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帝是在十万大山之中一片罕见的灌溉稻田里找到小河村的,大冬时分,那生长在其中的大片芦苇荡,如鹅毛大雪般晶莹亮丽。
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便错落在其中。
一骑沿着河岸前行,高坐马背之上的年轻人望了眼在十万大山之中显得格外安宁和谐的村落,略显惊讶。杨青帝心知肚明,大师兄特意要自己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找人学剑,其中不乏存在了磨炼自己的心思。但是他先前最好奇的还是在这十万大山之中,那位姓名寻常叫做曾大牛的高人究竟有何本事,值得大师兄也高看一眼,可等此时到了小河村,他心中便有了些许衡量。
这些分析倒跟贫富没半毛钱关系,此地与外面村庄相差不多,照样是那石屋乱瓦,残垣断壁,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村口有许多幼龄儿童玩闹嬉闹,路中村民神态坦然,与人交流时更是没有丝毫戾气阴霾,一派的和其融融。
此情此景,那都是在人人自危戒心森严的山中罕有的画面。
若说硬要找个解释,以杨青帝初来乍到的判断,都猜得出那是村中有着一位“大神仙”护着这处山中净土。
杨青帝带着些许好奇牵马入村,村门口泥泞石路上站着两人,似乎早已在此等待多时。
当先一人看起来是个与寻常村落里一般的其貌不扬的汉子,面色木讷,唯有身材比较其他人要老成魁梧许多。居后一人则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容貌姣好,只可惜脸上那犹如千年寒冰的冰冷神色,让他隔数十米都能感到漫天寒冰刺骨的错觉。
望见那见到他们后便缓缓下马朝他们走来的杨青帝,身份无需猜测的中年人对着他微微点头,没有过多寒暄客套,转身便领路向村子里走去。那女子微微打量杨青帝一眼也跟着离去。
杨青帝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神色颇为古怪,本来听了大师兄所说此人性子古怪,剑道天资又极为高超,临来路上也做了许多凭空不着边际的想象,例如这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人,等自己来就要让自己先去杀几十上百个人再谈其他,或者视剑如痴,成天只愿与剑打交道,不愿搭理自己,最不济至少要在路上安排几个试炼来考验自己吧?一切可能都在杨青帝的脑海中闪过。却没想到这人临了竟然还特意在村口等候?这可不是昆仑山,倒让杨青帝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一行三人在村子百米处的小草屋旁停下,屋外扎了一圈青翠篱笆,屋内只有一副简单桌椅,一张木板床,再无其他,标准的乡间配置。
杨青帝与中年男人进屋坐下后,那面冷女子倒了两杯热茶放在桌上,茶香逼人,看起来是山里上等茶叶。杨青帝轻抿一口,由于不清楚眼前此人心性,主动开口客气道“晚辈杨青帝,早年常听大师兄赞赏前辈剑法高明,晚辈心向往之。此次特来打扰,望前辈赎罪。”
那看起来像是不善言辞的中年庄稼汉子仔细打量了青年一番,直截了当摇头道“当年欠了昆仑一份情,这次刚好一并还清,你我并无亏欠,不必如此客气。”
杨青帝这才长舒一口气,既然欠了份情,那就好说话了嘛,赶紧笑眯眯套近乎拍马屁道“如此便多谢曾叔了。曾叔真可谓一言九鼎,义薄云天,大侠中的大侠,剑客中的剑客!”
冷漠女子望着杨青帝闻言立马变脸,溜须拍马没有一点生疏的架势,眼露一丝古怪笑意。
中年汉子曾阿牛听到这个称呼倒是没有任何异样,端起茶杯开门见山道“天生绝道体虽无法聚灵修行,但你若是按照世间武夫的办法,假以时日照样可成一流的外家高手,可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武夫修到那层境界后,再想进阶,同样是以自身之力催动天地灵气,如那武帝昊天便是走的以力证道的路数,然而这条路对你现在的绝道体而言还是死路,所以你需要找到能将天地灵力融汇到一个“容器”里面的法子,如同酒壶装酒,需要时再拿出来,这也是你大师兄要你来此的原因”
杨青帝沉思片刻,摸了摸自己身后长剑,露出明悟之色,轻声道“容器是剑,那么法子是什么?”
曾阿牛看了眼杨青帝,道“天生剑胎。”
杨青帝愣了愣,没有说话。
曾阿牛继续道“天下剑道分为道剑,法剑之说。道剑信奉一剑在手,身前三尺无敌,而法剑则是术法极致,千里之外可飞剑取人头颅,两者有道法之别,却无高低之分。天生剑胎便是剑道之内万中无一的傲人体质,天生与剑亲近,剑心通明,习剑时可谓有如神助,不论道法两剑,皆可一通百通,并且最关键是能与剑沟通天地灵气,化为己用。”
杨青帝犹豫会不确定问道“我从小可没感觉到自己跟剑有啥亲近,能有?”
