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虽名唤涟漪,却非水生妖物,她是只可爱的小狐。
涟漪的出生被记录在了《青丘史录》里。据说母皇作死在预产期时跑到了仙界找华怜仙子求一朵形状漂亮的锦央花,而她好死不死赶在了那个时候出生,青丘与仙界关系一向不咸不淡,于是她的出生愉快地让仙界慌了,要是一不小心青丘狐王或者她折在了仙界,这就上升到政治方面的问题了,万幸的是,在华怜仙子的照护下,青丘的第一位小公主顺利出生了。
据说她那位缺根筋不知道怎么被推上帝位的母皇看她刚生出来的样子很是嫌弃她,连名字都不打算好好起,如果不是华怜仙子委婉地阻止了,大概她就要叫什么“小白”“小一”之类宠物那般的名字了。
华怜仙子温和地笑笑:“这孩子的出生也颇有波折,不若便唤作‘涟漪’,女娃娃的名字,婉约秀气一些可好?”
青丘狐王应了,于是青丘的长公主便唤作了涟漪。
只是……涟漪也没有长成所谓“婉约秀气”的端庄模样,她父母对她采取了完全的放养式,不宠着也不惯着,随她自己喜好,涟漪长大了,便是独立活跃的可人模样。
在青丘待得无聊,涟漪偷跑出来了,但在人界还没玩够,她就被逮住了。
捉住她的,是个没什么用的捉妖法阵。
涟漪被这种东西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在发现自己已进法阵时便化了自己原身,又隐去了自身修为,看起来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小狐,只要不遇上得道高人,就不怕被识破,就算是个得道高人,也打不过她。
她运气很好。
不一会儿旁边的道观有个小道士跑出来了,因为明显捉错了,小道士解了法阵,将她抱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涟漪在他怀里偷笑。
这小道士真傻,普通小狐怎么可能触发法阵……
既然如此,装死就好了嘛,打滚卖萌什么的她在娘亲面前做得最多了。
于是涟漪扑闪着自己的瞳,做出个害怕的呆萌样子。
小道士的心都要融了。
“小狐对不住啊,这是我师傅的法阵,没想到把你给困住了。”小道士忙不迭道歉,也不管怀里的小狐能不能听懂,这样一来,涟漪反倒起了些许心思。
这小道士还挺好玩的嘛……果然人类只有在小时候单纯可爱的比较多,长大了就变了,哼。
小道士将涟漪偷偷带回了道观,没有告诉任何人。
夜晚,涟漪趁小道士睡着后遛了出来,逛了一圈道观后无比失望。
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大个道观居然就五个人,还没一个是开了灵眼的,现在的道士天赋和根基居然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吗?
连灵眼都还没开,怎么辨别出妖怪啊……真不好玩。
然后涟漪又回到了小道士屋里,蹲在小道士面前,仔细看了看,她如今化着缩小版的原身,歪着毛茸茸小脑袋的模样十分可爱。
也就这小娃娃的灵根能看,可惜没遇上个好师傅,说起来……好像没看见哪个像他师傅的。不过那个法阵倒是有些门道,能布置出来,怎么着也该是个有点儿道行的,怎么教的徒弟除了这个小道士,其他全是废物?
涟漪一直奉行复杂的问题不多想的原则,于是趴在小道士身边睡着了。
此后涟漪也不是没想过跑掉,但是看着那个单纯善良的小道士,心里的念头竟一天天淡了。
算了,反正他对自己这么好,还偷偷带烧鸡回来给她吃,就多陪他一下好了。
于是涟漪留在了小道士身边。
后来,道观里小道士的师兄们一个接一个走了,小道士还留在道观里。
涟漪有一次偷听了,最后一个走的时候,他对小道士说,“阿律,别等了,师傅不会回来了。”
小道士的名字,叫秦律。
也是涟漪偷听知道的。
最后一个师兄走的时候,秦律哭了。
涟漪跳到秦律怀里,用自己毛茸茸软乎乎的身子去蹭他。
“小白,他们都走了……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涟漪对秦律给自己起的名字十分不满——小白……白什么白!我又不是狗!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被叫“小白”的命运。
但是秦律红红的眼眶却让涟漪炸起来的毛柔了下去。
青丘之地是虽是狐族,却也是仙族分支,尤其是青丘皇族,若不是本魂受重创,基本不会死,所以如涟漪这般的并不能深刻理解离别的意义,但也知道此刻秦律需要陪伴。
于是涟漪就留在了道观陪小道士。
过了很多年,小道士已经不小了,他长成了翩翩如玉的青年,但是在涟漪眼里他还是那个道法不精的小道士。
秦律也已经不在道观里住了,他带着涟漪云游四方,偶尔帮忙除妖捉鬼,当然,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涟漪也偶尔会帮上个一星半点的小忙。
青丘狐族虽是仙族,在妖界却是有名头的,所以当秦律搞不定大妖时,涟漪会自然而然释放威压帮忙压制。
秦律心地善良,不忍伤害那些被他降服的妖怪鬼魂,于是涟漪只能拜托地仙帮忙搞定,然后她继续在秦律身边装“小白”。
涟漪想着,反正人的寿命最长也不过百年,她就陪着他,直到他离世,她再引他入冥府让冥主帮忙给他来世找个好身份,然后她再回青丘。
两个人能够相遇,是需要缘分的,涟漪想着她本也无事,便随着这缘分,一路走到缘尽的那一日罢。
于是,涟漪陪伴着秦律,从他少年,到青年,再到他老去,他三千青丝尽成雪,她依然如旧。
“小白……你是妖吧?”
秦律的声音嘶哑无力,早已不复当年的清朗温润。
涟漪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这样啊……”
秦律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涟漪看着他慢慢合上眼眸,最后一丝生机也散尽。
她终于化了妖身,“秦律,这么多年,我很开心,谢谢你。”
涟漪把脑袋靠在秦律的胸前,闭着眼,如往常她化着狐身靠在上面睡觉那般,只是倏然间,有清泪滑落。
我们相遇相知的缘分,尽了。
这世间,谁不是谁的过客?千帆过尽,就该了断前尘往事,随它散落,不知影踪,待日后偶尔想起,只留那一片莹莹光彩,自会照故人来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