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宴尚未结束,上官琪的手脚便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这一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上官婉儿这对奸夫**一网打尽,大卸八块。
上官琪那对幽绿的瞳孔缩成一线,直勾勾看着正在敬酒的上官警。
朱菡宸伸出手握住上官琪捏成拳头的右手。
上官琪的瞳孔忽然缓慢张开,等到双瞳全都变回原样,她才回头看了眼他们的手。
朱菡宸微笑着搂过她的肩膀,在她耳畔轻呢:“别怕。我在。”
“别怕,我们都在。”姜依凝不知何时,已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其他人也附和着说:“我们都在。”
上官琪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幸运。
上天不会将门与窗同时合上,因为它清楚如果同时合上,困在里面的人必死无疑。
上官琪出生在这个纷乱的族群中,她无法逃避,只能面对。好在老天知道她一人无法同全族对抗,便把姜依凝一行人送到她的身旁。将她原本漆黑的世界,撒上一缕光芒。
朱菡宸松开上官琪的手,站了起来。将酒觥斟满,拿起,笑里藏刀地走过去。
一把搂过上官警,脸上洋溢出难得的笑。上官警略显尴尬,以至于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朱菡宸趁着上官警不备之际,同不远处的姜依凝一行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地点点头。而后姜依凝站起,走开了。胥朤将空酒斛拿到手上,看似轻抛,将其扔出高丈。不一会,酒斛落地,毫不意外,破碎之声引得众人观之。
朱焱挤出一抹笑,道了声“失误”,才将破碎的渣渣捡起,丢在桌上。
众妖也懒得去理会,继续喝自己的酒。上官琪嘴角微翘,显露出几分阴森,与她那双竖各自成一条的猫瞳极为般配。
上官警回过神在望朱菡宸时,他已经不见,他惊恐地将瞳孔收缩成与上官琪的瞳孔一般,随后化作原形跑开了。
他已顾不得在座的亲朋好友了,喝完酒,吃完肉,他们自会离去。亲朋为何物?好友又为何物?
烛火摇曳,殷红的喜房中,唯有上官婉儿一人独坐在床边。红盖头遮着他的容貌,看不见她的脸。
上官婉儿不做任何声响地坐着,她没有当初上官琪为上官警穿上嫁衣时的那份欣喜。他不喜欢任何人,包括上官警。她厌恶这个种族,这点她和上官琪达成一致。她真的非常羡慕其他种族,有可以值得信任的朋友,哪怕一个,她都没有。自她出世那刻起,命运就为她谱写好了一切。不容置疑!不容更改!
父母在她还需要他们的时候,起了杀心。为了自保,她才找人下毒杀害他们。她和这个族群所有人一样,不后悔!做什么都不后悔!
因为,后悔除了让自己变得懦弱,一无是处。父母能回来?这个种族千百年的习性能得以更改?她不知道上官警怎么想的,或许千百年来,只有她和上官琪对这个种族感到憎恶。
三百年来,上官琪待她如亲姐姐,虽然只是大了几日,她清楚,她对她绝对真心的。她很感谢。她遇见了她。一族千妖,唯有他们三个关系较好,能够一同玩乐。
可时间……终究是败给了它,败得没有留下丝毫挽留之地。
逐渐长大,懂得“规矩”的他们必须无条件遵守这个可怕的“规矩”,否则,便是注定要在这个族群消失。为了生存下去,他们必须,相互残杀!
似乎是遗传下来的,整个族群的妖杀了最亲的人都没有悔恨之心。
百年前,长老算出上官琪将会替代族长之位一统全族。当时全族上下一片轰动,谁能允许让一个女娃娃来管制全族,这可并非儿戏,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若是她有能力也罢了,若是无力,这岂非是将全族推向灭亡?赌注实在太大了,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包括上官琪自己。
她不是鬼公主,没有姜依凝自降世而带了的无穷无尽的力量,她自己也不确定能否守护好自己的族群。
上官婉儿也认为这是件荒唐至极的事。可是她也没办法,她曾想过好好过完这一生。却不料长老竟然给自己下命令,除了上官琪,并且许诺说,只要她能杀了上官琪,便将前十任族长的内丹所炼制而成的丹药送予她。
面对巨厚的报酬,上官婉儿同意了。从那以后,上官婉儿对上官琪的心思变了,从朋友变成了仇人。
上官婉儿坐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威胁。她知道,如果不同意,死的就是她。
千年来,族长这个位子都是有名无实的,族中大小事都是先斩后奏的。处理完了,通报一声罢了。
族长想阻止,却也是有心无力。
百年前,全族围剿上官琪亦是先斩后奏。黑猫灵族最残忍的并非杀母弑父,而是严禁逃离。自降世起,生为此族妖,死为此族鬼。若是说,得知有欲离心者,必诛之。
上官琪一直在逃,她的确是受不住此族。最好的朋友,最爱的人,最亲的长辈,皆欲诛之,取其命。无可奈何他们不肯放过,她只得让自己心狠手辣,将父母杀害。不论她下手有多么干净利落,她的心有多么恶毒,不可否认,她哭了,就在上官婉儿和上官警离开后,她再回到那里,独酌数坛,醉得焦头烂额。
哭的究竟有多么伤心,难过,除了她,无谁知晓。
昏黄烛火之下,上官婉儿终是坐不住,双膝发麻,她扶着自己的双腿站起来,在新房中,迂回地徘徊。
——余晖将落未落,所有人的影子被斜阳拉得细长。
虽说众妖脸上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却是各怀心思。有些是打发时间而来,有的则是为了趁机杀人而来。
上官婉儿听见门外有声响,急急忙忙又坐回到床上,端正,淑雅。上官婉儿以为是上官警来了,可想来,当下还早,这夜还未降临,他怎么可能就来了?
