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翠儿!翠儿!”有人扯着嗓子喊。
“来了,来了!你再叫下去,我耳朵都快给你喊聋了!”翠儿推门走进,屋中有一名女子含笑转身。但见她眉目如画,貌美绝伦,气质清雅飘逸如幽谷白云,晶莹剔透的眸子似漾着秋水。但眼波流转之间,却带出一股天然的孤傲之气。她,便是纪语蝶,但与三年前妖艳媚骨的形态却有了天差地远之别。只是一开口,那股狡黠灵动却没有变。
“翠儿,你看我这身衣裳行吗?”
“很漂亮!”翠儿忠实地点头。事实上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显得很漂亮。
“真的?”语蝶有些不确信,转身望望铜镜中的自己。随即又看向翠儿,突然俏鼻一紧,抿嘴微笑。那一瞬间的风情,竟是说不出的顽皮可爱。
然而,翠儿却只觉得头皮发麻,盯着她,紧张地道:“你又要干什么?”
“翠儿!”语蝶笑得更甜了,“你头上的发簪好漂亮,可不可以……”
“不可以!”翠儿激动得跳了起来,“这是我刚刚买的,说什么也不能给你!”
“给我嘛!”语蝶上前便抢,翠儿一边躲闪,一边叫道:“语蝶姐,你年纪比我大,怎么可以抢我的东西啊!”
“知道我比你大,还不速速把发簪拿来孝敬我!”说着蛮不讲理地把软腻腻的身子贴了上去,翠儿硬生生地被她扑倒在床上,挣扎不过,最终结果就像上次、上上次一样,翠儿以失败告终。抢到发簪的纪语蝶欢呼地来到铜镜前,仔细别于乌黑的发鬓上。左照照,右照照。
这才是真实的纪语蝶,很霸道,很不讲理,很爱欺负人,也很爱占小便宜,翠儿以惨痛的亲身经验得出——人绝不可貌相。
“就算是女为悦己者容,你也不该抢我的东西啊!”翠儿鼓着腮,很委屈地嘀咕道。
语蝶不以为然,推开窗,一片繁花似锦。她的笑脸印在花中,微眯着眼,思绪漾在花海中,好不温馨,好不恬静。突然她转过身,皱了皱眉,问道:“夫人有我美吗?”
“没有。”翠儿道,大少爷在一年前已成亲。
“大少爷很爱她吧?”
这次翠儿没有回答。语蝶也并非要她回答不可,只是微笑着,轻道:“好久,三年了,语蝶终于可以见到大少爷了。”三年前,她离开虎啸山庄后,并没有去神仙谷,她不想给师父惹麻烦,虎啸山庄并不是人人都惹得起的。当然,她更不会去找大少爷了。她易容改装,一路躲藏。果然如她所料,第二日,虎啸山庄便下令捉拿她。
语蝶在乔装时,曾在酒楼上听到有关虎啸山庄的传闻:秦冷杉被一名女子戏弄,颜面尽失,成婚当晚,新娘又离奇失踪。双重打击之下,他吐血晕倒,至今仍是卧床不起。
语蝶也猜不出新娘怎会失踪,只是暗幸秦冷杉没把新娘失踪的罪名栽赃到她头上。否则,得罪北月堡,那她就真的永无宁日了。自然她也不会感激,因为她的确没有偷新娘子。
后来,听说江湖中有一个叫黑羽堂的神秘组织也在找她。这下,纪语蝶头可大了。她只在神仙谷学过医,没真正在江湖闯荡过,但也知道黑羽堂是一情报组织,专事贩卖情报。只要买家出得起价钱,大到国家军事、战备,小到李二麻子脸上有多少个麻点,他们都会给你查到。而纪语蝶不幸成了黑羽堂通缉的重犯,这可是比北月堡还难惹的啊!她万万没有想到,秦冷杉竟不惜重金,雇佣黑羽堂寻人。她当时不但头大,脸都绿了。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她只好以男装模样混迹于世了。现在在知府里当个马童,倒也逍遥自在,只是一直不敢跟大少爷联系。
听说虎啸山庄内部为了争夺家产,一直斗得如火如荼。一年后,秦冷杉离开了虎啸山庄,从此不知所踪,虎啸山庄自然也不会再追查她的行踪了。
又过了一年,大少爷终于得势,却不知为何放弃了庄主之位,最终让七少爷掌了权。对此语蝶并没什么不甘,只要是大少爷作的决定,她都不会有异议。暗中与大少爷取得联系后,他便派翠儿来照顾她。直到一个月前,听说黑羽堂不再追查她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得见天日。
跟翠儿坐了两天的马车,来到大少爷现在所居的别院,沐浴、梳洗后,知大少爷在书房办公,不等招唤,她便径自去了。正要敲门进去,却听到屋内传出的说话声,暗想:等大少爷一人时,她再进去好了。本想到院中的凉亭坐坐,然而,却无意中听到对话中竟提到了她的名字,一时好奇,便停下了脚步。
“大哥,大嫂知道此事吗?”
