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回到王城时,就和当初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劳师动众,低调地通过城门后直线进入王宫向国王兰若森本人报告此行的成果。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回来报告后在城里停留两天做整备,然后再出发赶往其他地点不过在晋见兰若森时,这计划却出现了意外的转折。
“你们不必再去村落巡视了。”兰若森安静地听完莱纳等人的报告后,毫无预兆地这么说道。
“是的,陛下。”莱纳低头行了一礼,毫不迟疑地接受了。
“……”相较于莱纳的恭谨,乌澈只是淡淡地点了头,让人完全无法想像他曾是号称对王族誓死忠诚、绝无二心的近卫队成员。
“为什么呢?”在这三人之中,也就只有一个人会如此口直心快地当面开口要个说法了。
闻言兰若森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冒犯,而是平和地回答:“我有些事希望你们能去办。”
“是什么事呢?”沃琳马上追问道。
“我想请你们两个前往拜恩瑞德一趟。”兰若森看了看莱纳与乌澈,然后继续说:“至于沃琳,我希望你暂时待在城里协助指挥。”
“拜恩瑞德?为什么?”在沃琳抗议之前忍不住发言的却是莱纳,毕竟他并不是什么交涉高手,乌澈就更不用说了。除此之外,对方的国王还是自己亲手擒住的,或许这么做有向对方施压的作用,但更大的可能性是引发另外一场骚动、压垮现在摇摇欲坠的克里斯王国。
兰若森就像完全看穿了莱纳的心思一般,随口抛出了颗震撼弹:“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释放瓦尔纳了。”
“什么!”虽然只有两人异口同声,但就连乌澈也变了脸色。
虽然当日的大战中,瓦尔纳毫无防备地被乌澈击中,身躯被银星贯穿,但令人讶异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死亡,而是在被克里斯王国俘虏后迅速恢复到了可以行动自如的程度。原本依照众人的意思,是打算将此人处死或囚禁终生的,想不到兰若森会说出要释放这个将克里斯王国陷于战火之中的男人。
面对三人不同程度的讶异,兰若森只用温和且沉静的眼神便将他们的情绪安抚了下来,待三人情绪稍缓后他才接着说:“这次要给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他回国。虽然这是趟保密的行动,不过到时候免不了被刺客盯上吧。”
“……陛下为什么突然决定要释放拜恩瑞德王呢?”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他的。”沃琳皱着眉。
这时乌澈终于开口补了一句:“还没处决吗?”
“我知道你们对他深恶痛绝,不过他还有活着的必要。”兰若森轻吁了口气才接着说:“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阻止现在的拜恩瑞德。”
“阻止拜恩瑞德?我们不是赢了吗?他们不是把那个大家伙都给拆了吗?”
“不,并非如此。或许我们战胜了瓦尔纳的机械大军,甚至击毁的堡垒、消灭了魔族沃尔克希,但这整场战争甚至没有波及到拜恩瑞德任何一寸土地,此时若瓦尔纳遭处死,必然引发群情激愤,战争再次爆发是可以预见的。”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莱纳虽然尽力表现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次有点急,我希望你们今天晚上就出发。”
“是,陛下。”
“那就先下去休息吧。”兰若森说完话,莱纳等人便告退了。只是莱纳有这么一瞬间,感觉兰若森苍老了许多。
好不容易回到了王城,不管莱纳还是沃琳都有着自己急欲一见的对象,乌澈则是和以往一样,不发一语地独自离去。
“我还要去探望哲叔和弘云哥,替我向纱宛问好吧。”
“呃,嗯。”虽然莱纳确实是打算直奔纱宛住处,不过被这么当面说破还是令他感到莫名的害臊。
而莱纳短暂的迟疑换来的则是沃琳责怪的眼神。
大概是不想随便插手两人的事,沃琳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不过这却又给莱纳提了个醒──再这么窝囊下去可不行啊。
可惜,莱纳的决心并没有传达给任何人,尤其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哈哈,找到你啰──可终于回来了呢。”这样毫无紧张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过莱纳回头一看,却只看见远处巡逻的士兵正以奇怪的眼神往自己的方向看。
“这里啦,这里!”
“哇啊,你在做什么呀?”循着声音,来那一眼便认出躲在草丛中露出半个脑袋的身影。轻轻晃动着的发丝正因阳光而透着暖暖的澄黄,那张白皙可人的脸蛋沾上了些许泥土,本人却似无所觉地笑着。
“因为,萨京先生最近变得好严格嘛……”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很开心似的。
“所以你就偷跑出来了?”
“嗯!因为感觉好像会在这遇到嘛。”
“你啊……这根本就……”就像是在埋伏嘛──莱纳好不容易才吞下后面的话。
“哈哈哈,这次出门有没有替我好好照顾小琳呢?”身上还黏着几片树叶的纱宛就像没事一样朝莱纳走去。
“应该,有吧?”
“为什么是问句呀?”
