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海淀区某公安局审讯室内,屋内白的渗人,强光射的人睁不开眼。
张智泽坐在强光中央,手铐脚镣将他和屁股下的椅子锁在一起,连挪动也几乎不可能。此时的他与进局子时早已大不相同,那时还是个衣着光鲜容貌清秀的青年,如今头发与衣角凌乱不堪浑身散发汗臭。
灯光突然暗了下去,张智泽闭上眼,心里默数了十几秒后睁开,审讯室内终于恢复正常照明不再亮的刺眼,四周逐渐变得清晰。
正前方摆放着办公桌,桌上摆满审讯设备,桌后的墙壁则挂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四个角落悬挂着监控,除此之外再无它物,整个审讯室显得空旷。
“哐……”审讯室门被推开,张智泽目光从墙壁移下。
推门走进两位警察,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人,大概五十来岁,留着精干的短发;一位身材娇小的姑娘,容貌上看起来十五六岁,不过应该不止这个年纪,只是模样显小。
“十月一日,法定国庆节。”
张智泽布满血丝的眼球盯向两位警察,他声音即便四周安置的智能监控也无法分辨,不过中年警察还是觉察到了。
“不错,时间倒还掐的蛮准,说说怎么算的?”
中年警察点点头,语气和蔼并不咄咄逼人,倒有几分邻家大叔模样;反而那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警不满的蹙了蹙眉,不过没有开口。
两人前后走进审讯室坐在办公桌前,女警整理起桌面的设备,中年警察则上下打量着对面笔直端坐的张智泽,似乎在期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张智泽依旧沉默不语,同样盯向他,二人目光交汇,谁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中年警察见怪不怪,露出古怪的笑容,道:“怎么,不愿意说?”
“你懂唇语?”张智泽答非所问。
中年警察点点头。“有些意外?”
“不,没有。”张智泽矢口否认,短暂的停顿后继续道,“其实,我非常喜欢一部电影,二十世纪末弗兰克?达拉邦特的作品,肖申克的……”
“咳……”女警故意发出咳嗽打断了张智泽的话,“盛局,你看是不是开始准备审讯?”
盛局?张智泽目光不禁移向中年警察的肩章,二杠三星,这让他感到一丝不解,在首都这块厅官多如狗的地儿称得上局的起码也得顶个花穗,但眼前的二杠三星是任何普通警察混一辈子工龄都可以达到的级别,要知道花穗与杠杠在共和国警务系统那是真真切切的云泥之别。
“不急,让他继续说。”被喊做盛局的中年警察转头向小女警摆了摆手,小女警正委屈的望向他,也正因此,二人没有注意到张智泽目光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疑惑。
盛局似乎格外健谈,望向张智泽:“肖申克的救赎,现在看这种老电影的几乎没什么人了,尤其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过,这和时间有什么关系?”
“肖申克的救赎时长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我被关在这里,脑海里将这部电影观看了二十五遍。”张智泽答道,“每一次看到老迈的瑞德在橡树下找到现金和安迪的信,两个老朋友终于在墨西哥阳光明媚的海滨重逢时,我就用指甲在手指上划开一条口子。在你推开门时,我正准备看第二十六遍。”
“哈,有意思,难怪叫你疯子。”盛局充满睿智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张智泽评,他很快注意到自己说出疯子时对方微微变化的脸色,有某种情绪一闪而逝。
小女警似乎极为不满,瞪向张智泽:“哼,按你说法一部电影两小时,重复二十五次观看至少需要五十小时,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睡觉!”她语气不善,完全不信张智泽的鬼话。
“当然睡了。”张智泽嘴角微微一笑,红的渗人的眼神落在小女警的身上,目光短暂交汇时看的小女警浑身发毛。
“瞪什么瞪,问你话呢!”小女警壮着胆吼道。
“你听说过改造人吗?”张智泽幽幽道,试图伸出手臂指向自己脑袋,不过很快发现浑身被完全禁锢动弹不得,不过这不妨碍继续的对话,他看向小女警的眼神就像看着有趣的玩具,“我在自己脑海里植入智能芯片,事实上,我已经称不上是一个正常的人了,我不再需要睡觉,就像用过的任何智能设备,仅仅需要数十秒的重启。”张智泽语气诚恳,像极陈述事实。
小女警当然听说过社会中疑似存在人机和一“改造人”的科幻传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科学家宣布人脑和智能芯片融合成功的案例。不过,她终究涉世未深,一时还真被张智泽唬住了,但小小年纪就能够获得一级警司警衔她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很快注意到对方布满血丝熬得通红的眼珠,不禁恼羞道:“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安置了副人类皮囊的机器人?张智泽,赶紧老老实实交代怎么计算的时间!”