“还不知。”
“可是语蝶姐已经到了啊!”
门外的语蝶蹙眉,这个声音像是——是九少爷,比三年前变声时沙哑着嗓子好听多了。现在他应该长得更高了吧?她胡乱瞎想着,这时耳边又传来对话。
“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语蝶姐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不感动吗?”
“感动是有,但你不是知道事情原委吗?”
仍是纪语蝶熟悉的温润声音,她却下意识地不敢再听下去,想转身离开,只是双脚突然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也动不了。
“她很出色,不枉我当年费心地栽培。几个兄弟中,就属老二冷杉最难对付。十几岁做起事来,就令人胆寒了。不过,他那时看语蝶的眼神,还真让我猜对了。这不,他还真是败在了语蝶的手上。我这个棋子可真是没下错。”
棋子!语蝶脸色煞白,她何等聪明,转念一想便已明白。三年前,城外与九少爷分别时,他的欲言又止;离开山庄前,上容对她所讲之言。当时,她打断了上容的话,或许那时,她便察觉到什么了吧?只是她不敢想,不敢承认,躲避着。以为那样就可以安枕无忧,她真是好傻!
她自认聪明,为他尽心尽力,为他出谋划策,原来竟只是他的棋子!他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真是可笑,棋子啊!“谁那么没有规矩,站在门外偷听主人的话!”
语蝶慢慢转过头,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女人。她在看女人时,女人也在看她,表情却是一怔,显然是惊叹于她绝世的容貌。“你……你是不是那个蝶儿,纪语蝶!”
语蝶空茫地笑笑,瞬间也猜出了女人的身份。这衣饰,这装扮,除了大少爷的妻子还能是谁呢?“夫人,语蝶见过夫人。”她躬身一福。此时,书房的门倏然打开了。秦上青一身蓝衣,负手站在门口,秦可青站在他身后。
“燕婷,你来了!”秦上青对妻子笑道。
语蝶怔怔地凝望,还是那张温笑的脸,还是那双温柔的眼睛。为何此时她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一丝温馨,只有彻骨的寒,冰冷的痛。什么都不用说了,不是吗?
她轻轻地扯出一抹笑,转身走了。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叫她。她好似一缕游魂,飘逝,终无踪迹!
“她走了!”秦上青微一侧身,对门里人说道。
“咳!咳!”房内有人轻咳了几声,站起走出,竟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秦冷杉!原来,书房里有三个人。
“希望你遵守承诺。”秦上青沉声道。
“大哥!何必哭丧着脸,我只是让你说出实情而已。”秦冷杉笑,“放心,我保证再也不破坏虎啸山庄的任何生意。从此,它兴盛也好,衰亡也罢,都与我无关。”
秦上青叹了口气,许久才道:“冷杉,你若真爱语蝶,就别再伤她的心了。”
“大哥,真正伤她心的,好像是你啊!”
