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明护着思明与杨林杜洪他们汇合后,曹俊想要聚集起乡民们有效撤退,却无力地发现乡亲们似乎根本不懂得撤退和溃败的区别,各自为战,没有形成完备的体系便一窝子往后跑。在箭雨之后死伤惨重的乡民们被追杀着,看得曹俊目眦欲裂,刚想冲过去救援,却被思明拉住了。
“俊哥儿,不要冲动,现在他们很慌乱组织不起来,咱们先行退回祖墙才是正事。”思明拉着曹俊,态度很坚决。
“不,我了解他们,他都是我的叔伯子侄,朝夕相处,我深知他们的悍勇,他们只是一时被箭雨震惊乱了方寸,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领导者,一个领袖而已。只要我过去聚拢一批人,一定能带领大家安全撤退到祖墙的。”曹俊语速极快,根本与他平日里的性格不符,显然十分地着急。
“我也了解他们,但是我更了解你,你会愿意让他们留下一部分人断后吗?你必定会自己在后面厮杀让他们先走,我问你你能承担这个领袖的责任吗?领袖不但要学会勇敢,甚至要学会牺牲。你应该相信他们。”
“不,明叔,你为何变得这么无情了。”曹俊嘶喊道。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长老的意思,这是他给你上的第一课,不要废话了,几位少侠,你们帮个忙把俊哥儿架走,再不走就迟了。我求求你们了。”他向杜洪等人哀求道。杜洪三人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曹俊,他们尊重曹俊的决定,其实他们也不赞同自己几人先行撤退,他们身手极高,如果他们加入战团,会对士气产生很大的促进作用。
“几位,随我杀将过去。”曹俊不再看思明,提起流云折身去救几十丈外一个受伤的乡民。
“我意如此。哈哈。杀个痛快。”杜洪大喊一声,挥舞着长刀也冲上去,思明无奈又欣慰地笑了笑,也拔出武器冲了上去。
五人结阵厮杀,效率很高,很快便救下了十几人,但是奈何乡民们撤退时过于分散。想要救更多的人却已经来不及,两百多接近三百名悍匪已经杀到,他们几人也压力陡增。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先撤吧,他们人太多了,思明说得对,我们此时不能意气用事。”曹俊见状冷冷地说道。
“可是别的人怎么办?”张春明问道,他看见昨日院中的一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心里非常的不痛快,想要救下更多人。
“我选择相信他们。”曹俊漠然说道,似乎变了一个人。“快撤。我们五人的力量太小了,根本不足以照顾全局,你看跟着我们的乡亲们面对围杀也快招架不住了,为了他们也不能再逗留了。”
几人无奈,只好迅速地往祖墙方向撤去,救下的人在前,他们在后断后。悍匪们不断地冲击他们,杜洪长刀挥舞,往往几个手起刀落间便砍倒一个人,杨林与曹俊则是剑光闪现,不断刺出带起一蓬蓬血花,唯有张春明打得极为散乱,出手也不够狠辣,大多攻击他的人都只是被他刺中大腿,臂膀等不致命的地方。
“春哥儿,你在干什么。不可优柔寡断,该杀则杀。”杜洪出声提醒道。
张春明一言不发,继续对敌,一剑刺中一个悍匪的大腿收剑准备去帮助一下一边的思明,没想到那悍匪竟然没有如常人一般失去行动能力抱腿哀鸣,反而狞笑着挥刀砍向张春明持剑的右臂,张春明本能地再次一剑刺出,这一剑极快,与当日曹俊施展过的流云剑招中的风起式有九分相似。那悍匪狰狞的笑容陡然变成了惊愕,他感觉道喉头一疼,嘴里满是腥甜。这一剑直接刺进了他的喉结,鲜血从剑尖刺出的小孔涔涔涌出,他捂着双手捂着喉咙,不甘的看着张春明,仆倒下去。
张春明像是呆了,怔怔地看着眼前倒下的悍匪,生命的神采从他的眼瞳里渐渐流失,只剩下满脸的不甘。他在不甘什么,是不甘没能杀掉我,还是在不甘着别的什么呢?这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蹿进张春明的脑海,翻滚着汹涌着。他肯定也和别人一样,本来对明天的日子充满了希望吧,或者家中还有个孩子,会抱着他的双腿撒娇,只是那个可怜的小孩儿不知道,他再也看不见他的父亲了,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就像自己一样,变成了没有父亲的小孩子。无数个念头随着悍匪不甘的面容在张春明的脑海中滋生发酵,变成一团火焰轰然炸裂。
“啊。”张春明站在原地发狂地大叫了一声,脚下是那悍匪逐渐冰冷的尸体。
“小张怎么了?”杨林担忧的问杜洪。杜洪没有出声,闪身过去想一记手刀砍在张春明后颈,张春明却偏了偏身体,躲过了。“老杜,我没事,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往祖墙方向杀去。杨林三人则护卫在旁,互为犄角。
