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今天早上,郡北群山中。
此处昨晚下了小雨,土黄的小路被雨水渗入,颜色更深了些。一队人马在仅供两人并行的小路上缓缓行进,几百人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队人马前后,皆是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粗鄙汉子,中间则押送着一群被捆绑起来的女子,有人不时举起长鞭打在女子身上,大喝着:“快点!”
饶是如此,队伍依旧走的很慢。道路越走越宽,前面依稀看见一扇几丈高的大门,牌匾上刻着“黑刀谷”三个大字。
谷内,一处装饰精致的屋子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赤裸着身子,正头枕黑色刀鞘,搂着至少比他小一冠的貌美女子呼呼大睡。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穿衣,拿刀,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名侍卫,还有一个脸带刀疤的青年。
那青年看见开门之人,恭敬道:“谷主,最后一批女子已经押送到拔山堂,今晚就可开始大会。”
朱无忌点头,那青年正要退下,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那人头仍是一副恭敬的神情,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朱无忌收刀入鞘,道:“我还不需要手下的狗提醒做事。”他转头看向侍卫:“以后有人来见你来敲门,一息一下,只敲两下。”
那侍卫忙不迭点头,嘴巴哆嗦着。
朱无忌扭扭脖颈:“把尸体送到厨房。”
……
备事堂。
马三坐于堂中,听着属下有条不紊的汇报:“堂主,前日武炼堂截获的两百把千锻器入库;昨日郡府派人来我们谷中,其美名曰“巡查”,实则似乎嫌我们上月的银钱给少了;今早五百名女子已全部收押……还有件事,有一富商想用全部身家换回他的妻子,我们把他们单独收押在一间牢房。”
“哦?”马三来了些兴趣:“多少?”
“五万两黄金。”
“呵……那个富商想怎么办?”
“他要求先将妻子放走,然后才带我们去拿黄金。”
“先照他的意思办。”
……
谷口,马三的手下解开一女子身上绳索,将其推出大门。
那女子身着青色丝绸,泪眼婆娑地回头看向马三身旁的男子,噙着颤抖的声音道:“相公……”
那男子努力控制着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胸有成竹,他朗声道:“快走吧,回老家去,我马上就去找你。”
那女子用力点了点头,纷乱的发丝混合着泪水贴在脸上。她转过头,用力向着前方狭长的泥路跑去。
马三笑望身旁男子,道:“可以带我们去了吧?”
那男子看着妻子转身,沙哑道:“我要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野。”
马三耸耸肩,待到看不见那女子时,示意手下押住男子:“带他去吧,提醒你,金子越早到我们手里,你越早看见自己妻子。”
男子凄然地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泥路上,女子踉踉跄跄地跑着,不小心被什么绊倒,她正要起身,头上却被套上了麻袋,并被人扛了起来,绕进另一条小路……
马三目送手下和那男子离开,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备事堂。
不用说,黄金得手之后,那男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日月交替,清冷的月光照映在荒凉的群山上,渗进了黑刀谷。
演武场四周都已被人点满了火把,数千人站在黄土堆起的高台前。
这群人大多衣衫褴褛,但却健硕有力。他们要么过腻了平淡的日子,要么背上了人命,要么修道无门……
各种原因让他们舍弃了一切——也许他们压根一无所有。总而言之,这群亡命之徒来到了这里。
高台上共坐着六人,朱无忌坐于中间。
他起身俯视着这群亡命之徒:“此刻,站在此处之人,都值得敬佩,你们舍弃了一切,也即将得到一切。厮杀吧,剩下来的五百人将加入我黑刀谷,修习我黑刀谷的独门刀法,还有……女人。”
他说着,备事堂弟子押着五百名貌美如花的女子缓缓走近,围绕在人群四周。
人群向四周看去,一瞬间沸腾,一个个腥红了眼。
朱无忌见状笑道:“很好。既然大家这么有活力,那么便开……”
话没说完,一张鬼脸陡然出现在朱无忌面前。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冀北!