中年男人木纳面庞上浮现一丝笑容,道“试试便知,若是能成,你在此地停留数月,如若不成,那便天意如此,你回去吧。”
说完曾阿牛眼神瞥了眼杨青帝身后,问道“这是你的剑?”
杨青帝厚颜无耻道“没错,我的”
中年汉子面无表情,左手微抬,狭小房屋内顿时剑气盎然,杨青帝倒是没丝毫感应,只觉心神一跳,发现身后那把自入他手便成孤寂死物的玄黑古剑,猛地发出一丝长鸣,铿锵有力,再然后整把剑控制不住的颤鸣如龙,即将出鞘。
杨青帝下意识用手抵住剑柄,却反被剑气所压制,动弹不得,不一会便大汗淋漓,脸色苍白的吓人,身体与剑身一般颤抖不停。
而那把不知名古剑已悄然出鞘半寸。
身为“罪魁祸首”的中年汉子望着这把剑,闪过一丝异样,不急不忙评价道“以你现在的境界,想要控制这把剑可谓天方夜谭,我想赠你剑之人多半是要让你沾染古剑剑意,争取早日与此剑通灵,然后再磨砺出自身更为纯粹的天地剑气,有点意思。
曾阿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结果就看见那狼狈不堪的年轻人望过来的幽怨眼神,这才反应过来,缓缓道”既然是你的剑,那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记住是人在驭剑,而非剑驭人。尽量试试让这把剑停住。”
话语刚落,屋中剑气更甚。年轻女子似也有点承受不住,静气凝神,盘膝而坐。
杨青帝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中年人竟如此恐怖,闻言后艰难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怒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握住剑身,只可惜终究还是力有不逮,半响过去,不仅没有压下古剑磅礴气机,在那满屋剑意牵引之下,就连古剑自身都有了抗拒迹象,散出淡淡黑芒凌厉逼人。
中年男人曾阿牛一直盯着那方,望见那年轻人快要油尽灯枯的迹象,面无异样,心中却有些遗憾,这小子是否是天生剑胎他一眼便看的出来,只可惜存不存在是一回事,能不能化为己用却又是另一回事。世上有太多空有一身富可敌国的宝藏,到临了还是默默无名的人。这第一次他刻意为之的剑气磨砺,要是这小子没能闯过去,对于以后剑道意境来说实为大祸。
再等候片刻,古剑即将彻底出鞘,曾阿牛摇了摇头,正准备散气之时,只见那面无血色的年轻人似乎极为恼火,右手松开长啸古剑,一掌拍在桌上之上,破口大骂道“闹闹闹!闹你娘个西瓜皮,给老子闭嘴!”
话音刚落,原本早已压抑不住的出鞘古剑轰然归鞘,任凭屋内气机如何牵引,都始终安安静静停在桌上纹丝不动。
那身着麻衣的年轻美貌女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中年男人曾阿牛看见此景,那张如黄土地般的沟壑脸庞露出一丝莫名笑容,剑道中人,能让天下名剑皆可生成亲近自然之意,是谓天然剑胎,那么仅凭一声怒喝就能让此等凶悍古剑臣服,又是如何?
精疲力竭的杨青帝无力瘫软在桌子上,楞了楞,望向中年男人,眼神询问。
曾阿牛一口喝光杯中茶水,走出木屋后平静道“你就住在此处,明天开始练剑”
杨青帝双目微亮,知晓自己算是终于过了这第一关,顿时放松了所有心神,望了望远处在他眼中身份不明可实力深不可测的曾阿牛,再偷偷看向身旁年轻女子,打近乎道“听说曾前辈当年也与剑阁沈剑一交手过?”
年轻女子微微点头,道“输了。”
杨青帝眼神微闪,心中倒没有太多惊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要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匹敌那剑仙,倒才是鬼事。
年轻女子继续道“输了一招。”
杨青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弯腰咳嗽几声,眼神瞄到了某处,慢悠悠哦了一声。
年轻女子以为这家伙正在震惊与自己的话语之中,但突然感觉不对劲,结果顺着对方的眼神望去,视线所及刚好是自己那刻意影藏风情的胸脯之上。
面色刹那便如寒冰的女子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结果只见那有气无力的家伙又一巴掌拍起桌子,理直气壮道“胸大了不起啊?”
可怜可叹,进屋还没来得及喝几口热茶的杨青帝话音刚落,就被一巴掌给拍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