“二哥!大哥后来……”九少爷想要反驳什么,却被秦上青阻止了,他站在冷杉身前,说道:“我的确伤了她,也利用了她。三年前她所做之事也都是为我,所以我更希望你别伤她,若你真的爱她。”
“大哥!爱愈深,恨愈重,你不明白吗?”他表情似笑非笑,说完,飘然离去。走到门口时却突然转身,长声道:“大哥,你看似我们兄弟中最温顺之人,我看却是最厉害的,你当年为防我所布下的棋子终是成功了。我明知那是陷阱,还甘愿往里跳,甘愿被你布下的棋子吃掉。大哥,你说你厉不厉害?”话落,他不等回答,长笑着,身形疾掠,竟是施展轻功远去了。
语蝶茫茫然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累了便找客栈休息,饿了便找酒楼吃饭。奇的是以她这身绝世容貌,走在街上竟无一人上来搭话,连吃饭住店都无人与她交谈。只要她一坐到桌前,不用吩咐,饭菜自有人端上来,她只管吃就成。吃完也不会有人找她要钱,没人要,她也不以为然,起身便走。
又过了两日,她漫无目的地竟走到了一处悬崖边。往下望,云雾迷漫,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她现在万念俱灰,该不该跳下去呢?虚无地一笑,她竟在崖边坐了下来,也不在乎山风凌厉,吹得颊边生痛。抱着膝,眼神空洞地痴望在远处的某一点上。
突然,她慢慢地转过头,清丽的容颜缓缓绽放出一抹绝美的笑靥,淡淡地,轻道:“你来了。”
上容微微点了点头。语蝶站起,徐徐地走了过来。见她远离崖边,上容暗自松了口气,却见语蝶伸出双手,他蓦地一怔。只听她轻柔地说道:“你不绑吗?”
上容摇了摇头,语蝶又是一笑,随着上容下山。山下早有马车等候,语蝶也不多问,径自上了马车。上容随后跟着上来,坐在了另一边,不过还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语蝶突然笑了笑,道:“其实黑羽堂堂主便是秦冷杉吧?”
上容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点了点头。
果然啊!语蝶自嘲地笑了笑,闭目靠向车壁不再说话,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她一直奇怪,以黑羽堂的实力,竟让她安然躲过了三年。不是她的运气太好,就是黑羽堂的能力与传言不符。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早就找到了她,却像猫戏老鼠一样,看她躲藏,看她装模作样,看她担惊受怕,看她自鸣得意。她就像个戏子一样,在独自表演啊!现在,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吧?
“你,你是如何猜到的?”上容迟疑了一下问道。
语蝶笑笑,没有睁眼,轻轻开口道:“因为我知道黑羽堂有个规矩,若是找人,只要收了雇主的钱,就会一直找下去。即使雇主撤消委托,他们也不会停止。他们不允许在找人的小事上失败,即使所找之人已死,他们也要查出尸体在哪,因何而死。只有我是惟一的例外,中途居然停止了对我的追查。你说,除了黑羽堂堂主,还有谁有权下此命令?”上容点了点头。接下来,马车又陷入了沉寂。许久,语蝶突然睁开眼睛,笑着说道:“上容,会下棋吗?我可是很厉害啊,不过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是棋子的竟然是我!自以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其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下棋人观望着,就连下一步该往哪走,都不能自主。很可笑,是不是?”
“其实……”上容欲言又止,“上次,你把少爷伤得很深。”
“是吗?”语蝶笑笑,“他中毒后强行运功,的确伤得不轻。不过以他的深厚功力,辅以药物慢慢调养,应该不会有大碍才是。”
“我指的不是这个。”上容摇了摇头,“还记得,你当初还给少爷的玉佩吗?”
