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来泣喜掺,功成在即心仍忧;
系于顽敌负隅抗,胜利获取哪轻松?
话说流沙军一路高歌猛进,连克水天、木虎、金塔、火龙、土元五座重镇,获取了大渊国重安、嘉陵、锦绣、红庆、天德五郡,致使基国一半往上的江山沦陷,深入小西海之狭长的陆洲基本被攫夺。如同植物被斩去了基干,余根土中。海素玖所掌握的尚有常仁、怀玉、并马三郡。其中常仁郡还算是英皇洲(半岛)的基部,而怀玉与并马两郡(明显处于半岛之外)则不属于了。其实,大渊国原本只是洲尖一隅的小国,仅仅拥有水天城及周边不大的地方,犹如古希腊的城邦。但到后来,穷兵黩武,年复一年不断地向外扩张壮大,从而为之逐步坐大,拥有了在流沙军征伐于它之前的盛势。因为这些地方的人绝大多数属于一个名叫婆罗的民族,在多少年以前还是一个整体,后来才发生了分裂,形成了不同的部落或国邦,所以,于今也算归于统一。在西域,可列强国大邦(自然不可同东土天朝,例如汉、魏、晋等,而相比较、相同语)。连连丢城失地,十之六、七的疆土沦陷,敌军逼近自己的王都,现在的大炎王海素玖如果用忧心忡忡来形容,显然不够,于今如坐针毡,愁伤脑筋,全无退敌之策。遣使求和,但那边孝璋太子明确申明,必须将叛贼孝义缴献,否则莫谈。海素玖当然做不到,即便有心。孝义虽然为自己的臣下,但兵权在握,甲马尽归之操控,奈人如何?孝义与无为真人均予他安慰,表示有办法而教流沙军尽覆于凤凰城下。由于连番对杀,几经战事,兵力明显不足,便许人好处,从外邦来借。七拼八凑,加上本国残余,聚集了有三、四万的人马,以做强烈的抵抗。
流沙军虽说至于常仁郡,但若攻击凤凰城,尚须通过敌都门户——狻猊关。这狻猊关乃重要之所在,想当年,大渊国与曾经的凤凰城主人——太甲国便是在这里你争我夺,往还拉锯,大小百余仗,死者相枕籍,惨烈十分。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当然,海素玖也不能将这里轻易放弃,拱手交给流沙人。驻扎了六千精悍将士,统军名叫耶希,却一步战之将,不乘坐骑,擅长使用方天画戟。副手一个是牙迷呼,一个是牙迷蚩。另外还加上一员将,属于戴罪立功,正是由打火龙城逃下来的赤丹巴都。海素玖正在用人之际,自然不会太重地处罚于他。敌人兵临关下,本来耶希打算坚守不出,但流沙人太见可恶,日日讨战,骂得也愈来愈凶。他能忍受,别人捺不住火性,吃不住羞辱。牙迷呼、牙迷蚩兄弟几番请战。耶希终了拗不过他俩,点头准了。二将高了兴,点兵一彪,杀下高关。正值那外头搦战者乃为流沙国小王子孝恩,佐有牛千金、牛万银,另外便是樵子展昆。这展昆与孝恩相处时间不长,却很合得来,并不因为人家是王子儿而顾及尊卑。也由于这位王子好本事,随之出战可以捡捞便宜,跟着混功劳,所以伴随而来。是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并且太多民间奇谭讲来听,教人觉得不仅好玩,而且多几分近乎。不同于那些人,于王子面前规规矩矩且谨慎言辞,致令处得不自然。故此,孝恩王子反倒是喜欢展昆这种人,愿意将他作为跟班。
