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照常在书店干兼职,干的热火朝天,有时候他想这样也挺好,有了准备在书店浪迹一生的想法,但是想想家里,这种想法就会奇怪地飞到九重云霄之外,去见玉皇大帝。
这一日,江水寒将一个老爷爷领到他所买的书架前面后,向外一看,梁若彤和古月就要进来了,江水寒连忙躲在书架后面,那个老爷爷说道:“小伙子,这儿没我要找的书啊,喂,小伙子!”
江水寒在书架后面悄声说道:“就在那儿仔细找,找不见拿个其他的也不错!”
那老爷爷像液化气管道一样,顿时就来气了:“你这什么态度,欺负我们上了年纪的人!”
这老爷爷虽说照穿着看有着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未洗涤掉的艰苦味道,但是却有着依法保护自己合法权益的现代意识,径直走过去向老板投诉,江水寒见这情形,赶忙追上去说道:“老爷爷,刚才有位顾客看完书后把书弄得很乱,我去收拾了一下,我最见不惯的就是随地乱扔书,你想,这书是你们老一辈的智慧结晶,我们随便乱扔,不就等同于随便乱扔你们吗?”
老爷爷脸上原本纵横交织的皱纹改变了丝形态,看起来更加和蔼了,说道:“小伙子的觉悟很高啊,老爷子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那孙子就不像你那样,对书不尊重,那书不是在屁股下面就是在脚下面,搞得我就像在他屁股和脚下面!”
“呵呵,所以,走,带你重新找书!”
“嗯,走!”
此时,梁若彤和古月进到了书店,江水寒假装没有看见,和那老爷爷有说有笑地去前方的书架。
“水寒,你怎么在这儿?”古月在后面说道。
江水寒还是当做没听见,帮那老爷爷寻找他们遗失在上个世纪的智慧结晶,好不容易安顿完了老爷爷,转过身去,见古月和梁若彤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江水寒顿觉身上满不舒服。于是向二人说明了自己的缘由。
“行啊,江水寒,体验社会生活啊,不错!”梁若彤说道。
“哦,没什么,这不也没办法么!”
“你江大公子难道就连一声借钱的话都说不出吗?”梁若彤有点生气地说道。
“我——不想麻烦你们!”江水寒说。
“好了,那你带我们去找书,顺便介绍一下这里都有什么书!”梁若彤说道。
古月见到这副情境,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过了半天才找回些灵感,说道:“若彤,这水寒不是很要强的人吗,这样也挺好,他不是最爱在有书的地方吗?”
“哦,我忘了,他还是要强的人!”梁若彤冷冷地说道。
江水寒心里本来的窝屈一下子发生了化学反应,成了种种愤慨,江水寒心想梁若彤不应该挖苦自己,别人落井下石还可以,但就是不允许她落井下冰!
于是江水寒说道:“好,两位姑娘,要找什么书啊?”
古月说道:“水寒——”
“这儿是自然科学类的,还有学生用的教辅书,我看二位的气质很自然,也很科学,想必不是在这儿找。那边是社科类的,还有经管类的,本季度最畅销的就是《那些年,马云犯过的错》,说起来惭愧,我看了之后发现我那些错都没有犯过,活得照样很落魄,所以我不准备向两位推荐。再前面还有的是文学类的,这一类书在每个季度都最冷门,所以书格外的新,两位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至于旁边的实用类书,本季度最畅销的是《当朋友遭遇困境》,这本书也没什么看头,一大半的篇幅都在讲朋友,还有一大部分在讲困境,只有最后的几页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这本书很畅销,两位可以看一看,以了解最近大众的阅读倾向和阅读品位。”
“我们走吧!”梁若彤拉着古月的手就往回走,古月边被她拉着边说:“哎,有话好好说!”
江水寒直直地看着两人出去,自己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刚才的那位老爷爷过来了,捧着《活着》,笑道:“小伙子,这点打击就受不了?太给我丢脸了。”
江水寒说道:“你看《活着》有什么味道?”
“没什么味道啊,活着就是为了受罪!”
“那还为什么活着?”
“受罪!”
“那死了不就不受罪了?”
“小伙子,活着自己受罪,不活别人受罪。刚才说你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吧?”
“老爷爷,你还能看出人与人的关系?”
“废话!我也是你这个年龄过来的。赶紧把你的眼泪收拾起来,再帮我找找书!”
