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历时四日的急行军,慕印领着他的军队在疆界蓝丝河前的丘陵附近扎营时天色已然昏暗。原本过了蓝丝河后还有几个小村落,不过据说现在那些地方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
在相对高处的莱纳等人能够清楚看见,以蓝丝河为界,两只数量庞大的军队正遥遥相对,不过双方此时似乎都正在修整,看上去两方人马都正各自忙碌着。
拜恩瑞德的机械装甲就像要炫耀自身的存在一般,丝毫没有隐蔽的打算,以庞大的身躯在营区里忙碌着,藉此向克里斯军施加压力。
虽然带领莱纳等人的将领慕印在性格上十分自私自利,绝不是个会让人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或者打从心底拜服的名将,但根据莱纳的观察,他至少也不是个会随便让士兵送死的冲动将领。
反过来说,慕印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佳化,所以反而会尽力保护他的势力;最好的证据就是,此时他们的部队虽然和大军会合,但却没有直接并入作战,而是在丘陵这独立扎营。
慕印不和大军合流的理由美曰其名是需要时间适应以及占据高处协助部队侦查,不过实际上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虽然前线指挥官虽然有权力命令他归队,但毕竟慕印和王族有关系,闹僵了不会有好处。
──可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却给慕印蒙中了。
深夜时分,负责戒备任务的莱纳忽然冲向慕印的帐篷叫道:“敌人有动作了!”
这时急性子的沃琳和米肯哲已经派人紧急前往克里斯军主帅帐篷通知,并且率领部队出击。
“怎么了?”慕印毫不隐藏睡眠被打扰的不悦,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问道。
“报告,刚刚发现敌军有数队人马悄悄潜入蓝丝河中。除此之外,还有数支小队迂回地往大部队的方向前进。”
“有多少机动装甲?”
“没有机动装甲参与,对方似乎打算奇袭。”
“……派人去通知指挥官一声,然后回来待命,现在我们还不用去支援。”
这时一旁的士兵插嘴:“沃琳小队长和米肯哲小队长已经各自率领士兵前去截击了。”
“什么?为什么擅自行动!”慕印勃然大怒:“叫他们全部给我回来!”
“报告,来不及了。”莱纳认真地盯着慕印说:“请让属下前去帮助救援,只有这个方法能把伤害减到最小。”
“不行!我的军队只要收割最后的果实就够了!”慕印毫不避讳地尖声叫道。
“若不去救援,只会让我们白白损失两支小队而已;更何况,如果我们能够及时出动,阻止这次奇袭,我军肯定是功不可没。”
莱纳的进言让慕印陷入短暂的犹豫,随后他问:“你有多少把握?”
“我是帝国守护神之子。”莱纳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有一天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很好,若失败了,那你和那三人都是违抗军令。”慕印说完便一头钻回帐篷中。
“是。”这么回答的同时,莱纳已经动了起来。
“召集剩下的兵力,准备出发!”
“兄弟们早就准备好了。”原来在他们对话的期间,剩余的士兵已经整好装在后头列队等待了。
“那么,出发!”
莱纳才刚下丘陵,马上就看见了沃琳与敌军在河边展开厮杀。沃琳威猛地挥动手中的长柄巨舰破军往潜入水中的敌人猛扫,但却因为夜色昏暗而连连落空。
“沃琳,我们来了!”莱纳手中一刀一剑出鞘,领着一群人各自拔出武器冲上前。
敌军发现行动暴露,马上改变行动方针,对面岸边的飞行兵器开始击发。
忽然,水中有什么浮了上来。岸边的士兵只看到一丝金属闪光就马上一拥而上,一时间金铁交鸣声不断。
直到一波攻击结束后,众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对方的机动装甲,表面只是一块几乎与水面持平的铁块,底下似乎只是简单的支架。
“这是……桥?不妙,潜下去破坏!阻止他们!”莱纳急忙大叫。
“什么?”沃琳挥开了大批胡乱发射的飞行武器后叫道。
“他们想架桥让机动装甲过河!”
“莱纳!这里交给我,去帮叔叔!”沃琳的破军猛力一挑,随着飞溅的水花,整座金属桥被掀翻道对面河岸。背对莱纳的沃琳,那头火红的发丝飘散在空中,模样就像个被烈火缠绕的战神。
“好,这里就交给你了!你们,跟我来!”
当莱纳赶到时,米肯哲带来的部队已经死伤了大半。
“为什么机动装甲会出现在这!”莱纳此时并没有携带那把专门针对机动装甲制造的大斧头,一时也有些慌了。
对方在沃琳等人的阻拦下应该还没办法架好桥,可现在,数架机动装甲竟然出现在这!
如果只是如此,米肯哲等人也不至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受到如此的打击。可这回配合机动装甲的并不是手持武器的步兵,而是机甲兵!
“他们把机甲兵拆解偷运过河了!”米肯哲捂着腹部的伤口喊道,他面色苍白,持续涌出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你快去疗伤!撑住!援军马上就来了!”