“这,因为……”
就莱纳欲言又止的样子,纱宛凑向前逼问道:“难道说,你对小琳做了什么?”
“才没有!只是……我们人手一直不太够,所以很难照顾到她。”
虽然出发前纱宛百般叮咛要好好照顾沃琳,不过一方面他们只有三个人轻装出发,行程满档的状态下很难特别去照顾谁,另一方面沃琳本身根本就不希望被特别对待,如果特别去关心她只会被回以白眼。
“真的吗?”纱宛故意皱起眉头装出一副质疑的模样,不过看在莱纳眼里却像个挤眉弄眼的孩子,让他差点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多亏那逗趣的表情,让莱纳一时间放松了下来,回答的口气也随之变得平稳:“嗯,真的。”
“啊──你竟然笑我!”纱宛作势欲打,莱纳则开始求饶,两人就在走廊上打闹了起来。
不久之后,巡逻的士兵经过才让两人赶紧转移阵地。不过据纱宛所言,因为国事繁忙,被请去协助的萨京最近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所以两人没有前往纱宛位于王宫的住处,而是回到莱纳位于训练场的小木屋。
“感觉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呢。”纱宛看着那稍嫌破旧的小屋感叹道。
“是啊,这段时间真的经历了许多事。”
“没错没错,莱纳竟然变成王国的英雄呢。”
“这就饶了我吧……”莱纳抓着头回答道,对他来说这英雄的身分可是无比的棘手啊。
似乎对莱纳的嘲笑还怀恨在心,纱宛奸诈地笑说:“可是这不是莱纳的目标吗?怎么达成了反而不开心呢?”
“不,这……”我的目标才不是这个呢──莱纳无法这么断言,因为他确实说过希望有一天能够接替父亲的位置,而他的父亲桀,也确实是王国最伟大的英雄。
“哈哈哈,别那副表情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你这说不是欺负连我都不相信了啦……”
“别低落嘛。你知道吗?我现在很开心唷。”纱宛伸出手触摸着木质屋墙并抬头仰望,脸上的笑容不曾稍减。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莱纳没好气地回道。
“莱纳,你现在是幸福的吗?”纱宛忽然回眸一笑,让莱纳不禁呆了呆。
“……是啊。”莱纳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画面,无数自己不忍想起的画面。但在此时此刻,有她陪在身边,自己是幸福的吧。
“我也是喔……不,应该说一直都是。”
此时,莱纳才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纱宛摇摇头。“没什么啦,只是突然这么想而已。”
闻言莱纳也不好追问,于是将视线又转到了木屋上头:“回想起来,真的在这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呢。”
“嗯,以前我还一直想着,如果能干脆住在这里就好了呢!”
“不,就算你再喜欢,这也太……”
“哈哈哈,可是小时候这里可是我的天堂唷。自由自在的,不用在意礼仪、不用被萨京先生处罚,而且大家都对我很好。”
其实在莱纳的记忆中,不管纱宛走到哪,很少人不是以笑容迎接她的。对于这个到处串门子的王族小女孩,训练场的士兵们也疼爱得紧。不过如果要莱纳来猜,可以从那个纱宛从小就很怕的萨京眼皮子底下逃走才是最开心的理由吧。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果然还是你一脸认真地对图列农导师说请他收养你吧。”
“哈哈哈,也有过那种事呢。”纱宛似乎一点都不认为那算是幼年时的糗事,反而认真地说:“可惜图列农爷爷没有答应。”
“你到现在还在想那种事吗……”
“干嘛那么惊讶的样子?如果这样你也轻松多了──不对,好像行不通耶。如果莱纳不当英雄,那我们这次说不定就输了呢。”
“我想应该会有其他人出来扮演这个角色吧。”
“有点自信嘛,来,跟着我说。”纱宛故意挺直腰杆、耸起肩膀装出威武的模样,挤眉弄眼地说:“我可是独一无二的莱纳,英雄这个称号当然是非我不可!”
“……噗哧。”
“啊!你又笑我!”
“你一点都没变呢。”依旧既开朗又温柔,是如此耀眼的存在。
“不过莱纳变了很多唷。”
“我?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嗯……有稍微长大的感觉唷,不过果然还是个爱害羞的男孩呢。”
“还不是你老爱拿我寻开心啊。”
“咦──我可是很努力想要跟那个不敢和陌生人说话的小男孩搞好关系呢,真是伤心。”
“不,那点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莱纳坦率地说。
纱宛却有些坏心眼地回道:“感谢我?为什么都没点表示呀?”
“不知道公主大人想要些什么呢?”此时莱纳也单膝跪地、装出忠臣的样子装模作样了一回。
“是我说什么你都听的意思吗?”纱宛双眼一亮,完全就是一副想恶作剧的模样。
“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我就给你一个命令,一定要达成唷。”
“请下令。”
“那就是……”此时莱纳抬头,看见了那副令他感到心慌的虚弱微笑。“要一直幸福下去唷。”
然后──纱宛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