“你好。”她说完,呼啸的风声姗姗来迟。
朱无忌心下大惊,正要拔刀,右脸便重重挨了一拳,他来不及感受脸上传来的剧痛,身体倏地向左飞出。
不知何时,高台左侧站着一个腰挂长剑的俊朗男子,他猛地一甩剑鞘,轰在朱无忌左脸,又将其打飞到右边。
朱无忌好歹是黑刀谷唯一的天阶,他体内小世界翻腾,猛地将自己停在空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惊怒异常,他大吼一声,声音未落,一道漆黑的影子划破夜空,发出“铮——”的声响,射穿了他的脑门,将其钉在了身后的高墙之上。
远处,李轻尘心念一动,藏夜箭消失,朱无忌的尸体咚的落在台上,双目圆睁,青筋未退。
至死,他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林载瞅了瞅台上余下的五人,道:“根据卷宗,黑刀谷六个地阶除了张彪,应该都在这了。”
冀北点头,冷淡道:“老规矩,地阶以上杀光。”
林载点头,拔剑而上。
这是他们兄弟姐妹五人的老规矩——凡地阶及以上败类,杀光。在以前,地阶由李轻尘、林载和冀北负责,而天阶则交给大哥和二姐,而这次,则由三兄妹联手杀死。
这五个地阶正副堂主修为皆在六到八境之间,修的是二流功法,拿的是经年的元器。林载与冀北配合着李轻尘的暗箭,几息之间便将五人击杀。
林载面向台下,喝到:“今日起,世间再无黑刀谷,”
林载看着五百名女子,大声道:“我们已经报了官,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解救你们。”说完,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几千个壮汉,惊得他们不禁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至于你们,也在这等着,等候衙门发落。”
……
黑刀谷大门口,张彪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心道:“大会应该开始了吧,我这就去找谷主,请他出山,将那什么来福客栈还有那个可恨的小二撕碎!”他想着,不禁笑出声来,向着演武场跑去。
一道黑影划过,穿过他的脑袋,蹦出殷虹的血液……
李轻尘将张彪的尸体提到高台上,将其丢进朱无忌与其他五名地阶的尸体堆当中。
林载已经将黑刀谷残余的三十余名人阶修士聚到台前,在场的灵阶与凡阶修士个个胆战心惊,无一人敢趁乱逃跑。
五百位身穿破烂衣衫的女子许是被打怕了,此时没有大喊大叫更没有哭天抢地,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处。如何也按捺不住脸上的欣喜若狂。
白日里被放走复又被擒的青衣女子也在其中,她没敢正眼细瞧台上三位英雄,只得余光瞟上两眼,怎么瞧都不像朱无忌那类衣冠禽兽,反而像是三位救苦救难的菩萨。
近两千黑刀谷的备选弟子有不少想要趁乱逃走,林载跃至上空划出四道剑气,将方圆半里切成一块方正的巨石,这些个“亡命之徒”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缝隙,咽了口唾沫,沉默地退了回去。
李轻尘看着黑压压一片人,有些头痛。
他说道:“五妹,你脚步快,赶紧将捕神司的人喊来吧。”
冀北点点头,脚下一蹬便没了人影。
一刻钟后,冀北敲进了郡东捕神司的大门。
张涛听完这一消息,立马没了睡意,肃容道:“姑娘请先行一步,张某随后就到。”
送走冀北后,张涛转身走入一间房,又将此事转告给房内正看卷宗的一位中年男子。
那男子同样身着紫色鱼龙服,相貌普通,不儒不雅,非侠非道。
张涛紧接着说道:“方头,此事似乎牵扯到郡守那边,不知我们是否……”
被称为方头的男子脑袋轻摇,说道:“张捕快,谨慎是好事,但你用错地方了。要记得,我们隶属元朝右相江樊池麾下捕神司,负责缉拿、审判所有不法修士。有权惩处捕神司捕快的只有捕神司的捕快。管他干涉到郡守还是省候,只要有罪,皆可抓。”
……
半个时辰后,张涛带着四位紫章捕快赶到黑刀谷替换李轻尘兄妹三人,将五百女子与两千汉子就地安顿在谷内。
那四位紫章捕快暂代谷主与堂主的职务,待到稳定下来再行撤出。
待明日衙门的人手赶到,便会安顿好包括青衣女子在内的五百名女子的去处。
青衣女子的相公不会死,她们的家人也都不会有事。
黑刀谷的变革极为迅速与安静,没多少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但若在外执事的弟子回到谷内,便会发现,现在的黑刀谷,已经只是个以护镖、护院、收徒与贩卖兵器为生的势力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