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线山,祖墙。
箭雨倾泻在城墙上方,压得手持猎弓的乡民们抬不起头,墙垛后偶尔传来一阵哀鸣,有人时不时被流矢射中,被弓着身子抬着担架的乡民抬下祖墙。祖墙大门处,文县令一脸狰狞,五十人的捕快队伍持弩守在并不很宽的门洞里,只要有人试图过来把门关上,迎接他的便是一阵攒射。负责防守城门的是一个中年大汉,满脸络腮胡,手持一根狼牙棒,正领着几十人焦急地与文长天等人对峙。
祖墙后是一些类似仓库的大屋,不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有几间屋子应该是伤兵营一类的地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不能让骑兵一队进行冲锋吗?”络腮胡大汉问旁边鬼面竹甲的骑士队长。五十人的骑兵小队刚刚修整完便被大汉叫了过来。
“此处地势狭窄,不能完全发挥骑兵冲锋的优势,而且就算速度冲起来,近身接触之前他们必定会用弩箭对我们造成杀伤。”鬼面骑士话音清冷,远远地看着文长天等人说道。“最重要的是,调动密卫骑兵需要长老命令。”显然,后面一句才是鬼面队长的重点,他们在乎的不是死伤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命令。“我们赶过来压阵,便没有得到命令,已经很给你老田面子了。”骑士补充道。
“哎,我已经派人向长老汇报了,眼看贼匪就要冲过来了,不知道长老为何没有反应。”络腮胡大汉叹道,“我已经组织了三波冲击,奈何这些捕快的弩箭太过犀利,根本无法接近,咱们的猎弓威力不足,数量也太少,对他们造不成足够的威胁啊。”
“其实问题在于外面的三百弓箭手。只要箭雨一停,这些人便不足为惧。”骑士队长从墙头箭雨的强度判断出外面的弓箭手只有三百人,分析道。
“怕就怕箭雨一停,外面的悍匪也冲杀到这里了。”络腮胡担忧地看向门外,不到三里的距离,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悍匪零星的身影了。
“不足为虑,还有我们。”骑士冷冷地说。
“希望如此把。”络腮胡再次叹了口气。
忽然,那些类似仓库的大屋中响起了吱吱呀呀的车轮转动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极重的东西放在独轮车上被推出来一样。络腮胡闻声往身后宽阔的大道看去,竟然不是独轮车,而是一些庞然大物被人们艰难地推了出来。
“竟然要出动这些老古董了。”络腮胡瞳孔一缩,惊讶道。
“看来长老发怒了。”骑士声音平淡,隐含着一丝寒意和怒气。
“这下可有他们喝一壶的了。”络腮胡嘴角上扬起来,舔了舔嘴唇,“多少年了,真是期待啊。”
那些庞然大物被推了出来,隔着一定的距离朝着组墙外的箭雨飞过来的方向摆放好,一共有十二架。一群人围着它们忙前忙后,有的在往轴承和机关上涂抹什么,有些人把极其坚固的牛筋编制的绳子套在顶端,把另一端系在基座上。他们看起来忙乱,实则井然有序,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组装完毕,竟然是一十二辆投石车!
投石车刚刚组装完毕,负责组装的人便迅速地离开了,又是一队人推着小车到了投石机前,赫然是一些石块,有的竟然是浸泡在火油里的不知名黑球。每辆投石车附近都有九个人,两个人负责装填,剩下的八个人负责拉动投石车抛石器顶端手臂粗的绳子,绳子将投抛石器往后拉至平齐后卡在机关上,抛石器上与基座相连的弹性牛筋则被绷紧,负责发射的舵手便敲下机关,机关释放抛石器,放置其上的火球石块等弹药便会被抛飞出去。投石车历史十分悠久,经过历代改良威力越来越大,射程也越来越远,但它致命的缺点就是太过笨重,并且精度不是特别高。
不一会儿,十二辆投石车都已就绪,一个中年汉子拿着两面旗子跑到正前方,朗声道:“正前,标高四,第一队,放。”六个舵手挥动手中的大锤砸在机关上,嗡一声,巨石呼啸着往祖墙外飞去。
另一边,座山鹰与雷豹站在一处,看着冲向祖墙的下属门,脸上有淡淡的得意。
“大哥,看来这次是十拿九稳了。”座山鹰道。
雷豹点了点头,“这等世外之地果然不容小觑,竟然私自训练有骑兵这种犯大忌讳地东西,幸好咱们准备得充足,要不然说不得要无功而返,还会损失惨重。”他虽然说得凝重,但是
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渴望,藏兵之地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我雷豹攻破,待我掌握了这些力量,就再也不受任何人钳制了。