两阵对圆,各出将牛万银、牙迷蚩,分别挥舞雁翎锥(枪类)与宣花斧,杀于一处。二十回合,还未见出输赢分晓。展昆瞅着发急,心说:“不若乐子上去插一把手,助牛万银之力,捎带抢上一份功劳。”于是,疾步如飞,跑到了场上。乘敌将不备,奋力一扁担,将牙迷蚩的坐马之首击裂。马仰人翻,牙迷蚩摔身尘埃。展昆丢下扁担,腰里取绳子,将牙迷蚩捆了一个结实,转而冲牛万银呲牙一笑,道:“好兄弟,让哥们儿一份功劳,先谢上一谢。后头你多费一点力气,另行挣取。”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扁担一端挑住俘虏,肩上一扛,跑还本阵去了。牛万银气大了,心说:“这厮好可恶,也好厚的脸皮,做来没有道理。哪有这么干事的?再加把力气,出不三、五合,我便能取下敌将,却教尔来抢占便宜。”现时又不好计较,只好点唤其他敌将来授首。那边牙迷呼见弟被擒,怒不可,拍马舞刀来取牛万银。战到十合,牛万银招架不住了。一则,牙迷呼比牙迷蚩胜强何止三、二倍。二则,牛万银之前同牙迷蚩战了有一段时间,气力消耗不小。流沙军阵之上,牛千金担心弟弟有闪失,催马而前,替换他下去。这方算君子,否则便以双欺一,作小人了。牛千金与牙迷呼战了五十合,最终占了上风,杀得牙迷呼落败而走。牛千金紧追不舍,旨在擒他缴功。突然关内驰出一骑,让过败兵并牙迷呼,劈一镋来砸牛千金。牛千金慌忙擎枪开架。不料,敌方来镋势大力沉,自己的力量头子大为不济,并没能架出对手的兵械,臂软打弯。而被这一镋的一个枝子落到了脑瓜顶上,头颅粉碎,死于非命。来将正是那赤丹巴都。见同袍危险,而行救援接应。流沙王子孝恩见牛千金阵亡,大忿:“那贼谁人?安敢坏吾亲将性命?”欲行诛之报恨。但是人家并不与战,还于关上不出。孝恩只好悻悻兵退。
首战失机,耶希倍觉不快,思忖计策如何取胜,又要保证十拿九稳。更想着拿获敌方将官一员,以便能够将牙迷蚩交换回来。唤赤丹巴都于面前,如此这般吩咐。赤丹巴都会意,下去了。耶希也未安坐,准备自己的去了。
说赤丹巴都将兵一支,于次日白天汤汤,明目张胆地来踹流沙军的营盘。孝璋太子大怒,教不要走脱这班张狂至甚之敌。一声令下,将士齐动。赤丹巴都恐被围困难遁,急忙撤退。他的本意实际也不在于踹营。“不要走脱敌人,”流沙军呐喊追击。赤丹巴都似乎慌不择路,错失方向,将兵偏离关城下去了。流沙将“烟熏太岁”垕冲追赶得最紧,抱着极大的仇恨,必要捉住赤丹巴都。只因为前者沦为了对方的阶下囚,这还不说,耳朵还被割掉一只,莫大的耻辱,终生抹不掉,戴在头上。见得赤丹巴都,眼珠子都红了。可恼于那一只宝贝鷣鸟被鸵罗汉宰杀而取血食了,不然即教赤丹巴都就擒。到这里尚须交代,前者,在金塔城,垕冲与常天胜并几千军卒为敌方俘获,赤丹巴都教将他们各割一耳,但其中常天胜例外地却未受此刑辱。因为常天胜之名不仅流沙人知道,在大渊国也是耳闻。赤丹巴都尚想着劝降他过来,而为本国效力,所以未予以难为,留下情面。垕冲则没那么幸运,人家并不看重于他。今垕冲一心要捕仇人,逼迫至甚。不料,进入险道,中了敌方的埋伏。耶希亲自于此布置。大渊人斩获颇丰。并且,垕冲二次遭俘。耶希自然拿他来与孝璋太子交易,换将回来了牙迷蚩。
