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黎殇在一位老宫女的带领下进了梨人园,大皇子一见了来人就亲昵地上前扯住她的袖子,调皮地喊了声,“小奶娘。”
这个称呼不得不让夏黎殇拉黑了脸,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一直照顾大皇子的奶娘迎了出来,对夏黎殇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夏姑娘,皇上有命,让老奴在夏姑娘来了之后就离开,不让打扰到夏姑娘和大皇子的学习,老奴就先告退了。”
梨人园其实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在夏黎殇走进来的路上,就有不少宫女在纷纷细语,看她的时候似乎还带了一种不屑。
从墨懿轩的口中得知,大皇子名叫墨皇少,之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他非正室所生,连侧房都不如。他的亲生母亲原本是梨人园里的一名宫女,是当今皇上年轻时一时酒醉犯的过失。后来不知怎的,他的母亲就没了下文,墨皇少就被安排在梨人园内,由奶娘照顾着。
而且,名声臭到了极点。前来为他辅佐的导师是一个个被他气走,还誓死不愿再接近他,梨人园内的宫女对他也是退避三舍,常常有宫女因为他的“调戏”而三天两头地接受着不同的责罚,可以说,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不会被人待见的。
穿过梨人园,是一所小小的四合院,夏黎殇推开了正对着四合院门口的一间房屋,里面的环境让她的脸又黑了几成。
看着渐浓的天色,她手握成拳,轻轻捶了捶额头,“我睡哪里?”
“睡在我床边啊,这还要问吗?奶娘都是这么睡的,对了,本皇子刚刚和宫女们玩得满身是汗,要洗澡,还要洗香香的花瓣澡,你赶快去准备准备,要蔷薇花瓣,新鲜摘的,还有吃的,本皇子饿了,要喝鸡汤,要清谈一点的,奶娘总是做浓汤,都喝腻了,你给换个口味。”
“用不用在你去蹲茅坑的时候,我拿着手纸在门外等着?等你拉完了我再说,来,小乖乖,把你的小臭屁屁撅起来,奶娘帮你擦擦,啊?”
“你……”墨皇少涨红了脸,“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不要脸,不知羞啊。”
夏黎殇转身取了一截晾衣用的竹竿,伸手一挥,在墨皇少的小腿上就是一棍。
“你也知道什么叫要脸啊,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把你那狗窝给我整干净了。”
“你……”
“我忍耐度有限,同样的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屁股开花。”
“你敢,我可是皇子……”
夏黎殇没等墨皇少说完话,提起竹竿又是一棍打在他的臀上,“还想试试吗?还不快去?”
墨皇少冷看了夏黎殇一会,努努嘴搓着屁股进了屋内,直直杵在门内边旁,“我不会,一直都是奶娘收拾的,我不会,反正就是不会。”
“你一开始也不会喝粥吃饭,难不成你现在还在喝着奶长个子吗?”
“你……”墨皇少又一次涨红了脸,撅着嘴巴,一脸委屈地开始收拾起来。
夏黎殇叹了一口气,将竹竿一扔,转身坐在了门口的阶梯上,心乱如麻。
这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好了。她一定是被人敲的那一棍敲得太重了,所以现在还睡在医院,做着这样一个梦……
想着,她当真就睡着了。
墨皇少收拾完房间,出来看到她靠着门口的柱子睡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自个的屁股,又转身回房拿了一件衣裳为她披上。
本来想着多了一个陪他玩的人,不想自己竟落了这样一个局势,捂着已经咕咕叫了半天的肚子,他低念了句,“怎么办?鸡可是活的啊。”
又看了看夏黎殇和地一边的竹竿,他又碎念了一句,“皇叔怎么娶了一个这么凶的女人,凶死了。”然后就揉着自个的屁股一颠一颠地向厨房走去。
夏黎殇本来睡得挺香,无奈厨房内传出的乒乒乓乓的声响让她几度皱眉后还是睁开了双眼,她快速走去厨房推开了门。
墨皇少正跪趴在灶前生着火,头发很是凌乱,脸上和白色衣服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炭灰渍。看到夏黎殇,他死死地绷直了身子。
开门后,夏黎殇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灶台上的鸡,鸡皮被扯得东烂一块,西烂一块的,像是没烫过热水就被人硬生生拔掉一样,鸡身上远不远地还立着三五根鸡毛,活像只被热水烫掉皮的箭猪,向外劈叉的两只鸡脚上还穿着一层厚厚的黄衣,脖颈也没见放血的痕迹,而且肚没开,屁股没去。
她冷眼扫向墨皇少,他的脸上衣裳上也都粘了鸡毛。看到夏黎殇神色不对,他委屈道,“我饿了,头一回杀鸡,我掐它脖子好半天它才死掉的,手都被抓伤了,你就别再凶我了,从喝奶到喝粥也是要时间的。”
“毛没拔干净。”
墨皇少转身,想都没想就徒手从灶台上连盘带鸡端了出来,一时也忘了正冒着烟的东西是否是烫手的了,“我……再拔拔?”