于是江水寒又为这位老爷爷找了几本书。
今天江水寒提前回学校了,一路上满腹委屈,无处发泄。回到宿舍见大家都不在,想必是该玩的去玩了,该学习的去学习了,一阵无聊之后,江水寒心想大家既然对自己这般厌恶,我就使自己更加厌恶,这样自己才不至于吃亏,不然自己明明不厌恶却被别人厌恶,那亏就吃大发了。
于是在后面几周的上课时间,江水寒就去图书馆或者在校园里面乱转,就是不上课。这使得学校的老师和辅导员都非常恼火,对大学老师来说,不去听课就像自己的商店每人光顾一样,是对自己商品的不肯定。而对辅导员来说,不去听课就是自己权力的一种藐视,如果大家遵纪守法,这在一定程度上是自己权威的肯定,所以江水寒遭到多次警告,倒是此时江水寒越是听见警告越是不理睬。
古月从姜康口中得知江水寒在日渐的颓废,连忙把这一情况传达给了梁若彤。梁若彤向江水寒打电话,说是要谈谈。
江水寒看见好久没有联系过得电话突然来电就像得知多年不见的故友要来家拜访,犹豫胜于期盼,在一系列的发杂猜想与犹豫中终究接了电话。
“喂,梁大小姐有什么指示?”
“江水寒,一点小事你不至于这么颓废吧!”
“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活得很充实,你看这阵子忙的差点忘了你的名字,刚才愣是盯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好久才反应过来。”
“我不跟你在这儿贫嘴,我想和你谈谈。”
“在哪儿啊!”
“校门外的咖啡厅,明早不见不散啊!”
紧接着是一阵嘟嘟的电话声。
在一连串充实的谎言之后往往是更加茫无边际的空虚,江水寒看了看好久没有翻开的课本,虽然不至于夸张到落满灰尘,但是也显得十分陌生,索性将那陌生仍的更远使之更加陌生。
第二天,在咖啡厅内,江水寒平生第一次与人约会时迟到,他想表达自己对于生活的迟钝。梁若彤见到江水寒,要了咖啡,对江水寒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这使得江水寒长时间看着端上来的咖啡不知说什么。
“水寒,我是生气你有什么麻烦总是不与别人说,跟别人不说也是正常,但是——但是怎么能不给我说呢?还在书店对我大加嘲讽——”
“哪来的嘲讽,我不是对你很尊敬吗?”
“对熟悉的人尊敬就是嘲讽!”
“那好吧,我向你说对不起!”
“我今天来是想让你振作起来,不要颓废,像你这种好不容易考到这种重点大学的学生,颓废了很可惜。”
“我知道像我这种人怎么样都很可怜。”
“水寒,你看你又来了。”
“若彤,我也想跟你说,或许我们不适合——做朋友。”
“什么?”
“你听我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不适合说。”
“江水寒,我知道你不愿意张口要人帮助,但是你不应该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江水寒看见梁若彤的眼睛里飘着几滴泪花,意识到自己实在不应该说那些气话,有种微微的忏悔。说道:“嗯,我会振作的。”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话,然后散去。
等到第二天,梁若彤去看江水寒是否如商量好的按时上课,却从其他学生口中得知江水寒请假回家了,这使得梁若彤在层层迷雾中找不到头绪,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请假回去,该不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但事实是家中确实出了什么事!
江水寒此时还在回往家乡的火车上,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坐火车连沿途的风景都像是电影中发生某个事件前的有预料意味的衬托。
江水寒回到家看见母亲一个人哭泣,不见父亲。
“妈,爸呢?”
“他还在医院呢!”
“哦,胃炎还没治好吗?”
“不是,你爸上个月就出院了,那个胃炎不是特别严重,我让你爸再住一段时间,你爸就是不听。”
“那这次又是怎么了?”
“还不是让那群人打了!”
“什么?”
“你爸在工地上给人干活,突然来了一伙人,他们拿着钢棍和其他的东西,让你爸和好多工人停下手中的活,谁再干打谁!”
“那后来呢?”
“后来你爸和那些工人就报了警,那些人见你爸报了警,一伙人就冲你爸去了,然后你爸就躺在医院里了,头上被纱布缠的只能通过声音来证明他的身份。”
“是什么人这么目无法纪,我举报他!”
“儿子,千万别去举报!”
“妈,为什么?”
