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值班护士的叫声响彻了医院黑寂的走廊,“他醒了,702号房”,脑外科医生值班室的门被推开,护士径直走进来。本来坐在电脑前开医嘱的值班医生一听到701,马上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听诊器挂着脖子上,往701跑过去。
终于醒了,701号房的患者,林亦宁,男,29岁,两个月前做完开脑手术后,虽然所有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但就是一直没有醒来,每天都是通过静脉营养支持。本来科里医生都是持着乐观的心态,但是随着他头上开脑手术的伤疤都几乎愈合,大家就开始不淡定了。
“多和他说话”负责开刀的刘教授对林亦宁的父亲说,他父亲也是这样做了。
林母早逝,林亦宁是独子,他父亲几乎每天都在医院,此外他的好友李觉也每天晚上晚饭后都来病房呆一两个小时。可就是这样,林亦宁似乎是做着长长的梦不愿醒来。
“他可能已经是植物人了”,医院里面流言四起,刘教授也被院里领导谈话。
科里的医生和护士也开始慢慢变得慌张起来了,但林父一如平常,每天都来医院,帮林亦宁拭擦身体,和他说着过去关于林母的往事,脸上并无绝望之态,说到自觉有趣的地方,甚至嘴角还微微上扬。
值班的江医生来到701,林父今晚恰好不在,他拿出手电筒检查了病人的眼睛,瞳孔快速的收缩,很好,他又用听诊器听了病人的心脏和肺部,没有杂音,很好,待全身检查完毕,他马上给刘教授和主任打去电话汇报。
林亦宁艰难的想睁开眼睛,无奈他睡得太久了,眼皮的肌肉已经有点费用性萎缩了,怂拉了几下还是没有打开。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觉也呢?林亦宁大脑艰难的思考了这个问题,不一会深深的疲惫又把他淹没了,拉回了睡眠中。
“因为肌肉太久没动了,所以有点萎缩,但是做一段时间理疗就可以恢复了”“好的,真的是太感谢您了!”病房的门外林父和刘教授在谈话,林亦宁听到父亲的声音有点哽咽,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种感觉太久了,久到几乎已经忘记了。
只从母亲去世后,他明显的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淡,不,是冷漠,他再也没有直视过自己,偶然看过来眼神也是虚空,抗拒交流的那种虚空。林亦宁有种那种所有人艳羡的母亲,温柔而耐心,给他无限的关注和温暖,而又不溺爱,父亲虽然天生木纳不善言辞却对家庭有着深深的爱。但是当她因为车祸去世后,他觉得自己失去的不仅仅的母亲,还有父亲,他成为一个孤儿。
该死的,又是车祸。
“你这家伙总是醒了”伴着开朗、活泼的声音,一个圆圆的脑袋瓜子并身体先进入房里,林亦宁不觉得扯动嘴角,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李觉也,178的个子,鹅蛋脸丹凤眼,是个快乐开朗的家伙。
林亦宁知道好友平时都是穿着舒服的运动服,但是今天却是穿着严谨的西装,头发有点乱,黑眼圈有点深,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
“知道你醒了,我连夜从北京坐高铁回来,你小子终于醒了”,李觉也像之前一样想推一把林亦宁,手到半空的时候想起他大病初愈,改成轻轻的碰了一下。这一下让两个大男人都红了眼。
“你******睡得痛快,不知道你爸和我都急成什么样了,我们以为········我们以为你······”李觉也从哽咽慢慢泣不成声了。
林亦宁想起自己前一晚还大家在酒吧里面看世界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车祸住了医院,而且还住了两个月。
林父推开门走了进来,李觉也马上止住了哭,站了起来。
从醒来开始,林亦宁知道父亲一直在身边,他一眼都不敢向他看过去,怕迎上来的还是那样虚空无感情的颜神,还是自己害怕看到他憔悴的神情,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花白的头发·······明明就发过誓再也不用麻烦他的了,再也不需要他了。
“醒了就好了,接下来就好好做理疗,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父亲的话,林亦宁咬着牙,强忍着泪水,从喉咙里面发了声“嗯”,兴许他太久没有说话,这个微弱的“嗯”细小到只有自己听得到。
林父看了林亦宁一会,就对李觉也说:“小也,你陪一下亦宁,我回家里拿点东西,昨晚走得急忘记了”,“好的,叔叔,你快去吧,最好睡一觉再来,我陪着亦宁就行”。林父拍拍了李觉也的肩膀,再看了一眼林亦宁就走了出去。
林亦宁心里还是酸酸的,母亲的死是他们父子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坎,他和父亲甚至都做不到觉也和父亲之间的那种自然的交流,会亲切的叫他小宁的人永远只有母亲一人。
林父走后不久,林亦宁觉得非常困倦,他从早上醒来已经有三个小时了,这对昏睡了两个月的他已经是很长时间的清醒了。“睡吧”李觉也把床摇平了,他就重重的闭上了眼睛。那场比赛到底是德国还是葡萄牙赢了啊?他怎么会被车撞了的啊?他做了什么手术啊?怎么睡了那么久啊?一串一串的问题,等睡醒了再问觉也吧,林亦宁想。
迷糊中,林亦宁感觉李觉也在讲电话,暂停了几次,接着又说了下去,好像听到世界杯、不要说、宁、宁······林亦宁很想听清楚,但是一想张开耳朵,睡神就轻轻的伸出手来捂上,几次三番后,林亦宁就放弃了,还是先睡吧,等醒来再问觉也。
但是等林亦宁醒来时,李觉也已经走了,林父也不在病房里,原本带着的心电监护也拆了,空空的房间显得格外的安静。借着走廊的灯光,林亦宁看了看自己还在打着点滴的右手,因为他住院期间打了无数的点滴,手背已经肿胀以致血管辨别不清,所以护士点滴的留置管放在肘部,点滴已经打完了,有点回血。
林亦凡按了一下放在左边床头的按钮,很快护士就过来了。
“不好意思啊,今晚有很多急诊”年轻的护士道歉说,边换上新的液瓶。
“没关系”,林亦宁发言明显比白天的那声“嗯”清楚了很多,护士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了。
她今天第一天来到这个病区,一直听说701号房的病人是整栋外科住院大楼里面最帅的,白天太忙这个房间也不归她管,所以一直不得见,晚上一看果然是个美男子。
“现在几点啊?”林亦宁问;
“八点了”。
突然隔壁病房传来一阵欢呼声,有人兴奋的说着什么。
“现在是奥运,刚在直播羽毛球决赛,看样子是林丹赢了”。
奥运?两个月前不是才世界杯吗?看到林亦宁疑惑的表情,护士想到他应该是昏睡了两个月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刚说什么,听到不远处护士站的音乐响起,是哪个房间的病人按了按钮,便熄了灯关上门出去了。
把林亦宁留着不解的黑暗里。
明天一定要问问觉也才行,要问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