张智泽顿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小女警的能力,短暂的错愕后让他觉得事件更加有意思了。
先是莫名其妙在国庆节前夕被警方抓捕,接着被丢到这间强光刺眼无法计算时间的审讯室,直到现在来了两位审讯员,似乎真正的大戏即将上演。
然而,会是什么大戏呢?
张智泽正思索间,久未开口的盛局突然站起身子径直向他走来,等到咬牙切齿自觉被耍的小女警反应过来时,盛局眼看便要接近张智泽,她顿时急的弹起身子连累屁股下的椅子翻在地,她也顾不上急的往前追。
“盛局,这人上头交代过了,禁止近距离接触……你不能过去!”小女警神情显得慌乱。
盛局根本不听劝继续往前走,小女警脸都涨红了,一把扯住他急道:“爸,你搞什么啊!被嫌犯牵着鼻子走,你这还是审讯犯人?你……你犯什么糊涂!”她气的有些口不择言。
张智泽这才理清两人关系,不再用异样的眼神观察小女警。
“唉,没关系,不要担心嘛,你老爸我当年也是在前线执行过任务的,不是花架子。”盛局安慰道,见小女警脸色依旧不好看,道,“怎么,你还不信你老爸了!不是老爸说,当年有一次缉毒,老爸一拳砸开玻璃冲了进去……”他见小女警依旧不松手,干脆摆起脸色,骂道,“倒是你,说了多少次,在局里不许叫我爸,你让别人以后怎么看爸,爸以后这张老脸以后往哪放,而且……”显然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女警打断了。
“行了,盛局,你别说了。”小女警嘟起嘴,总算松开手。
盛局笑眯眯的拍了拍小女警,三两步走到张智泽背后道:“你是我从警以来见过的第一个能在摧毁心里防线无声强光的零号审讯室里精确计算时间的人,你计算时间的法子的确异于常人。不过别人办不到的我相信你这样的疯子一定可以办到,来,把手指伸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是个疯子!”
张智泽看不到背后两人的动作,只得乖乖将拳头展开,掌心朝上,露出划开的伤口。
站在父亲身侧的小女警一只手压在配枪随时防范嫌犯暴起,虽说不信这人计时的鬼话,目光还是好奇地挪向手掌。
这一眼望去顿时让她眉头蹙成一块,眼前的哪里像是人的手掌,五个指头上划开好多道切口,旧伤口已经发黑结疤,新伤口还在不停渗血,她心中默默数着手指上切开的口子,内心感慨这人还真不是一般丧心病狂,难怪作出那等震惊骇人的恶事。
她数着,数着……感觉,不对,不禁眉头一扬:“哼,就知道你在撒谎,根本没有二十五道切口,而是十三道!”
张智泽淡然一笑,目光落在前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上。“其实,我是九月二十九号被捕的,接着给带到这里丢进审讯室,你知道吗,刑法规定没有证据的犯罪嫌疑人最多只能强制扣留二十四小时,但当我看完第十三遍电影时才意识到不对,开始计数……”
“哼。”小女警冷哼道,“故事讲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就算只划十道口子,你是不是又会说我看了第十五遍电影发现不对后才开始计时?”
“你……似乎对我有偏见?”张智泽侧过头望向近在咫尺的小女警,她蹙紧的眉头和眼中的憎恶无一不在诉说着对自己出离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