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大牢里,那时候正值下午,本不明亮的大牢被夜色笼罩的昏沉。唯独她,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那么安详,平静的坐在大牢的角落。一支香烟的微弱火光点亮了黑暗的一角,她轻轻吐出一缕青烟,将她的容貌所遮挡,像一层迷雾一般让人陶醉。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人抽烟的样子,这么美。她身着一件暗黑色的旗袍,上边绣着几朵金色的菊花。镶边的尾群不见得是多久之前的老样式,却被她穿的如此妩媚,就像是从歌舞厅门口的油画报上跳出来得美人儿一般。
保释放了兄弟后,他又路过她的牢门前。吸完的香烟头被她丢到一边。月光从狭小的窗口洒出一抹光亮,静静得照在她的嘴上。她又点了一颗烟,烟雾缭绕充斥着整个牢房。临走前他特意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份。
她叫苏婧蓉,又名胭脂。是南烟斋里的头牌,但是人家从来都是按心情接客,可不是你有钱就能见到的人。她这次进这大牢就是因为惹了陈十二少的不开心,人家往她身上可是砸了好几百大洋了,这苏婧蓉反倒是连个笑脸都舍不得给,就被陈十二少以扰乱治安的罪抓紧来了。
他笑着望着牢里的女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拥上了心头,他花钱放了她。算是为这一面之缘打个基础,若来日能再见,那便真的是缘。
皇天不负痴心汉,第二次他们见面是在雅轩。
这是一家出了名的服装店,品质保质保量,做工也精细,衣服的款型都是上海最新的,就连绣花的边角线也是传代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不容一丝马虎。
他依靠在柜台边上等着取做好的西装,一阵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声音从身后传出。他不经意的回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的心问他。
她一副高傲的态度站在他身边,手里紧握着老式的钱包,一言不发的站在那。身上穿着一套暗红色的绣着金色牡丹的旗袍,妖而不艳,老土的红色却被穿出了一副新花样。老板接过她手中的单子,举着眼镜端详着说:“苏小姐,绣金旗袍暗花墨绿色一件……哦!记得了。”老板缓缓的转过身去冲帘子后面喊了一声:“绣金旗袍墨绿,苏婧蓉。”又转过身来笑着说:“请两位稍等,衣服马上就拿过来,先坐。”她一笑点头,拿出包中的烟和火柴来。鲜红的嘴唇叼着一颗香烟,手中的火柴却怎么也擦不着,心一急却不小心将整盒火柴散落在地上,她刚要准备捡起,一束火光点在她眉前。她抬起头来,只见他笑着举起点燃的火机看着她,她知晓的点燃了烟,大大的吸了一口又从嘴里吐出来一股烟,遮住她半边眉眼,显得更加让人琢磨不清。
她转过身去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谢谢。”
他将拾好的火柴装好放在她面前的柜台上笑着说:“本以为姑娘是个冰山美人,却不见得也懂人情世故。”
她深吸了一口烟并没有说话。
这幅高傲却又宁静的气质与姿态,正是那天他在大牢里所见的苏婧蓉,他尴尬的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
老板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沉默,他拿着两件被包好的衣服分别交给二人,她伸手接过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即使远去也还令他“回味无穷”。老板看着林轩似笑非笑的样子问道:“怎么,林大老板喜欢苏姑娘?”
他挑了下眉饶有兴趣的说:“师傅你认识她?”
“苏姑娘自从搬到这来之后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我这做的,我当然认识她。”
“她是什么来历?”
“她啊,听说原先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只可惜那段时间到处打仗,她所居住的地方被大炮都毁了,他们府里一家老小32口除了她和她的奶娘全都死了。就连她爹的制药厂也被毁了,这不就从大户人家落到做**养活自己的地步了。”
“这么说,她本来就是千金小姐首惯娇宠才这般不近人情?”
“那倒不是,自她家被灭门,所有亲戚都不认她是自己人,把她赶了出来。最恨的一个直接把她卖到了青楼里,这逼不得已才做的**。再说了,那南烟斋是个什么地界,苍蝇蛐蛐都往哪儿蹿,这做人啊总归留点儿心才好。”
林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拿了衣服对老板道了声谢后准备走,向柜台一瞥发现她的火柴并没有带走,就一同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