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悠然伫立在包围中央的身影似乎完全没有此时自己身陷包围的自觉,只是左右张望此时隐隐呈现夹攻之势的莱纳等人以及从刚刚就开始分散站位的拜恩瑞德军。
碧玺的外表除了那双巨大但十分圣洁美丽的翅膀之外与人类相似,一头淡金色长发垂落地面,但却完全没有散乱的感觉,精致的五官并没有男性的刚硬,同时也没有女性的温润,只让人单纯觉得那是美丽的;如陶瓷般白皙的肌肤被隐没在一条白布之下──没错,就是白布。
虽然看上去似乎一丝不挂,但不知为何,他很普通地抱着一块洁白的布料,而布料则巧妙且宽松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一时间似乎也无法经由身体特征判断性别。
“怎么啦?人类又跟那些黑漆漆的家伙卯上啦?”看着遍地尸首与破坏的痕迹,却丝毫也没有情绪起伏,这话说得就像是父母看见孩子调皮捣蛋似的。
“你是神族吗?”莱纳换了个问法。
“神族……啊,人类是这么称呼我们的。”
“这就是神族?”瓦尔纳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动摇,脸上的微笑与轻蔑的语气都是。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疑惑的表情。
“伤脑筋,我们救你出来可不是让你在这装傻充楞的呢。”
“救我?”碧玺更加疑惑的表情。一面左右张望,一面似乎很认真在思考瓦尔纳话里的涵义。
不久后,他表情一变,恍然大悟地叫道:“啊!难道你们是从这些家伙手里保护我?”说完还没等人回答,又自顾自地咕哝了起来:“看来我这一觉还真是睡得久了,该不会我们还真就打输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听说这里藏着神族的宝物,但现在却是出现了只在传说故事中出现的活生生神族人,而且这神族并不如传闻中与魔族是世仇的样子。
心想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莱纳组织了下语言道:“或许您的这次沉睡真的已经过了许久,因为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神族与魔族都已经是只在传说里出现的种族了。”虽然这话对于早已席卷世界的魔族以及现在已经出现在他眼前的碧玺来说有些矛盾,不过莱纳还是继续说道:“只不过,魔族经过长时间螫伏,如今再次肆虐、滥杀无辜,因为传闻此地或许有什么办法能够抵御魔族入侵、保卫家园,想不到却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神族人;虽然冒昧,不过是否能请您协助我们?”
“呃?滥杀无辜?人类不也一样吗?”碧玺的表情又变得困惑了。
“这、不……呃。”莱纳很想反驳,但嘴里却愣是吐不出半句说词来告诉他人类不嗜杀、爱好和平等等,只能无言以对。
在此不乏聪慧善辩之人,但却没有任何人能替莱纳接过这句话。或许这是他们第一次发现到,原来在人类之外的种族看来,人类和魔族并没有什么差别;杀戮、掠夺,各种因贪婪而起的斗争总发生在世界各地,连对自己的同胞都毫无情面可言,又何况是异族的其他物种?
在一片静默中,碧玺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自己那番话的份量,只是自顾自地感叹着:“话说回来,魔族打赢了啊……”然后忽然抬起头:“咦?不对啊,可是城还在不是吗?”
“城?”
碧玺突然笑了起来:“啊,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吧?我知道人类最喜欢谎言了。”
如果神族崭露情感的方式与人类相同,那么莱纳确实没从碧玺的表情神态中看到任何一点恶意,但他口中对于人类的理所当然却像是利刃般直刺着众人的心灵。
“──不,这不是玩笑,莱纳说的都是事实。”这时站出来的是弘云,但他更关注碧玺所提到的“城”,或许……
“比起这个,您所说的‘城’是指东南方的浮空城吗?”
“哦?你知道呀?”碧玺完全不在意弘云的前一句反驳,反而对此颇有兴趣的样子。
“就我们所知,穿过森林后往东南方有座浮空城被人类称之为‘众神之地’,传闻是神族的居所,我们这一趟其实也打算拜访那座城。”
“真的吗?人类要上去可不容易呢,要加把劲哦。”碧玺看似有些佩服地说着,同时原本宽松裹住他全身的白布忽然一紧,接着从内侧往外翻了几下,眨眼间竟然变成了一套法袍似的服装,纯白的布料上头似乎还有着银色的纹路正轻灵地流转着,背后则开了两道口子刚好绕过了那双巨大的羽翼。
“等等!”莱纳忙叫,因为他看见碧玺替他们加油打气完了就开始煽动翅膀准备走了。
“嗯?怎么啦?”碧玺的动作停了停,回头问道。
“您这是要去哪?”
“回城里去看看呀,怎么了吗?”
“呃,这……”因为碧玺的模样太过理所当然了,这话还真不好回答了。
这时候纱宛开口替莱纳作了回答:“可以让我们一起过去吗?”
