢?”林默然被逗乐了,笑着说:“如果还能换来一个以家庭为单位的会员对创思协尔公司的忠诚度,小金鱼就更加含笑九泉了,对吧?”李光定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你说的,我没这样想。”林默然又气又好笑,说:“我前面点了一下抽奖表,照这样的速度半个月下来估计能发展1000多个会员,等正式销售开始后,新会员发展、管理、短信营销工作都需要归入店铺的日常管理。另外我们的强项是研发、设计、市场、生产,之前并没有做过展厅这种业态,所以很多的规章、制度、流程都需要尽快建立健全,尤其是人员招募、培训、考核、薪酬及管理制度,更是重中之重。我们这个团队缺一个懂展厅管理的人,如果能找到一个有经验的专业人才来当店长,就可以连带着把上面的问题都解决了。你觉得呢?”
李光定这时收起玩笑的态度,沉思道:“不是有你在吗?何愁大事不成?”林默然眉头轻蹙,说:“我也得从头学习,隔行如隔山。目前阶段最理想的状态是有熟手把一整套行之有效的规则带进来在前操作,你我在后根据实际情况观察纠正。”李光定点点头说:“你说得对,店铺和人员需要规范管理,但规章制度建立再多,如果不遵守也只是一张废纸。而且不能喧宾夺主,这么多家具代理商,所谓的店铺管理就是老板写一份不迟到早退的规章制度,不也一样红红火火开到了现在?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把市场做好、业绩提高,尽快让消费者接受我们的产品!再说那些看起来被渲染得神乎其神的商铺管理制度也没什么,并不是说拿到了一套成功的店铺管理制度,就能把店开成功。我觉得重要的还是在人、在企业文化,然后配套相应的规章制度才能适用。我建议店长还是从内部培养吧,这是我们的用人原则,关键岗位不要空降兵。如果先要有一个店长,你看王小山行不行?”
林默然在心里回味着李光定以人为本的这番言论,调侃说:“反正你就是一边点头赞许我说得对,一边又不知不觉地把我的所有建议彻底推翻,我也习惯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我提醒你记住‘彼得原理’!”
李光定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一个人只要能不断挑战自己、不断学习,就不会出现彼得原理。怕的是一个人固步自封,不求进步,一辈子只是重复几个月的工作内容而已,那就永远没有提升的空间了。”
林默然这时忽然抽了抽鼻子,问道:“你身上什么味道?”李光定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贾一昕拥抱的时候留下了该死的香水味!”他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林默然又嗅了嗅,说:“好像是薰衣草味,好难闻。”
李光定灵机一动,欲盖弥彰地说:“可能上午跟吕总带来的一群嘉宾挤在一起合照的时候,哪个女嘉宾的香水沾到身上了吧。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等过几天照片印出来了,我拿给你看。”
林默然深深凝视着李光定坦然的眼睛,忽然岔开话题说:“你忙一天也辛苦了,晚上我给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李光定赶紧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最想吃你做的猪肉芹菜面!”林默然笑了笑说:“真好养!那我先回去准备了。展厅要是没什么事了,你也早点回吧!”
目送林默然远去的背影,李光定长舒一口气,幸好自己问心无愧!等到展厅闭门,李光定才往回赶,林默然早已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完成,一等到他进屋,立刻开始炒面。李光定跑到厨房里嚷嚷着说要帮忙,人却往林默然身上靠,林默然笑着把他推了出来,说有他在厨房会影响自己发挥。
正当李光定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小厅里看电视的时候,手机响了,他也没看是谁,顺手就接了起来。一个熟悉却又遥远的女声响起:“李总你好,我是安静。现在说话方便吗?”
突然听到安静的声音,李光定只觉得时空顿时被包裹在这小小听筒里,胸口凉凉的,有如涓涓细流轻轻漫过,于是赶紧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可以的。静姐,你还好吧?好久没联系了!”
安静轻柔的声线继续响起:“你离开保协以后也没打个电话回来,忘了你这个姐了吧?”
李光定苦笑一声,说:“静姐,你也知道,我辞职跟贾董闹得那么僵,再打电话给你贾董又该不高兴了。”
安静不急不缓地说:“他是他,我是我。你离职是工作上,在我心里还是把你当弟弟看的。”
李光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个劲地说:“嗯,嗯,静姐,我也是。”安静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女儿跟我说了你去工厂提醒她的事情,谢谢你现在还在帮我们。”李光定客气地说:“哪里,应该的,这个事情是有点棘手,不过我相信一昕能应付过去,虎父无犬女嘛!而且听说贾董明天还会过来亲自处理这个事情,就更没问题了。”安静没有接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问:“先不说这个事情了,你现在和姚厂长肖金柳创业还顺利吗?什么时候请我喝你跟默然的喜酒啊?”李光定一下尴尬起来,看来贾一昕把保协高管辞职到成都来跟他一起创业这些事情,都跟她妈妈说了!他只能含糊地回答:“现在是创业阶段,时机还不成熟。”安静在电话那头语重心长地说:“默然是个好女人。你千万别拖,否则她等不及走了,到时候可没后悔药吃的。”
李光定也动情地说:“我懂的!她为我付出太多了。只是我这边工作才刚起步,时机还不成熟,感情上的事还需要再放一些时间再考虑吧。”
安静听了忽然笑出声来,说:“男人就这样,这些都是借口。说白了,就是不愿意给我们女人一个名分,还改不了在外面处处留情的毛病。”
李光定头一次听她这样讽刺自己,忍不住气上心头:“静姐你这样一棒子抡死一群人有点武断哦!两情相悦才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如果勉强就是犯罪了。”
安静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沉默了片刻之后,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为我们女人说句公道话,女人一边知道男人靠不住,一边却还是要找一个男人来依靠。其实李总,我今天打电话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李光定心生歉意,觉得自己刚才这么粗鲁的回答有些不妥,于是也诚恳地说:“哪里话,静姐你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