夏黎殇双手环胸站在门口,而墨皇少是仔仔细细地在拔着毛,一边拔就一边在滴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如果他够胆量,他一定把这只鸡给生吃了,也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紧张得他的手一直在哆嗦个不停。
见毛拔得差不多了,夏黎殇走了过去,取过他手上的鸡甩在砧板上,一刀下去去了头,又一刀去了屁股,最后连那双没整过的脚也去了,开膛破肚去了内脏后连剁了三十来刀,一堆白白的鸡块就停在了砧板上,最后一用力,刀尖扎进砧板,直直立在了鸡块边上。
“听话,不然这就是你的下场,煮了它。”
墨皇少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堆还热热的白白的鸡块,半响,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不知怎么的,他竟没了胃口,也不觉得饿了。
待墨皇少端得鸡汤出来已是三更天,他给夏黎殇盛了一碗,自己胡乱抓起袖子乱擦了一通脸,也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夏黎殇的反应。
夏黎殇只喝一口就放下了汤匙,看得墨皇少又出了一层冷汗,他原本拿着汤匙准备吃喝来的,见此情况,他只好放了下来,又吞了吞口水。
“怎么啦?”他小心问道。
夏黎殇抬眼,“没什么,这些,你都要吃喝干净。”
“我……我能分几顿吃吗?”
“随你,但要是被我发现你浪费了,那我就再去宰一只,让你带毛生吃了它。”
墨皇少喉结上下嚅动着,他想到刚刚杀鸡时的情景,又想着夏黎殇逼他带毛生吞的情景,胃就开始翻江倒海,唾沫就忍不住往外溢。
他端起碗,一口气就喝了一碗,汤水咸得发苦,喝得他冷战连连,他暗庆,自己才放了五碗水。心想,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一次死个干净,就死硬着连汤带渣都收拾进了肚里,而后又强硬的灌了几口开水。
在夏黎殇留在梨人园的大半个月里,墨皇少的改变着实地让梨人园内的宫女们吃惊不已,之前一个活脱脱的地痞流氓形象,现如今走到哪都是一个翩翩公子。
只是自上回一事后,鸡汤这一道菜算是彻底从墨皇少的食谱上搁了浅,甚至是谈鸡色变。
这一天,夏黎殇如往,翻阅着兵书,墨皇少见她一手托腮,手中兵书从早至午也没见翻过一页,自个端了杯茶,也坐到了她面前。
“小奶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先喝杯茶吧。”
夏黎殇看茶,茶水浅绿见底,一拿,冷的。
“这茶怎么是冷的?”
“不是吧,虽然说山里红是贡茶,一年也难得见上几回,但婶婶可是盛夏山庄的人啊,难道也没见闻过?再说了,山里红是皇叔最爱喝的茶,西南府一年四季从不缺的,你不会不知道这茶是用冰凉的泉水冲泡的吧。当然,我这里弄不到泉水,用的是井水,不过还是能泡出几分成色的。”
夏黎殇喝了几口,茶水甘甜可口,喝后喉间还有一股凉意,那个人,原来一直都在迁就着她吧,一别也快一个月了,他应该也准备出发了吧。
皇上当真想得出来,让墨懿轩带兵,让她去解决粮草的难题,不知道上官忆南那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虎头彪有没有把东西送到。
“还要再来一杯吗?”
夏黎殇看他,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一个人过,很辛苦吧。”
“说什么呢,我过得好着呢,吃穿住用自在,还不用整天都听人唠叨。”
夏黎殇站了起来,从墙上取下一把有些老旧却擦拭得干净发亮的弓,又取了弓旁兽皮袋上的一支箭,推开窗,就向四合院内一个自制的箭靶射了过去,箭直直地钉在靶心上。
这是她不经意间发现的,此后每晚她都习惯了偷偷窥视一阵。
墨皇少手握成拳,停放在窗边上,和夏黎殇并排站着,定定地看着那只箭,还有这所久经风吹雨打又从没翻修过的四合院,有些红了眼。
“想哭啊。”夏黎殇有些调皮问着。
“我才没有。”
“收起眼泪去长点志气,你每晚都选在夜深人静,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坚持定时定点地去练射箭和点灯奋读,不就是想有那么一天,让所有人都看的起你吗?”
“都说了没有。”沉默了一会,墨皇少开了口,“长这么大,我见过父皇三次,这把弓是我八岁的时候他送我的,那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我见他的最后一次,我甚至记不清楚他的容貌。是奶娘一手把我带大,无论是谁欺我笑我,她总把我藏在她身后,我最亲的人只剩她了。”
“那你娘呢?”
“我娘亲原本是个宫女,如果我生来是个女孩,兴许我娘还能留在宫中与我一起,可惜了我是个男的,还是长子,皇后眼中自然容不得这粒沙子。是皇上念娘亲生我有功,故才留了她一命,只是谴她出了皇城。这些都是奶娘后来告诉我的,我夜夜苦练,不是想博得父皇的怜爱和重视,只为有一天能有能力去寻我娘亲,保护好她。”
“想学吗?我教你。”
“你愿意教我?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讨厌你了。”
“要不你怎么事事都看我不顺眼,净把我当个下人使唤。”
夏黎殇眼一瞪,“去把你的衣服洗了,再去把午饭给做了。”
墨皇少撇撇嘴,又不敢违背夏黎殇的命令,边走边嘀咕着,“就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好心。”
“你说什么?”
“我说我马上去做,马上。”墨皇少说完一溜烟地就不见了踪影。
夏黎殇抿唇一笑,在墨皇少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又似乎看到了一些墨懿轩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