垕冲还得营中,自感脸面无光,人前抬不起头来,尽管并没有谁对他行加耻笑与冷眼。其人心重,愈思愈窝囊,负忿私出军营,当然须有适当的时机。接着押粮队伍交割之后,空车还去,垕冲便混杂之中由后营门出去。之后,只人匹马绕转大营,蹚起一溜烟尘,来在狻猊关前,只点赤丹巴都出来与战。赤丹巴都大将一员,自然不会为人吓住,况乎敌将仅单身,没必要担心什么。于是,请过令,亦匹马而出关门,与垕冲来会。不容分说,垕冲抡起大刀便剁,恨不得立马教仇人首落或尸解。赤丹巴都将凤翅鎏金镋接架相还。叮叮当当,骑相往来械碰撞,战杀激烈十分。三十合,雌雄难断。垕冲急了眼,豁出去那性命,故意卖那破绽,敞开中门。赤丹巴都见有机可乘,顺势将镋直行刺戮。不想垕冲不格不防,任鎏金镋当间的大锥刺入胸膛的同时,自己的刀也单手握执刺势前击。刀刃正劙到敌方的脖项之上,创口很深,鲜血血喷溅。两员将双双坠马,命丧呼呼。
获悉义弟折身,“擎天太岁”常天胜悲痛欲绝。想当年,五人结义,同事一起,号称“五太岁”,闲余多么欢闹,亲密无间。而现在,只剩下自己孤零一人,何有不哀?向太子请令,向敌讨战复仇。太子虽百般行以劝慰,但常天胜意志坚决,伏地三请。太子只好允之。教王弟孝恩为之掠阵,并做照应。常天胜一不顶盔,二未被甲,却团缟素,抱定死志,以与敌战,至于关下搦战。耶希因为赤丹巴都之死正怀这忿呢,闻此情,亲自将兵而出,来会敌人。耶希欲斗常天胜,然有部将牙迷蚩要报被擒之恨,雪受俘之耻,请命先出,上阵而战“擎天太岁”。但他的本事不济,岂能是常天胜的对手,交马未有几合,小腹吃了一枪,被挑落马下。常天胜并未解恨,也是恐他不死,“噗嗤噗嗤”,连又刺扎了十余枪,将忿怨发泄。耶希大怒,大步前迈,奔来而斗常天胜,将方天画戟滥发。这二将:
杀气凝重缠锁身,目睛红彤怒火喷;
长枪摘命戟致死,谁教敌我效二王。
双方杀了近乎百合,胜负未分。常天胜欲用天绝伞杀死对手。不料,耶希先下手为强,占机夺利。一撅屁股,冲向常天胜。突地,这地方另生出一只首来,并张嘴吐射而出一颗赤珠,击向常天胜的面门。这可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法宝一宗。但出,之光先将对手的精魄摄出壳来。人丧元神,便已经是半死奄奄,身怀再大的本事全无用场。可叹常天胜,一员名将,被是珠击得额开脑裂,张身落马,没有药可挽救生命。小王子孝恩大怒,催马抡刀来取耶希,以为常将军报仇。耶希杀他不过,欲故技重施来伤孝恩。孝恩早有提防,日月龙凤刀迸射华光,遮护住了自己,拒住来珠。祭起飞龙铲,还以颜色。耶希毫无应对办法,惊遁而走。孝恩不甘罢休,将兵抢关。飞龙铲剟碎城门,小王子一马当先,突入其内。有敌将牙迷呼挡阻,却遭孝恩一刀挥于马下。两军混战于关内。太子获报,亲将大兵应援王弟。耶希妄保城关,但回天乏术,只有弃之而遁。流沙军遂拿下了狻猊关。虽然获得如此大的胜利,但却折损大将常天胜,教人难胜其哀。太子教备上好的棺榇,将这位功劳显赫的名臣入殓,载运回国。流沙王朝天熙王获奏,亦唏嘘不已,下旨表彰,追谥“擎天太岁”为安邦侯,并厚待、恩惠常天胜的家小。
