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要搬开铁质排污井盖,只能用铁棍沿着井盖上的孔撬开,幸好这个井盖缺了一道口,而且已经松动,所以何苒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沿着缺口将井盖搬开了。
搬开井盖后,何苒也顾不得里面散发着恶臭的污水,直接跳了进去,然后将井盖死命地拉过来,迅捷地合上,仿佛要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彻底地隔绝开来。
当完成这一切后,何苒在远离井盖缺口的地方找了个位置,背靠着井壁,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仿佛合上井盖这个动作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何苒虚脱了似的静静地坐着,任由恶臭的污水从他的腿、他的下半身流过,也毫不在意。
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是再脏十倍的环境,人类也能够忍受。
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耳边回荡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这里,包括恶臭的污水都显得那么得安详,如果可以不用面对外面的那些怪物,他愿意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怪物的嘶叫,惨嚎,呼救,碰撞……还在像梦魇一样在上面的世界肆虐,何苒捂着耳朵,抱着头,怎么也驱散不走。
他忽然想起,在今天以前他是如何诅咒这个世界的,每天都在诅咒世界末日降临,让这个世界都去死好了,但是现在,他无比得痛恨自己,当然,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高中就学过这个道理,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愈发觉得自己可悲可恶。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又想到叶公好龙的故事,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可笑的叶公,现实版的叶公。
那个女人的死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忽然又想到女人临死前的情形,屁的关系!她又不是我什么人,而且我救得了她吗?在那种情况下,她不死,就是大家一起死,反正她都要死,我也救不了,所以干嘛要内疚自责?
何苒,别TM还把以前的那套观念带到现在,环境已经变了,不是以前了。
何苒一直胡思乱想着,如果是以前要他一个人呆在房间,什么事都不做,他简直要发疯,但是现在他觉得就是一直这样什么事都不做,也胜过一切,至少命还在。
就这样,他一直沉默而安静地呆在排污井里,起初,外面的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他如临大敌、紧张万分,但是随着时间一小时、两小时地过去,他逐渐变得有些麻木了。
也许是这个位置比较隐蔽,又或者污水掩盖了他的气息,总之,他很幸运,没有被任何怪物发现。
他没有想过接下来该做什么,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他只知道这里比外面安全。
而且试问当一只老鼠被猫盯着,它会乱动吗?何苒现在就好比是一只老鼠,他只是本能地等下去,如果那只猫冲过来,他就跑;如果那只猫不动,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时间像排污井里的污水一样流走,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逐渐安静下来,到最后也像夜幕一样死寂了。
排污井下面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藏着一个人,当然何苒也不希望有什么人会想到,如果还有人的话。
黑暗的环境始终都让人感到不安甚至恐惧,尤其是今晚。
然而要命的是,大概是职业病的缘故,何苒越到晚上,头脑就越是清醒,他现在就很清醒,但也因此更加不安和恐惧。
在这死亡一般的黑暗和寂静中,他会忍不住去想,上面还有其他人吗?这个城市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吧?那些怪物也许像猫一样在黑暗中隐藏着,等待着他这只猎物?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的手机在裤兜里揣着,在污水里浸泡了这么久,肯定已经不能用了,他只能从自己的头脑清醒程度判断现在大概凌晨十二点到四点之间,因为凌晨四点过后,他就会想睡觉。
何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在梦里被一头怪物扑倒的瞬间,他惊醒了,但是却因为反应太过激烈,一不小心滑进了污水中。
他溺水似的拼命挣扎,惊慌无比,当他挣扎着好不容易站起来,顿时又扶着井壁狠狠吐了起来。
几乎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痨肠寡肚的饥饿。
何苒扶着井壁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大脑仿佛有些缺氧一般,一阵昏沉。
如果还在梦里就好了,但是现实告诉他这不是梦,他还在排污井里,现实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草!”
何苒黑着脸暗骂了一声,饥饿折磨着他,也战胜了恐惧,他不得不出去找些吃的东西填一下五脏庙。
从井盖缺口照进来的光,表明现在已经天亮了,时间也许比他估计的还要早,因为有时候早上十点或者十一点左右他会醒一次,而且这个恶劣的环境也可能让这个时间提前一些。
他走到井盖下面,想利用上面的缺口观察一下上面的环境。
可是公交车底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犹豫再三,但是拗不过饥饿的折磨,不得不小心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轻轻地顶开上面的井盖。
外面十分得安静,也正因如此才让何苒愈发得警惕和小心。
以前的这个时间段,街上早已是热闹无比了,即便发生了这种事,但是过去了这么久,政斧、军队也该有所反应吧?
但是却一个屁都没听到。
井盖被缓缓顶开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何苒的神经都跟着紧绷了起来,原先只用一秒的时间搬开的井盖,现在用了一分钟方才顶开一条缝,只容得下眼睛看到路面的缝。
从这里看过去,路面上散落着许多垃圾,几滩又黑又粘稠的血迹,一个车轮,一根手指头,冲撞在一起完全变了形的车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汽油味、橡胶味、发臭的血腥味混合的气味。
不觉间,何苒已经把井盖撑开了很大的角度,他的视野也随之扩大和延伸出去。
横七竖八的轿车和电瓶车,折断的树木,倒塌的电线杆,血染的窗户,远处冒着黑烟的楼房,暗沉沉的天空。
没有活人,也没有怪物,甚至连那些梭形黑卵也不见了,地面和楼房只剩下千疮百孔的一个个窟窿。
背景之下,一个撑着井盖,满脸油污,帽子上粘着面条菜叶残渣的人影,这一刻,画面似乎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