纱宛的语气虽然说不上没礼貌,但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恭敬的说法,对此众人多少感觉有些诧异,只不过碧玺却相当适应的样子。
“没问题啊,走吧。”相当干脆果断,接着就翅膀一挥、整个人腾空而起。
“等一下!”纱宛又喊,这才止住碧玺继续往高空窜升的身影。
“怎么啦?”碧玺似乎没有觉得不耐烦的样子。
“我们不会飞呀。”
“咦?那怎么跟我一起过去啊?”他反倒是好奇上了。
“你留下来陪我们一起慢慢过去不就好了吗?”
“虽然这点时间是没关系啦……嗯,好吧,我答应你!”意外的爽快,令人不禁开始思考究竟是所有神族都如此,还是只有碧玺的节奏如此超然。
见碧玺缓缓落地,纱宛回头着众人眨了眨眼,小声说道:“他们好像不觉得自己比我们高等唷。”
如此一想,果然豁然开朗,看样子一开始就是莱纳等人自顾自地感觉神族高自己一头,再加上碧玺对人类平淡却毫不留情的评价而感觉他是以上位者的姿态评论,殊不知他只是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单纯说出自己的感想罢了。
“看来真是顺利呀,那么接下来谈谈赔偿的问题吧。”后头的瓦尔纳一派轻松地提出了不合时宜的话题。
“赔偿?”
“莫非克里斯的各位认为我们拜恩瑞德勇士们的鲜血是无偿的吗?”
“如果魔族杀过来,我不认为拜恩瑞德能够幸免。”
“就算是现在,拜恩瑞德要灭掉一两个克里斯王国还是很容易的。”不是谈判,这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你想要什么?”虽然莱纳并不能全权代表克里斯王国回应,但以交涉者的身分来说还算是勉强够资格的。
“我要这个。”瓦尔纳伸出手,所指向的是──碧玺。
“你要我?”因为瓦尔纳并没有降低音量,因此碧玺当然把这里的谈话听得十分清晰。
“我觉得你勉强能成为拜恩瑞德的一员。”十分温和平静的口吻以及十二分高傲的内容。
“这样啊,不过这个就不行了。”碧玺也十分干脆:“说不定神族只剩我一个哩,就这么走人可不好。”
“是吗?不然就让我试试神族的能耐好了。”瓦尔纳的语气依然不变,不过身后的军队显然已经是备战状态了。
“为什么?”碧玺挠了挠头:“我果然还是搞不太懂人类在想什么耶。”不知道为什么,碧玺说这话时,却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的纱宛;或许他是觉得纱宛与他是同一国的吧。
“啊,别在意啦,那个人在人类里面也算是很奇怪的哦。”纱宛很普通地回答了,就像在和同年的好友闲聊一样。
“这样啊,那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啊?”碧玺十分自来熟地凑过去,掩嘴说起了悄悄话,但纯粹只是做出讲悄悄话的动作而已,并没有降低音量。
“可以的话还是赶走他们就好了吧。”纱宛索性也用同样的模式和碧玺讲起了悄悄话。
“咦?可是你们不是同族吗?”
“是呀,不过人类之中也有分支的嘛。”
“哦!原来你们不是同族啊!”碧玺恍然大悟状:“我刚刚还在想如果被攻击的话是不是也把你们当作敌人呢。”
“真是的,我们可是要一起去众神之地的同伴唷。”
“这样啊,那我们暂时就算是同族啰?”
“对呀,请多指教啰。”
“嗯,交给我吧!”
纱宛与碧玺的一番“悄悄话”听得众人是目瞪口呆;原本就最搞不清楚状况的艾叶更是完全进入了呆愣状态──这就拉拢了一个传说中的神族人?比起原本就对纱宛这种容易和人混熟的性格有所了解的几人,艾叶对此有着更直观的讶异。
“谈完了吗?”瓦尔纳出乎意料地竟然耐心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后才出声问道,不过微微眯起的眼睛给人一种随时都会下令发起攻击的感觉。
“啊,等等。”出乎意料的,碧玺忽然伸手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见瓦尔纳确实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碧玺转向莱纳等人:“既然我们现在是同族人,那就该互相帮助啊。”
碧玺说完话,右手斜挥,同时双翼舒展,整个人忽然泛起微光,接着一股清风吹过,包括毛毛在内的莱纳一行人也同样全身冒着温和的微光,一股温润的暖流似乎从胸口流转全身。
“哇!”纱宛惊喜地叫了出来,同时伸手一把扯下了缠住手臂充当绷带的布料。
不只纱宛,就连一向最冷静的乌澈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简直就像是把时间倒退回受伤前似的恢复效果!
“好啦,这样就可以了。”碧玺拍了下手,像是做好暖身后准备大干一场的运动员似的:“再来是这边吧?是想单打独斗还是以种族为赌注的战争呢?”
不等人回答,碧玺又接着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对,如果神族真的只剩我一个人,那好像只能发动战争了呢……”
瓦尔纳的笑容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