夺取狻猊关,流沙军于此一番休整,也是为了下一步攻打敌都凤凰城做精心准备。克日前进,逼至大渊国王庭。两军约日,以行决战。但是,尚不至所约,却有敌人至于流沙军营垒之前搦战。乃妖人独角大仙并一名弟子名神未子者,指名点姓,只要孝恩来缴命。孝恩忿然,出营来对。见独角大仙首扁目凸,脖顸近无,胖躯着肥装,蹒跚若凫。问而方知,这妖人乃是大渊国王子海新明的师父。只因为徒弟丧命于孝恩的飞龙铲下,独角大仙负忿而来,自然要报此仇。双方自是无法通融,惟见搏杀。独角大仙方要动手,却有弟子神未子愿代负劳。这神未子獐头,猫目,羊须,脸上生黑毛,小个儿不高,可以说是貌不惊人。孝恩有些恶于与是种人物交战,即胜亦不觉光彩。正见为难,有人排解,上来了展昆,如今也受封作一偏将军。见神未子教人可欺,所以打算在他身上“榨”功,体面自己。合了孝恩的意,嘱咐他孝心,还阵去了。展昆与神未子语不投机,一个张扬扁担,一个奋舞棒杵,杀于一处。全是步战将,蹿蹦腾跃,各展其能。未太多合数,神未子见出力怯,于是施弄特殊的手段。一撩皮裙,暴露出屁股,原来下体****,好不识羞。“扑”地,****里头掉出一个圆圆的屎蛋儿。落地见风,即变直径达五、七尺的大球,弹将起来,击向展昆。展昆大惊:“这是什么功夫?如何手段?”展昆大惊,从未见识过。慌忙跳身躲过。但是,神未子非仅发此一着,后头连续便是三、二十。只把展昆好一番忙活,或避或以扁担尅,不亦乐乎。累了一个臂软股酥,躯体抖颤,通身汗淋。几欲坐地来歇。好在,神未子将屎蛋儿丢没了。没能致翻对手,神未子气颓志衰,欲要退场。展昆哪里肯于放过他,心里气大了,差点儿吃羞栽跟头,甚至丢掉性命。喝了一声:“哪里去?”照当初老仙翁所教授的本事,念了一个诀儿,要里头那一捆绳索飞了出去,将神未子缚定。展昆见敌方中招,立马来了神气,忘了疲乏,又不知如何生的力气。先将俘虏打了三扁担,然后上肩一扛,便去。独角大仙一见徒弟被捉,怒气冲天,喝道:“那一贼,莫要去,还我的弟子。”向前行追。展昆回了一声:“就不还你,回头另见。”见什么?做徒弟的都令自己险一险大光其丑,难堪一回,人家的师父便更不必说,会教他死得难看。所以,根本不敢触接,避为上策,跑起更快。也是小子经了不少战阵,逐步学得乖且猾,明白什么叫“见好就收”,保无后忧。独角大仙见展昆再不理睬自己,大忿之下,飕地,整个人悠了起来,蹿射将出去。刹那,赶过了展昆,断阻前去。抡巴掌掴将过来,令展昆猝不及防,实实挨了一记耳光。亏得狗屁帽子厚实,减轻受击,不然的话一条命就没了。即便这样,展昆折翻昏倒。独角大仙想要将这樵子的心肝掏将出来,填充肚腹,以泄已恨。但在这时候,王孝恩杀将上来,抡刀剁下。独角大仙连忙闪避。两臂一晃,袖子里头现出两根铁尺来,战住孝恩。别瞧这妖仙走起路来慢若鹜行,可是打起仗来完全变了。脚下头一团黄绿色得云彩儿,拖着他“唰唰”往来,宛若游鱼翔雀。一对尺子运用开来,娴熟自如,招数精湛绝妙,神出鬼没。倒令孝恩疲于应付,不占上风,颇伤头脑。便把七彩飞龙铲来施展,欲毙敌人。唬得独角大仙慌忙以双尺开架,铲来势劲迅疾,未容他躲。虽说把命保住,但是兵器“啪啦”断折数段。借此一当刹那,妖仙遁个无踪无影。孝恩收铲,恨恨道:“算这厮今日走运,但再遇着,必然复无便宜。”还兵归营。其实,因为敌来仅二人,自己没有必要引领太多兵马而出,所以不过亲兵卫队两百人。这个时候,展昆还没醒过来呢。教人抬着。神未子也押至营里头,交予太子处治。太子教下面将这厮以狗血淋头,一刀斩讫,首级悬于高竿之上。却是一只黑山羊成了妖精。十二生肖之中羊属未,故而,彼自取名“神未子”也。