果然如思明说得那样,溃逃的乡民们渐渐反应过来,如此奔逃大部分人都活不下来,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转身对抗,把身体完好没有受伤的人推开,嘱咐他们照顾好自己的亲人,便毅然决然地冲向了悍匪。大约有七八十人选择留下来,如果从上空看,就会发现他们离开大部队折身,就如大潮中突然分出的一道反向的激流。更为重要的是,这七八十人组成的稀疏的防线竟然真的阻挡住了几百悍匪的步伐,剩下的两百多人则迅速往祖墙撤去,没有选择回身救援,因为在西山坡矮墙的方向,几百持弓悍匪也开始渐渐现出身形。
祖墙之上,长老在几个大汉的护卫下站在墙头,看着墙外奔跑的族人,眼神如同一潭幽深的泉水,散发着寒意,却让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想法。忽然,他看到了冲入人群的曹俊五人,脸上忽然有了些笑容,喃喃说道:“这个俊儿啊,还是不能用绝对的理智去思考问题,这样让我怎么放心把长老位置传给他。”
再次看向浴血厮杀的人群,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过我想传位于他,不正是看重他这重情义的性格嘛,是我急于求成了,现在还年轻,还可以出去历练嘛。”他自言自语地说,旁边的大汉看着满脸笑容的长老,不知为感到十分恐惧,双腿打颤。
“传令,密卫骑兵一队出动,掩护他们撤出最后一里地,不可恋战。”长老忽然说道,扔出一块令牌。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一个人单膝跪在长老面前,接住令牌后便消失在原地。“是时候,血债血偿了。”长老眯着双眼,冷冷地说。
祖墙的木制大门轰然打开,一列五十人的骑兵鱼贯而出。他们个个身披竹甲,提着七尺长枪,头盔上挂着红缨,脸上戴着恶鬼面甲,一言不发的策马前行,看来森然可怖。为首的骑兵喝了一声,“风”便一策缰绳,开始冲刺。
后续的骑兵们齐声喝到“风!风!风!”,便如离弦之箭射将出去。马速逐渐提高,直至风声在骑士们耳边呼呼作响,他们终于冲到一里之外的战场。长枪如龙,战马嘶鸣,虽然只有五十人的小队,却狠狠地对贼匪展开了绞杀,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雷豹砍掉了一个顽抗的乡民的头颅,刚刚下令继续追杀,就看见远处飞扬的尘土和正在屠杀的骑兵们。“该死,他们怎么会有骑兵这种犯忌的东西。”他骂了一句,“老四,传令弓箭手密集攒射,务必将这些骑兵留下。”他朝座山鹰喊道。
“可是大哥,那边还有咱们的人啊。”座山鹰提醒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雷豹面色冷峻,“还不快去。”
座山鹰领命而去,雷豹盯着远处肆虐的骑兵,自言自语道,“这个姓文的,说要绕后夹击,为何还不出现?”
远处,箭雨倾泻而下,却没有能对骑兵造成太大伤亡,一则骑兵移动速度较快,而雷豹方的弓箭手们明显对于手中的强弓还不是很适应,平射的百多枝箭有很多射空,二则骑兵们的武艺明显高于之前的乡民,竟然能在高速俯身骑行中将一些箭枝磕飞,并且。饶是如此,还是有两人中箭扑倒在马上。
“林。”还是那个为首的骑兵一声喝,身后的骑兵闻言纷纷勒马调转马头,不再冲锋而是往祖墙方向奔去。
长老仍然站在祖墙上,只不过身边多了满身是血的曹俊,他面色悲愤,正在质问着长老什么。
“长老,为何不早点放密卫骑兵出动?”他大声道,言语中充满了悲戚。
“如果一开始骑兵便出动,那雷豹的弓箭手在山坡上就会先行攒射。到时候能撤回来的人更少。”长老轻声给曹俊解释道,“俊儿,我知道你很愤怒,没错,是我的决定放弃了一些人,但是我让更多的人得以保存。俊儿,这是战争,战争就必须有牺牲。”
曹俊仍然站在那里,虽然他承认长老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心中仍是火烧一样愤怒和不快。
“俊儿,我来告诉你此间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就是如你所说一开始出动骑兵,用士兵和乡亲们的血肉去消耗他们的箭矢,他们就算人数再多一些,携带的箭枝数量也必然有限,只要没了强弓,他们对我们祖墙便再没了威胁。可是,我没有那么做。”长老说着,过来抚着曹俊的脑袋,“我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军队,但为了族群的存续,也不得不做出一定的牺牲。俊儿,这就是战争。”
曹俊抬起头,再也不是悲愤的神色,恢复了冷峻。“长老,我明白了。但是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长老,不好了。有几十人从密道向这边杀来了。”一个汉子慌张地跑过来,喊道。
“密道怎么可能暴露!”长老明显也吃了一惊,抚着胡须沉默下来,不知道在考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