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穿堂风轻轻抚弄着薄纱帘,婆娑摇曳。不经意间,抖落了几粒灰尘,在光影中时而顽皮地跳跃,时而又消失无踪。眼前的场景,像极了一幅明暗斑驳的写实静物画。偶尔,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仿佛是想让这幅画变得灵动起来,生机盎然。
这是一个安详惬意的仲秋午后,令人迷醉。
这时,一只蚂蚁出现在画面中,它显然没有被这午后的迷醉情调所吸引。它趴在地板上,晃动着触角,似乎对一粒飞舞的微尘产生了好奇,问到:
“你为什么会飞?”
“……”
微尘没有回答,被微风拨弄着,往地板深处慢慢飘去。蚂蚁跟着它,边跑边絮叨:
“我到这里,是来找人的。”
“我想让人赋予我力量,那样我也能和你一样飞起来了……我就能为我的家族找到新的领地了。”
“你知道人在哪里吗?带我去好吗?”
“我……”
“……”
蚂蚁一边追着微尘,一边不时探头探脑地观察着人的世界——无比广阔的天地里,到处是高耸入云的奇异物件。抬头向上看去,穹顶之上挂着几个“月亮”般的东西,却没有发出一丝光芒。广袤的大地向四周伸展开去,茫茫无边,目力无法企及之处都隐匿在了黑暗之中。和外面的世界不同的是,这里没有石头、泥土、杂草和树叶。也没有见到其他的昆虫——到处充满了未知和神秘。它默默地心中虔诚祈祷:
“万物之神的人啊,天地的主宰!你在哪!赐予我力量吧!让我飞起来吧!……”
其实,这是一间小而精致的单身公寓,逼仄的房间不分客卧,隔着落地窗半步之遥,摆放着一张平地而置的沙发床。随手乱丢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从沙发床绵延到了地板上,连天接地。奇怪的是,在杂乱无章间,却干净的有些意外,近乎一尘不染。不用说,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个有点奇怪的人。他的奇怪,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是一个通灵人。
他叫——“郭子堃”。
没人知道他是一个通灵人,他也不太清楚通灵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与众不同而已,无非就是偶尔能察觉到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比如,不管隔着多远都能听到同事们在背后议论他的窃窃私语;也能透过几堵墙看到单位领导在办公室里收受贿赂的画面等等。
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奇幻现象,他早已习以为常了,甚至有些无所谓。因为他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凑巧发生在自己身上罢了。相较之下,他更在意的是同事们对自己的评价和是不是应该举报领导受贿这些事情上。
这无所谓的态度,确实是他目前真实的人生写照。自幼年起就被爷爷点化,成为一个通灵人之后,那么多年来,除了小时候经历过一些历险奇遇之外,就再也没有发生任何可以让他激动的事情了,慢慢地也索然乏味起来。失去了初心,从此甘于世俗,开始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久了,他竟也对自己通灵人的身份有了一丝模糊的生疏感,以至于还对此产生了怀疑。
试想一下,当一个曾经踌躇满志的通灵人过上了平庸无奇的日子,他的内心是会有多无奈,多痛苦?这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开始喜欢上了做梦。因为,他觉得只有在梦里才能远离尘世喧嚣,远离同事们的刻薄,远离领导们的贪婪;在梦里有属于他的美丽世界和他的故事,故事里有他和他的最爱——月儿妹妹。他沉浸在甜蜜的爱情里,感到踏实、幸福,不能自拔。同时,他还在梦幻的世界里收获了很多有趣的灵感,他把在梦中的境遇都记录下来、编成故事。自我陶醉,乐此不疲。
“嘎哒嘎哒...当…...”
古董座钟不知疲倦地再次敲响了半点的钟声:
两点三十分。
这只铜质座钟也许是目光所及之处所能发现的最有价值的物件了,它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从它那个年代穿越而来,带着一丝涩涩的铜腥味。
在这个钟点上,正是子堃午觉的时间。本应该躺在床上做梦的他,却斜靠在床边,原本五官清秀的他满脸大包,五官肿胀,歪着脑袋枕着右手臂,左手耷拉在肚子上,手腕处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泡,染红了雪白的衬衣,分外刺眼。鲜血不断滴落在地板上,拓展延伸,形成一条大河,横亘在了蚂蚁的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这绝对是一幅非常诡异且惊悚的画面,微尘或许也被吓呆了,像失去了控制的风筝一样,忽忽悠悠地坠入了血泊中,彻底消失……
失去了玩伴的蚂蚁,意识到自己可能同样逃不掉会被大河鲸吞的命运,它沮丧极了,振臂高呼:
“人啊!救救我!”
没有人听见它的呼唤,也没有人能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它被冒着热气的大河包围了,它在仅剩的一小块干爽的空地上来回跑圈圈,就像是被搁在了热锅上一样,急得团团转,无计可施。尽管这样,它也不打算妥协,发誓要活下去,因为它要实现自己的理想——飞起来!为蚁族开疆拓土!
这是一只幻想得到神助的蚂蚁,在追梦的路上顽强跋涉……
而此时的通灵人子堃,蚂蚁三观中“神”一样的人,却走在了断自己性命的黄泉路上,且无怨无悔。
这正是:
有的人以为重新选择自己灵魂的生存方式,是一种勇敢。而当真正走在抉择之后的道路上的时候,愚蠢的人们才发现,过去的一切,无论多么不堪,可能都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