独角大仙吃了败仗,且还搭进去了一名弟子枉伤性命,气愤难平,发誓报仇。到在夜里,驱使一条毒龙、一只恶虎,潜入流沙军营之内,来害孝恩。不意孝恩警觉,扯断毒龙,扁杀恶虎。并且,一大早便挑着两颗首级至于凤凰城前,单挑独角大仙来战,算到暗算自己者除他无别人。独角大仙怒而与斗,并祭起恶天伞,黑光乌气冲下,加害孝恩。孝恩再施飞龙铲,华光四射,冲碎那伞。乘独角大仙吃惊之间,将一口刀飞出行斩。独角大仙闪避迟了一些,为刀伤臂,遁身走也。孝恩得胜还营。
三番博弈,独角大仙均未在孝恩身上讨得便宜,七窍生烟,肺腑欲炸,恼忿难休。思想来去,又生毒计。焚香布咒,招来一班阴鬼,一番吩咐。这群鬼仆领命而去,潜入流沙军营。孝恩王子这次大意了,以为那妖仙已经被自己打怕,断然不敢再行施害,也拿不出伎俩。更兼鬼身虚体,行举不闻动静,教你防不胜防。孝恩睡得正香,未知鬼儿们出现身边,并将弓矢(也是虚形)卖弄,向胸滥射。事毕,鬼众退去。天明,孝恩起不来了,病重得厉害,尤其心痛胸闷。军医生问诊,却是束手,常方不治。惊坏了孝璋太子,亲自前来探询。请癞和尚来视,癞和尚看罢,明白了根底。他教取白毛乌骨鸡宰杀,炖骨制汤,给孝恩喂服下去。一剂见效,孝恩病愈。当癞和尚把病由告诉了他之后,小王子暴跳如雷,情知必定又是那独角大仙所为。跨上墨麒麟(马之名),提双刀来在凤凰城前,大骂一番,唤独角大仙出关受死。独角大仙发怵了,未敢出头露面。但也未肯罢休,千方百计要杀死仇家。脑筋一转,又有了主意。将身潜入清凉山金兰庵,盗走了庵主智慧神尼的罗刹镜。回到凤凰城,即行而往流沙军营前寻孝恩决斗。孝恩向太子请令,便要赴战。太子为之担心,叮嘱道:“王弟,前者你城前搦他,彼却若龟而缩,未敢冒首。今这一妖人却突然反行造次而来索你,必是有的所凭,望谨慎为上。”孝恩道:“王兄,料也无妨。是贼那一点能耐尽装我胸,谅他再多伎俩亦奈何不得弟也。弟握有百分胜算,今日必不不会再教这厮脱遁,摘之首缴您面前。”跨马出营,再斗独角大仙。独角大仙招架些时,将身而走。孝恩不知有诈,飞骑来追。独角大仙窃喜,心说:“小崽子,今你死定了。”将那一面罗刹镜向身后一丢,变有丈余而竖立。之面朝向追者,照现孝恩的形象。孝恩未明是镜玄机,只当做平常之物来对待。并不绕转这一障碍,又由于马速过快而不及,索性先将一口刀飞出去,行以破开前障,也算显一显神威。但他哪里会想到,吃亏便吃在这上头。不知镜中所照现,实为自己的元神。将械击去,伤的却是自身。故而,刀一触镜,镜子没有坏得,而孝恩却大叫一声,折身落马。可叹,方值好年华,意气勃发时,宏图不及大展,一名却过早归阴。正是:
人之一生祸福伴,万事无法提前知;
即便谨慎备不虞,仍有灾殃莫名生。
孝恩之事也鉴看官列位:
人有得意时,切莫过骄狂;谦逊敛芒锋,旦夕防有忧。