“那伙人是一个吴老板派的,你爸给那个张老板干活,这不是那吴老板和张老板都在争那个工程嘛,最后张老板因为在政府有人,所以这招标就给你张老板,但是这吴老板也有人,不过有的人不是城市建设部门的,而是公安局的,所以就叫了一伙人想逼张老板这工程按时完不成!”
“吴老板真是个混账!我一定要举报他!还要举报公安局!”
“儿子,妈求求你了,别惹祸了,我让邻居家的小王写信举报,结果害的小王进了公安局,说是什么寻衅滋事罪,害的我们家花了好几千才把小王弄出来,儿子,千万不能干这傻事!”
“可是我们村李叔也在一家厂子里干,那厂子拖欠工资,李叔举报之后上面立马就来人了,那厂子也立马发工资了!”
“你懂什么,那是那家厂子上面没人,那些部门的人一听这情况就知道又可以在这场子上好好捞一笔了,他们当然很快地就查了,那厂子不知道把那些人在酒店伺候的多好才让罢休的,算了,你收拾收拾看你爸去吧!”
江水寒立马和母亲乘车去医院,一进医院就看见一个满头缠着绷带的人和一护士在争吵,江水寒的母亲连忙上去劝架。
江水寒的母亲向水寒说道:“愣着干什么,过来看你爸啊,这就是你爸!”
“爸!”水寒赶紧上前。
旁边的护士说道:“你们来的正好,你们交的住院费已经全部用完了,赶紧交钱,否则就出院!”
江水寒说道“你看我爸这样子能出院吗?”
“这我不管,不交钱我不能向院长交代!”
“那——那你能不能不交代?”
“你开什么玩笑,你们没钱就去你们乡镇的卫生所,来这儿干什么,这儿可是市重点医院!”
“这不是我爸病情显得重点嘛,所以来你们重点医院,要不护士,你带我去见见院长,我给他写一封信,保证在两个月内交清钱,现在先让我爸住着!”
“你要见院长?”那护士表情稍微有点像护士的身份。
“嗯!”
“好,我带你去见!”
江水寒见到了院长,他那臃肿的身材很难想象为病人做手术时的不便,但是这似乎有不影响整个医院。
那院长见了江水寒说道:“你爸是哪个病房的啊?”
“319”
“哦,你们是准备往四楼上搬把?”
“不是不是,我是想??????”
“哦,你是想让你爸更好的治疗吧!”
江水寒想院长为何说更好的治疗,难道在这儿连治疗也分三六九等?
“哦,是!”
“哦,我还听说你想写信给我?”
“对对对,是承诺信!”
“好,给我吧!”
“可是我还没写好呢!”
那院长很诧异地看了看江水寒,笑着说道:“哎呀,把信封给我就行了,不需要写信!”
“什么,难道你做手术久了,可以隔着肚皮看到人的心脏?也可以看着信封知道写信人的内容?”
院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旁边的护士,生气地说道:“他是干嘛来的!”
“哦,对不起院长!”
那护士连忙说了几个对不起,生怕自己不小心对得起了,说着拉着江水寒就往外走。
江水寒被拉出来了,问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说什么废话,我还以为你是向院长送红包的呢!”
“什么?”
“我们这儿,送红包都是通过送感谢信来进行的,一看你还是个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姐我告诉你,你交了红包你爸很快就会出院,因为治疗的早,不交红包,那就等最后治疗,出院自然很迟,你看着办!”
说完,江水寒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回想院长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和护士刚才说的话,顿觉身上凉了半截,剩下的半截勉强维持住体温,千万不能不小心害的自己也住院,这儿的消费顶的上五星级大酒店了!怪不得这么久了我爸还没治疗好,原来这儿不是先来后到,而是钱来快到。
江水寒失望地回到病房,面对父亲和母亲,不知说什么。因为父亲和母亲是知道医院的这回事的,从小到大父母教会的是社会的美好与表面的繁荣,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不受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岂不知过得更好的前提是生存,而为了生存必须了解社会的糟糕。
江水寒说道:“不对啊,他们打了人应该他们付住院费和治疗费啊!”
母亲说道:“公安局的人原本是准备让他们付的,但是后来又说那些人不去打其他十多亿的中国人,而打你爸,那绝对是有原因的,所以说是自作孽!”
江水寒往窗外看了看,眼角的泪水马上就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