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死后,珠有泪遂了她的心愿,将她火化。
珠有泪将火把丢在玉生烟还有余温的尸体上,看火花四溅,看尸体变黑,变成灰烬。微风起,灰烬飘散在空中,落到珠有泪的长发上,落到他戏妆的脸上。
珠有泪的眼中没有一丝感情,没有悲痛,没有惋惜,没有遗憾。
他不能说话,他也不想说话,他不喜欢那种哭得死去活来的人,因为他觉得生老病死,乃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偏偏是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他的心最害怕忍受的,却又是不得不承受的。
他丢了一幅画丢入火中,那画是他们初见的样子,她在台上撩拨锦瑟,像个仙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以为,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的,命运弄人吧,可害苦了玉生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被她所牵绊住了。别不开视线,离不开距离。
早知如此,早些时日带她离开便好了,何必留在此处受苦呢?
他不离开,是因为他觉得玉生烟留下会更好,况且,他说一不二,既然说了赎她,便不会明抢。
都是自己的一言九鼎害了玉生烟,什么一言九鼎,什么驷马难追,到最后呢?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
还真是愚昧至极啊!
待人化灰烬,珠有泪才找了一个罐子,将她的骨灰装好。迫不及待去打听玉生烟的家在何处。
却一直无果,终于他在青柳的口中得知,玉生烟家住扬州。
云南,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他爬山涉水,到了她的家乡,恰逢百合开,他又打听出玉生烟的家具体地方。
她家很排面气派,可是已经只剩残骸了,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珠有泪走进去,一阵极其浓烈的百合香飘来。珠有泪走过去,里面有各个种类的百合花,尤其是粉色居多。
再往里,大厅里有三口整整齐齐的棺材,棺材前面有三个灵位,是玉家三口。
忍不住苦笑一下,他从未见过如此有心的仇人,竟然连棺材都备好了,只是他们想不到会给玉生烟跑掉,当时他们的心里一定很怒不可遏。
珠有泪走过去推开玉生烟的那口棺材,里面了几朵鲜艳的百合花,应该是今天才放进去的。一般情况下,棺材中缺水,百合花无法过夜,看着还有些湿润的花瓣,可想而知。他伸出手,欲要拿出百合花,把骨灰放进去,却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百合花给打开了。
抬头望去,花飞来处一位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的少年,还有点痞气,他怒瞪着珠有泪,走过去,欲要一脚踢过去,却被他一掌挡下来。一看不是善茬,少年收回脚,还是忍不住大吼:“不准碰阿烟的灵位!”
从他对玉生烟的称呼里可以听出,这个人与玉生烟关系不一般。
珠有泪平静打量着他,有些出神,少年把手在他面前摆了摆,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动阿烟的东西?”
还是沉默,只是没有再盯着少年看了,拿出玉生烟的骨灰放在了百合花的旁边。
少年很疑惑地看着他,竟没有阻止他,待手拿出来,珠有泪一掌打在棺材盖上,将棺材盖上了。
少年是佩服他一介凡人的力气,可这并不代表可以原谅他对玉生烟的放肆。一把掐住他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巴,他看到珠有泪的嘴里没有舌头,赶忙松开手:“原来是个哑巴啊。你与阿烟什么关系?”
珠有泪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他直接绕过他,少年捉住他的手臂。珠有泪转身挣开他的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拿出一个锦盒,那里面是玉生烟的钱。
少年认得锦盒,那是少年在玉生烟十岁的时候送给她的。少年拿过锦盒,他虽不知道珠有泪是谁,但他既然能拿到玉生烟的锦盒,一定是对玉生烟很重要的人。
少年将他带回家,给他笔墨。
珠有泪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描绘了出来,少年竟然哭了:“阿烟,她不脏,谢谢你没有嫌弃她。”
“谢谢你没有嫌弃我。”珠有泪突然想起这句话,忍不住伤感。
“我与阿烟是青梅竹马,不知为何,我在十二岁那年停止了生长,其实,我比阿烟大六岁。”
珠有泪有些震惊,面前这个少年竟然比玉生烟大六岁?!他若不说,许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少年乐呵呵地笑了笑:“几年前,阿烟家被大火烧了,我以为她死了,却没有在大火中找到她的尸体,便一直再找,等找到了,便与她成亲,她可是答应我了的。不过那是五岁的时候了,她许是早就忘记了。”
珠有泪在纸上写道:我今夜能否在此留宿一宿。
“可以。”
珠有泪又写:那你能否借我一支蜡烛,还有文房四宝。
“可以。”
珠有泪微笑着点点头,以示感谢。
——晚风吹,百合花瓣随风飘,究竟飘到了哪里,谁也不清楚。
珠有泪磨好砚,将笔放入,轻蘸,再在纸上提上了他此生最后的一首词。
而后,珠有泪站起来,竟然拿起蜡烛放在自己的衣裳上,走到了较为宽敞的地方。他看着熊熊烈火烧着自己的身体,露出了那天他初见她时的笑。
少年见房间的烛火不太对劲,匆匆忙忙跑进去,看见烈火灼烧着珠有泪。他急忙脱下衣服,把火扑灭,到底还是晚了。人已经死了。
少年走到桌子边,看见那张纸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烧焦了的珠有泪。他终于明白了为何玉生烟会对珠有泪死心塌地,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纸上仅有一句话——牵吾心之女,世间最清白者。
阴间——
奈何桥上依旧鬼来鬼往。
玉生烟看着面前的男鬼喝了孟婆汤,她走到孟婆面前,很低声地问一句:“我能否不喝孟婆汤?”