独角大仙窥见孝恩王子亡身,心花怒放,转来收了宝鉴,并欲取孝恩的首级。突然,脑瓜顶上一声霹雳,银光面前一闪,炸地现出一坑。惊得这厮抱头鼠窜,逃还关内。而一阵旋风起,摄了孝恩王子的尸体并马匹、器械,霎时无踪无影。原来是他的师父——贺兰山九莲宫主人罗罗大仙取了去,以还魂拯命丹使之复苏,从此留在山上再不还流沙国。孝恩与仙道有缘,当断尘缘。所以之前跨马抡刀,沙场厮杀,为国斩敌立功,全是来还父王生育之恩,和作为一个流沙人应尽的一份义务。孝恩王子阵亡,尸体不知所踪的噩耗传于中军宝帐,太子几乎昏厥,深为王弟的不幸感到难过与悲痛。但事情已然发生了,又如何能够挽回呢?惟有化此悲痛为力量,怒火狂焚敌人,以为孝恩报仇。有薛起、钟奎等均请命,要索独角大仙,为小王子报仇。但太子止之,言道:“明天乃敌我两军决战之日,蓄足力气,到时候再行诛灭那妖人也不为迟晚。同时,亦可大加震慑大渊人。”
次日,流沙、大渊两国军队于凤凰城外摆下大大的战场。阴云密布,杀气笼罩,牛头、马面与黑、白无常又立于附近,等待着亡魂出现,以行网罗。这边流沙国沙孝璋太子,那边大渊国海新光太子,两厢碰面,先行一番赌誓,代表各自的王上。孝璋太子表示,假若今日之战己方败绩,便将兵罢还流沙。之前所占领的大渊国土尽行予以归还,并且本人留在这里为质,以确保流沙国不再相犯。新光太子则誓,本军如果输掉了是日之役,便行放弃抵抗,从此向流沙国入贡称臣,岁岁年年。并且,缚孝义以缴。自己则到流沙朝为质。哪一方违背,降下天火,焚灭族种。双方击掌为证,各还本阵。
先行斗将,新光太子问诸位将军,哪一位愿见头阵。有将名叫伯兰金登,来自邻邦萨罗兹,拜基国兵马大都督。应大渊国之请,引兵五千而来援助。他想在异国他乡张显威风,立名树万。请命先出,骑至场上。是辈生得是:
面白无血色,犹若戏里曹操;五短的身材,亚赛一方木墩。乌眉黄睛,唇青须赤。生相极见丑陋,敢与猪悟能有得一比。四肢粗实,梁柁截装,见出是一个具有把蛮力的主儿。
这厮未顶兜鍪,亦无冠帽,而是散发披丝。双耳饰环,金光霍霍。层层牛皮缝就全副护甲,并不逊于铜铁铸造。胯下宝马名“汗血”,出自大宛之国。掌中握一对狼牙刀,森森寒寒。上上下下倒算是有一副威风架子。而流沙军阵上所出乃为管德诚,花面虬髯,劣马沉棒。双方互通了名姓之后,械骑齐交,杀于一处,自是凶恶。怎见:
狼牙刀舞烂花灿,蒺藜棒奋游龙狂;
电闪合着霹雳兴,地撼天惊人神惶。
大战三十回合,管德诚怒吼一声,一棒枭得敌将天灵盖爆裂,脑浆飘絮。流沙人见胜了头一阵,群情激昂,振奋不已,齐声喝彩。太子更为喜欢,教擂鼓助威。那边恼了左佐拉末耳,乃比达尔国的军帅之一,青马钢剑。上阵来取管德诚。二十回合,管德诚棒不留情,奋击左佐拉末耳落马丧命。流沙军阵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大渊太子海新光极为光火,另问何人往擒敌将,振己军威。有附属之邦卓余国大将军(等同于元帅)哈尔勒,欲加讨好宗主国,将兵来助力,今日战场之上想着为自家挣一挣脸面,于是上阵。那边有将牛万银,替换下了管德诚,与哈尔勒来战。往来不多时,牛万银毙杀敌将。大渊将军耶希欲将新功折赎前罪,请命上场。这厮乃妖人一个,非凡俗将可与匹敌。太子将管德诚召回,交由钟奎来伏耶希。钟奎、耶希杀有百合,胜负未分。钟奎心说:“还是运用我之地焰扇,焚你成灰烬。”想到此处,取法宝来用。但是,令他未料及的是,对方不惧。原来,耶希的甲内袍里衬有一件雪蚕衣,能辟火厄运。耶希取不下钟奎,也想到施弄故伎,像杀常天胜一样攫夺对手的性命。可他也失了算,对手将地焰扇面前一耍,赤光布成屏障,致使恶珠不能打通,自然也不能取功。钟奎将剑化作剑山锋海阵,耶希不及走脱,被分割成碎片。他本身乃是一只双头鹿,名叫荼苜机。之两首并非并生一处,而是长于身体的前后。