“哈哈,大业可成,弟弟先在这里恭贺大哥了。”座山鹰向雷豹鞠了一躬,贺喜道。
“哈哈,我们兄弟共享权势荣华。”雷豹拍着座山鹰的肩膀大笑道,座山鹰也大笑起来,眼中满是野心和疯狂。
在他们两侧的水渠之中,灰衣人们带来的机关也组装完毕,蓄势待发,一个黑袍人鹤立鸡群地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冲杀的悍匪,不知在想什么。
“报,所有连弩已组装完毕,随时可以发射。”一个灰衣人走过来报告道。
“等我命令。”黑袍人平静道。灰衣人闻言下去了。
人头大小的石块在空中极速飞行,发出呜呜的呼啸破空之声,狠狠地砸在大地上,六发石弹,有三发命中,砸在正聚精会神引弓的弓箭手身上,血花绽放,残肢飞舞,被砸中的人无不惨烈无比,有些石块甚至在砸中一个人之后去势不减,连着砸飞了两三人,还有一些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弹跳起来,带来的杀伤更大。
一波石块,虽然只伤了了二十人不到,但是凄惨的死相给弓箭手们带来了无比的恐惧,还未及反应,又是一波六发石弹飞过来,终于有人崩溃了。
“快跑啊!”一个人惊恐地喊道,刚刚站他身边的一个弟兄直接被飞来的石块砸碎了头颅,脑浆喷溅了他一身。他已经彻底被吓破胆了。
“散开,散开,快散开。”有个头目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强作镇定,想要指挥弓箭手们躲避。
砰!十分不凑巧的是,一发石弹正好砸在他的胸口,他整个人飞出去几丈远,砸倒几名在他身后的弓箭手。本来还能勉强镇定的弓箭手队伍彻底慌乱了,毕竟只是山贼盗匪,没有什么纪律性,纷纷四散奔逃。箭雨骤歇。
“怎么回事,他们怎会有投石机这种攻城利器,不怕被朝廷大军围剿吗?”雷豹彻底慌了神,问道。
“大哥,弓箭手们已经彻底被吓破胆了,没有弓箭手掩护,恐怕事已不成,咱们还是先撤退吧。”座山鹰强作镇定地说道。
“对,快让老三老五撤回来。”雷豹忙道。
就在此时,埋伏在两侧水渠的灰衣人有了动作,他们两人一组,抬着军中制式的诸葛连弩向雷豹等人斜后方包抄而去。这种连弩是可以四连发的大型连弩,每次能发射三支箭矢,用箭匣装填,射速极快,单兵不可操作,唯有两人配合才能使用,威力巨大,射程可达一百丈,趁着弓箭手们慌乱,连弩齐射,逃窜的弓箭手们如稻草一般不断被收割。
石弹忽停,祖墙大门处忽然涌出了一群人。原来是文长天见势不妙,奔逃出来,在他们身后,一队骑兵掩杀而至,无视弩箭的攒射直接冲到人群中间开始了屠戮。
骑兵对阵步兵有天然的优势,何况是些没有着甲的捕快。很快文长天一行人便被两个来回穿插杀掉了三十余人,尸体遍地。文长天见状丢掉了手中的长剑,身旁的捕快们也放弃了抵抗。此时,约莫二百余两眼通红的乡民手持武器冲了出来。
刚刚往回冲锋了一波的骑兵队长见状调转马头,大喊一声,“风。”身后的骑士便随着他杀向远处后撤的悍匪。悍匪们早已没了士气,一面倒的屠杀开始了。
“这些是什么人。”雷豹怒喝一声,磕飞了一只飞向他面门的弩箭。
“不知道啊,大哥,咱们被包围了。”座山鹰与雷豹互为犄角,掩护着后撤。
文长天失魂落魄地与一众捕快站在原地,耳边是乡民的怒喝与呼啸,刀兵相接的声音,血肉飞溅的声音,惨叫哀嚎的声音。
他心乱如麻,万无一失天衣无缝的计划为什么会功败垂成,近在咫尺的胜利却在转瞬间远去,自己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吧。不,我还有机会,我是合阳县尊,朝廷钦命的地方主官,除了朝廷没人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只要今日不死,就不会死。
“我投降的决定果然是对的。哈哈哈。”文长天疯魔一般,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文县令。”一个黑袍人突兀地出现在他身边,轻轻地喊了他一声。“你的野心,太大了。我来送你上路。”
文长天好似没有看见他,只是呼喊道,“野心太大?哈哈?功败垂成就是野心太大?棋子啊!我们都是棋子!棋…”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一道血线出现在他脖颈之间,可以看出出手的人很快,因为过了好几息时间才有鲜血血涌出来。
文长天捂着脖子,痛苦地倒下,脸上仍然挂着不甘与愤怒,还有歇斯底里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