“放心,死不了的,拿去!”米肯哲将他的八角大铁锤“钢腕”扔向莱纳。
“咦?”莱纳虽然惊讶地瞪大眼,但还是反射性地将钢腕接了下来。
“你拿那小东西哪够破坏那些家伙啊?先借你、啦……”米肯哲维持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然后便双腿一软,向前倒了下去。
“米肯哲──!”
莱纳还不及上前,前方奋力抵挡的士兵已经被机动装甲联合机甲兵强大的火力冲开,死伤惨重。
这时若不挡住,整个军势肯定会溃散。
──我一定会挡住!
莱那一咬牙,当下不再迟疑,抓着钢腕独自挡在突破士兵阻挡的两架机甲兵和一架机动装甲面前。
敌人根本就没打算停下脚步,似乎打算直接辗过眼前的蝼蚁、冲向他们的目标。
对方的大意却为莱纳制造了绝佳的好机会──
轰隆!
一声巨响机械装甲的双腿关节惨遭击毁,连带还有一架机甲兵被撞倒。
和上回作战时不同,莱纳虽然悲愤交加,但脑袋却无比清醒。
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物不好对付,完好无事的机甲兵马上展开攻击。与当时在城里遇到的不同,这架机甲兵并没有使用飞行武器,而是直接进攻。
唰唰唰的破空声像浪潮般接连不断,机甲兵全身不断突出如尖枪般的铁刺,不仅攻击威力大、而且毫无预兆!
刚被撞倒的那架机甲兵很快也起身加入了战局,那像活人般敏捷的动作似乎以点也没因为刚刚的攻击而受损,另一方面,忽然陷入困境的莱纳这时却感到异常的平静。
两架机甲兵的攻击模式正好相反,一个近距离攻击,另一个则像是完全不怕伤到同伴般地从远距离不断射出薄如蝉翼的钢镖。
遭到围攻的莱纳空出左手抽起腰间的铁链迅速甩出。那铁链虽有一握的粗细,但事实上是由无数细小圆环相接而成,铁链最前端则是个结构精巧的机关爪,在过去它也是个鼎鼎大名的神兵利器。
莱纳只靠左手抓着铁链,却能灵活地挡住袭来的钢镖与铁刺,甚至配合着右手的钢腕互相穿插进行反击。
灵蛇般的铁链仿佛活物般穿过重重障碍,抓住了浑身被铁刺守得密不透风的机甲兵,机关爪匡的一声,深深嵌入了机甲兵的躯干。
纵使对方再怎么攻击那看似精细脆弱的机关爪,那深深刺入的爪子依旧不动如山。
莱纳趁机使力一拖,将锁链连着机甲兵在四周一通乱撞,像使着流星锤一般向瘫倒在地的机动装甲和不断找空隙放冷枪的机甲兵攻击。
机动装甲因为双足关节被毁,无法做出有效的防御,因此毫无悬念地惨遭破坏,但机甲兵灵活地四处闪躲,目前可以说是双手都持重兵器的莱纳根本无法对它造成威胁。
自觉不能再拖下去的莱纳左手用力回拉,右手则反方向将钢腕往前扔了出去。
轰──!
一架机甲兵就这么成了绚烂的火光。
莱纳一甩锁链,机关爪一弹、放开了那块残骸。但正当他准备追击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莱纳!抱歉来晚了!你没事吧!”
弘云一面叫,一面比出手势,后头的士兵看到后立刻蜂拥而上、对袭来的机甲兵和机动装甲展开人海战术。
“我没问题!快带伤员去治疗!米肯哲也受伤了!”莱纳头也不回地大叫。
与此同时,克里斯王国全面发起反攻。
虽然是连月亮都没露脸的漆黑深夜,但此时蓝丝河畔却被火光照耀得像条不夜的奢华大道。
只不过,照耀这条大道的是无数生命逝去所产生的光辉。
原本不管莱纳、米肯哲、沃琳或是指挥官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奇袭,想不到随着战况越演越烈,他们惊觉,拜恩瑞德是打算直接展开全面会战、一举歼灭克里斯王国的主力部队!
原本克里斯军仗着机动装甲怕水这项弱点,因此固守蓝丝河与敌军对峙,想不到现在竟成了这样的局面。
打一开始拜恩瑞德军的兵力就比克里斯王国强上不少,现在竟又被抢得先机、造成了一阵混乱和为数不少的损失。
虽然莱纳等人及时发现并挺身阻挡,但敌人兵分多路入侵,以他们的人数根本无法兼顾,所以虽然守住了几处,但奇袭还是造成了伤害。
除此之外,拜恩瑞德这次连机甲兵都送上了前线,想必为的就是这一次重重打击他们的机会──而他们也确实成功了。
只不过,对于克里斯王国这些自小经过严格训练的坚韧战士来说,这种程度的困难并不是完全没办法承受的──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
“哈哈哈哈哈──!”
那尖锐而疯狂的笑声即使在混乱无比的战场上依旧像是贴着耳际般强制性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
──是喋血恶魔!
每个人的心中瞬间闪过了同样的心思……不论敌我。
那股面对异端之物的恐惧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打斗中的莱纳隐约听见指挥官平时浑厚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与绝望;他是这么喊的……
“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