大渊军一方连连失利,深深挫伤锐气,阵上的独角大仙按捺不住,欲擒钟奎。钟奎方要接战,却也被召还。流沙军阵另出一将,生得细眉朗目,长须飘飘,白马银枪。独角大仙问来将姓名,对方却冷冰冰地道:“待降伏了你,再教知道不迟。”极见轻觑。独角大仙大怒,将铁尺来击。那将起长枪接架相还。十余合,独角大仙支撑不住了,佯败而施罗刹镜。然而料不到对方早已明白他在使诈,并且,念了一个诀儿,是镜还原本来大小,飞到未名之将的手上。独角大仙大惊。听得对方叫道:“蟾妖,看我是谁。”模样突变,更教独角大仙生怖。对方哪里是什么流沙将官,却原来是智慧神尼。她的那匹坐骑也还原成为了一头驴子的容相。独角大仙盗取了人家的宝贝,老尼能不向他讨还吗?只因为恰恰那时节外边访友去了,不在金兰庵中,否则,妖仙亦不会得手。虽说是自己的东西,但落在了别人的手里,不便宜收回,所以老尼将身至于流沙军营,陈情于孝璋太子,变身将官来赚独角大仙。独角大仙见得智慧神尼,唬一真魂出窍。以前打过叫道,领教一次厉害,清楚对方的根底。这厮将身要逃。老尼丢起一只圈子,箍住了独角大仙,使不能去。圈重千钧,妖仙难承,摔身尘埃。同时,现了原形,一只蟾蜍。由于已经过了千岁,所以生出角来,当然是肉角,具有那个形状。老尼收了是蟾,回头辞别了孝璋太子,返归清凉山去了。
本想着开一好头,呈吉祥之象,谁知老天偏不眷顾,将希望扣杀,连赐五番倒口彩,大渊国新光太子七窍生烟,三尸神暴跳,即要亲自出马,以为没有别的指望了。但有戍京大帅连洪宝珅止住了他,劝慰几句,然后催马上场。这连洪宝珅乃是老驸马,大炎王海素玖的姐夫,六十四岁矣。胯下马,掌中矛,万夫不当之勇,今日见本军体面失甚,如何忍耐,欲斩敌将几员,奋发虎威。那边骑驰如飞,大将吕春上场。与连洪宝珅通过名姓,即奋械厮杀。两根丈八蛇矛上下纷飞,犹如张翼德二分身。场上杀得激烈,场下数万双眼目紧盯。然有一人,却精神不关注于此,而是在计谋心思。他便是孝义。已经看出来了,照之前形势这样下去,此一仗己军全无胜算。若想扭转不利局面,必须另行文章。计谋心思,坏水涌上。将一口宝剑祭起。他现在这本事见长,往常剑发仍具形体,而现在则化一道白光出去。但若在人的脖颈上一旋,头便掉了。他想杀命无常,暗算不知,伤害那边阵上的孝璋太子。弟弟一旦中厄,则敌军无主,势必陷入混乱。己方乘机打大攻,流沙军必败无疑。想的是好,愿却难遂。那边阵上癞和尚眼锐,发觉了孝义的这一卑劣举动。说时迟那时快,白光唰地便到了。癞和尚急忙用指头一点,运施法力。白光距离太子的脖项尚还有不足三尺,却折向而去,反在于场上厮杀的连洪宝珅的项上一磨一抹,人头滚落。
害敌方主帅不成,反倒折丧本方上将,孝义恼恨非常,气冲斗牛。一声号令,万兵齐攻。实际上,他才是大渊军的真正指挥者。孝璋太子亦挥军对冲。双方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鏖战,极见惨烈。怎见得?