“世间可有你不舍之人?”
“倒算不上不舍,只是再想要见上一面罢了,有句话想同他说。”
“好,你且先到一旁等着。”
“谢谢。”玉生烟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喝了孟婆汤,竟有些羡慕,他们可以对世间无留恋,真好。
看着鬼魂越来越少,终于没有了,孟婆走过来,问道:“你会等多久?”
“多久我都会等。”
“你可知,人间一个时辰,阴间一日。”
“知道。”玉生烟点点头。
玉生烟就每天站在孟婆的边上,一天又一天……
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
珠有泪在奈何桥边看见了她,打翻了手中的汤,与她紧紧相拥,轻轻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我爱你。”
玉生烟错愕,珠有泪不是哑巴吗?
孟婆笑了笑:“无论凡间的身体受了多重的伤,魂魄都不会受损。他现在是魂魄了。”
“我爱你。”这是世上最甜蜜的话了。
孟婆故意咳嗽了一下,端了一碗汤给玉生烟:“话已说完,该喝汤了。”
“等等。”珠有泪拉住玉生烟的手跪在孟婆的面前,“孟婆,求求你,我们不想喝汤,不想忘记彼此,你能否行个方便?”
“孟婆,求求你,我不想忘记他,我看了三生石,没有我们的名字,我不想忘记他。孟婆,什么代价都可以,实在不行,请你让我们散魂。这样我们就不用承受遗忘彼此的痛苦了。”
孟婆看着泪水纵横的二人,忍不住心软了下来,她想起来自己的以前,她也曾跪在别人的面前请求别人不要抹掉她的记忆,她害怕忘记那个人。
孟婆摇摇头,无奈极了:“罢了罢了,你们留在这里罢了。不过,玉生烟你得学做孟婆汤。”
“好。”只是学做孟婆汤,本就不难。
孟婆汤,不难。
只要收集到三种人的血液即可——无心,无情,无义。
玉生烟点点头,又靠进了珠有泪的怀里。他们不知道孟婆为他们受了多少苦。
——“我好奇那个人是谁。”姜依凝的白瞳里出现了疑惑而镇定地神色。
“那位少年?”
“孟婆,你觉得会有人突然就停在生长吗?而且正是在生长的最快的时候。”
“前所未闻,或许是什么疾病呢。”
“我觉得,玉生烟家的火与他有关系。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
“去问。”
“是。”孟婆跑出去,问出了那位少年的名字,便当时拿出那本很厚的书,竟然没有找到那个人的名字。
孟婆跑到姜依凝的房中,与她禀名了这个问题。
姜依凝拿出生死簿,翻阅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刘迢迢。
竟然寿命仅有十四年,可他却还活着……也就是说明现在这个少年并非活人,而且他或许压根就不是人。
“孟婆,去找!这件事情很严重!”姜依凝着急地说,生死薄上的期限已到,为何不见轮回?除非灰飞烟灭,可是,珠有泪竟然见过他!
这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孟婆赶忙跑出去,可是她到了云南时,四处打听,并没有这个人,就像是从未出现。孟婆便只好问玉生烟有关他的事情了。
玉生烟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个人对她很好。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说话喜欢捂住嘴巴,有次,她看见从他的嘴里吐出蛇信子。
蛇信子的话,就只能找那个人了。
孟婆找到言幼珍,言幼珍表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她会帮忙找到那个人的。
这件事情的确很严重,一只跳出轮回的妖究竟为何要找一个凡人的身体,难道他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那东西可危险?是否会危害到三界?姜依凝不敢往深处去想,她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
姜依凝没有再提起过此事,却一直在暗地里调查。
至于玉生烟与珠有泪,便留着吧,或许以后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