果然,当那人的声音传来时,虽说只听过一次,却是难以忘却。在这个世上,许是再寻不到同她说话一般能令人觉得岁暮天寒。她顿时觉得惴惴不安,却又尽量不使自己表现出来。
若是旧时,上官婉儿定是想不到,鬼公主会亲自前来管黑猫灵族的事。本说这事与她无干,只如今,谁不知她心系胥朤,这是妖族之事,她怎会不帮?就算不因为胥朤,上官琪与她是朋友,或情或义,岂有不帮之理?
“我说话素来不爱拐弯抹角,你能助我帮上官琪成为黑猫灵族的王吗?”上官婉儿半刹没有给予她答复。她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出上官琪会结识姜依凝这个大人物。假若上官琪不认得姜依凝,要她助她一臂之力,可谓是天方夜谭。
然,她非但认得上官琪,且与其为友。上官婉儿素手将红盖头掀开,她那有些呆滞与惊恐交错的颜容映入姜依凝的紫瞳中。她望着她许久,她才发觉上官婉儿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算得上风华绝代。而且,她还发现,她竟与上官琪有几分相似。
姜依凝抬步而前,上官婉儿出于本能站起,离她远些,远些,再远些,最好消失在她的眼前。
姜依凝并不认为有何不妥之处,这样也好,她也厌恶上官婉儿身上的气息——毒!确切来说,她厌恶整个黑猫灵族,却又无奈上官琪为此族一员,友人有难,不帮?他日自己有难,谁帮?
欲要人为己,需先己为人。
姜依凝坐在本该属于上官婉儿的床边上,见上官婉儿一直不开口,便有些不耐烦了,紧蹙着眉,再次开口:“你意下如何?”
上官婉儿心头一颤,才回过神,原先空远的双眸之下掠过一抹惶恐,极力说服自己冷静,约莫一刻钟,上官婉儿才缓缓开口:“我需要时间。”
姜依凝站起,欲要拉住她的手腕近身而坐,上官婉儿却将双手放到了自己那细小的身后。
姜依凝也不强迫她,便是又自己坐下:“给你半个时辰,给我答复,否则……黑猫灵族的存亡就看你了。”
上官婉儿拼命点头,一直听闻姜依凝除了待胥朤好些外,待他人,视若草芥。若是惹得她心有不悦,便会全族受累,竟不想她除了胥朤,还有友人,同样爱惜。
上官婉儿双掌紧捏,以至于出了不少冷汗。而此时,门外起了打斗之声。
姜依凝站起,走到门边,开门。果不其然,是上官琪和上官警。姜依凝朝上官警瞪了一眼,上官警的面前土地瞬间数十根毒藤一冲而上,直奔九重天。上官警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毒藤穿透他的左脚,上官警被这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被迫着喊出来声。
黑猫灵族范围本就不广,又合群,所以他的叫声刹那间传遍整个灵族。众妖闻声而来,议论纷纷。上官婉儿从里面跑出来,冷淡看着痛苦万分的上官警。上官警看向姜依凝身后的上官婉儿,他的表情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却不难从他眼中看出心酸。其他赶来的妖中,除了南宫雪柔,其他的都是冷漠的。
南宫雪柔抬步欲要为他疗伤,却被朱焱死死拉住,她一脸担忧地回头看着他。朱焱猛力一拉,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发丝,轻声安慰:“你若是看不下去,便不要看。”
“可……”
“住嘴!”姜依凝一声怒喝,众妖不得不闭嘴,硬是将说了一半的话给吞了回去。她见众妖安静了,便开口,“我欲要上官琪为黑猫灵族之主,你们可有异议?”
长老走出:“您虽身份高贵,可这毕竟是我妖族之事,您不觉得这多管闲事了些吗?”
姜依凝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高冷模样,紫发随夜风而扬,她那双如霜的紫瞳更是添上了几分寒意:“孤再言一次,孤欲要上官琪为黑猫灵族之主,尔等可有异议?”
“……无议……”
姜依凝变回原样,灰色的过腰长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笑嘻嘻走到胥朤旁边:“哥哥这事解决了,那,哥哥,我们的事……”
胥朤并没有看姜依凝,直接了当说:“我们只是兄妹,永远都是。”
姜依凝的脸色显然沉了下去,她抓住胥朤的手腕,化作紫烟飞走了。
南宫雪柔看着胥朤消失的地方,轻唤了声:“主人……”
此时,鸡鸣声响起,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