号扬鼓作旗帜挥,数万骁士陷炼狱。杀杀杀杀人马狂,寂原沦为屠宰场。刀斫斧剁身解分,枪刺矛扎躯洞穿。伤者痛号裂心腑,尸卧遍野血漫流。风起呜咽声夹伴,未知谁人在泣哭。乌云翻滚戚悲色,共为逝者来举哀。惊动千千仙与神,张皇失措策全无。上帝教扯遮天帐,不忍见得这光景。
两军大战竟日,流沙人最终完全占据了上风,杀得大渊兵一败涂地,连王都凤凰城也丢掉了。大炎王海素玖由于战前先一步遁到了并马郡之牧马城(另有一城——天马城。郡名“并马”取于此“二城”。大渊国之所用军马基本自于是地),以行避祸(当然秘密而行,否则必然导致全军恐慌,提早丧失斗志),逃过一劫。而大渊太子海新光则被流沙军俘获。贼子孝义再无幸运,被重重围困,不能脱遁。受创多出,跌坠马下。流沙将展昆扑前,要取孝义的性命,但被符忠喝止,教捉活的。孝义怎敢就俘,一阵冷笑,掣佩剑自刎而亡。他那位得力的军师无为真人同样未逃劫数,被癞和尚致现原形,仍是一只獐子。但尽丧妖气,还是俗身。
王都陷落,太子被俘,大渊国之主大炎王海素玖胆裂魂飞。为了避免大限降落到自己头上,保得身家性命,余一后路,遣使来见流沙国孝璋太子。与其说是求和,倒不如说是乞降。不指望人家能够归还所占疆土,只期保全现状,还可于一隅说着算,苟延残喘。俯首称臣,摘掉王号。孝璋太子明确地回复他,流沙国此番兵征,非为侵寇失道,意吞他人之土,而实是愤怒于大渊国的之前无理的做法,罪一收留叛国奸贼沙孝义,罪二侵寇流沙。你与我为仇在先,我如何不与教训?难道忍气吞声,听之任之?本军的目的只是教大渊国屈服,莫敢复生恶念。不须其他,只要大渊国从此保证不再野心异志,觊觎别过,流沙军便可以归还所占,将兵全退。海素玖自然乐得,千口万辞,今后守规遵矩。孝璋太子欲释海新光,但海新光请愿为质,以教流沙国放心。太子允之。将退兵一事晓谕全军,流沙人欢声雷动,继之喜极而泣。战事终于结束了,自己可以回家了。正是:
刀枪林中出入入,几番生与死徘徊;
曾经相伴同加伍,却有邻兄不还乡;
我命幸运存下来,归国家亲相团聚;
从此乐融后半生,再不思那沙场事。
太子将大军凯旋还朝,举国同庆。马放南山,兵刀枪入库,兵将各还所出之州郡。天熙王激动万分,欢喜非常,嘉奖有功。而几位高士——癞和尚、薛起、钟奎、罗仁均未接受,飘然而去。孝璋太子封定渊公。所有将佐俱有提升,不一一表述。那樵子展昆果然应了仙人之言,封授金虎将军,三品下,于望海城做总兵副将。而总兵则是符忠,授镇海将军,三品上。掌上万兵马,卫护边陲、海疆。四十年后,展昆为仙人度去。而孝璋太子还朝半载之后,突然失其所踪,上一书于天熙王沙耀先,放弃太子之爵位并一切职务,披发而入山林修行,心向释佛。这也是当初先王之许诺,自身之意愿,不可抗违。又言弟孝信贤德逾己,才能超群,足堪兼国大任。恳请立之为储君,将来以接掌朝纲,统治流沙。天熙王大惊,不知太子已经离开了流沙,将身来在悦般国慈念山,竖茅堂修行,以求正果。正是:
将身事佛门,一念向释教;清苦日月年,只其一朝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