语蝶点头,自然记得,她还因此受了一掌呢!
“那块玉佩本来一直在三夫人手中保存,是家传的宝玉。少爷成婚的前两日才拿出来,那是只有少爷的真正妻子才能拥有的。现在,你明白了吗?”
语蝶娇躯剧震,再也笑不出来。
黑羽堂竟建在闹市之中,这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走进这间占地颇广,外表朴实的大宅,秦冷杉正在等着她。就像当初上容抓她回虎啸山庄的情景一样,他坐在厅中啜饮着茶,只是这次他没有笑,而是面无表情。与三年前相比,他身形略显削瘦了些,眼神则更冷厉了。她刚刚在厅外时,好像听见了他的咳嗽声,一定是内伤未复吧?上容将她带到后,便出去了,关门前朝她瞥去了一眼,是在担心吗?
语蝶直视着他,唇畔含笑,平静地说道:“好久不见。”
“怎么不装了?你朝我谄媚地笑笑,或许我会再中你的美人计呢?”秦冷杉讥讽地说道。
语蝶淡淡摇了摇头,“三年了,改变了许多事情。当年你宠爱语蝶,才会中计;现在你恨语蝶入骨,又怎么会……”突然心中一痛,尘封许久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想起了他的狂妄,他的霸道,他的宠爱,想起生辰那天对她所说的话——
“你有我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
“也许在最后一刻,我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娶那个女人呢!”
“捉弄吗……如果我为了你,不娶她了,你会怎样?”
当初认为只是戏弄她的话语,今日才恍悟,他说的竟都是真的!新娘子失踪,至今仍无消息,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就算虎啸山庄的庄主找不到新娘子,难道黑羽堂堂主还查不出新娘子因何失踪吗?只能说新娘的失踪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当晚他真正会娶的女人其实是她吧?新娘子突然不见,外面宾客如云,该如何交待?到时找她顶替新娘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三夫人即使有万分的不甘愿,为了脸面,也会做出让步。而她可以确信,北月堡过两日便会宣称,她也是北月堡的人。或许北月堡堡主为了堵众人悠悠之口,会认她做干女儿也不一定。据她所知,黑羽堂与北月堡可是一向交好啊!新娘失踪三年,北月堡不闻不问这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怪她当时没有看清,没有看透。还有那块玉佩……
“哭什么,你胸口很痛吗?或者是美人计不成,改换苦肉计?”
语蝶猛一抬头,不知何时秦冷杉已走到她的面前,面色阴沉,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原来她竟哭了啊!语蝶手指慢慢地抚上脸颊,湿湿的,真的哭了!许久,她抬眼望向秦冷杉,一笑,道:“不会再有计策,不会再有阴谋,不会再有欺骗。语蝶在你面前,绝不再装模作样,以后你看到的我,必是真正性情的我。”当年大少爷救命之恩、栽培之义,她为此赔出所有,而秦冷杉呢?
“那么死也不怕了?”秦冷杉轻轻撩起她胸前的一束头发,低笑着,伴随着说不出诡异。
“蝶儿当年伤了你,你曾说过‘他日相见,但求速死’。蝶儿从未忘过,现在蝶儿就站在你面前,你拿去吧!”
“不求饶吗?这么美的人香消玉殒,实在太可惜了。”他的手拨弄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滑过她晶莹剔透的脸颊,最后停在了她白皙的玉颈上。
语蝶神情淡然,微微摇了摇头,突然感到颈间剧痛,两手下意识地抓住了秦冷杉的手臂。
秦冷杉冷哼,“说得好听,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死呢!”
语蝶看到自己的双手,涩然一笑,原来他以为她在反抗啊!放下手臂,不做任何的挣扎动作。随后,只觉得全身无力,开始窒息,眼前的秦冷杉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要死了吗?终于可以解脱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秦冷杉眼中的痛苦。奇怪,她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他不是恨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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