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果我母亲不是凡人,也是有权有势的仙,你还会抛弃她吗?”寒御还记得当年问龙熙的这个问题。龙熙当年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没有,从来没有。”可是母亲终究不是天界那些人口中有权有势的仙。
自从寒御见了龙熙之后,夜来一直没有见到他。遂明木的花早已沉睡,象征着夜晚的来临。雪停了,星月连珠草被霜带雪,却依旧星光闪耀,随风摇曳,一直绵延到大逆河边。空气清冷,带着白玉寒梅独有的冷香,和寒御身上的梅香相同却又不同,夜来能很清楚的分辨出。她捧起双手,呼了口气,搓了搓。鼻子冻得有些红,显得很俏皮。循着寒御的梅香,一路走到大逆河边。看到身穿墨色绣暗金龙纹袍子的寒御立在大逆河边,面前是平静无波的大逆河,身后是连绵一整片的星月连珠草,如此一副美景,可夜来眼里却只有一个寒御。
听到夜来的脚步声,寒御回首,对着夜来伸手,星月失色。
夜色也难掩寒御的落寞。他握着夜来的手,依旧安静地看着大逆河,没有说话。手里传来夜来的温度,其实有些凉,但是让寒御觉得心安。他将夜来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手怎么这么凉。”
靠在寒御怀里,原本清淡的梅香变得浓了些,夜来鼻尖在他胸前来回地蹭了蹭,声音闷闷地,带着笑意:“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吗?”她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河边,整个天地之间所有一切都成了背景,就只有他一个人,是那样的孤寂,让她觉得心酸。她只想让他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她整个脸都被寒御藏在怀里,感觉到寒御摇了摇头,她继续说:“是味道,你的味道。我跟着味道找来了,我是不是太厉害了?”
“嗯,的确。我听说,天界有位叫杨戬的真君,养了只鼻子奇灵的犬。当时听到还觉得羡慕,现在想想觉得也没什么,我养的这只比真君那只,鼻子灵多了。”寒御打趣道。
夜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在寻思看来寒御还养了狗,自己对他的了解不是很够,才发现寒御是在说她是狗。真是过分。于是她一本正经道:“彼时听闻云疆之主,魔族之君是无比的正直,简直就是公平的化身,今日才知,传言什么的都是不能信的啊!”
“你都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寒御轻笑,“难道传言不都是说我冷血无情?”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意思都差不多。”她被寒御锁在怀里,以至于寒御看不见她手上的动作。过膝的星月连珠草上挤压着冰雪,夜来轻轻就能握上一把,她使劲捏了捏,蓬松的冰雪被捏实了握在手里。她动了动,调整姿势,寒御以为她是闷着了,刚松开,就感到脖子上冰冷,一把雪被从领口处塞了进去。而怀里的人奸计得逞后,立马跳到三步开外,透亮的眼睛笑的像两湾月牙。
“谁让你说我是狗的,哈哈。”夜来笑的开心。
“过来。”寒御像唤小狗般对夜来招了招手,同时也握了一把雪。
夜来以为他是要报复她,一脸严肃,宁死不屈地摇了摇头。寒御宠溺地笑着看着她,手指微勾,夜来便像风一样飘到寒御的身边,裙角飞扬,她脚边的星月连珠草像水面上的浪花,纷纷后退。夜来连忙拽着自己的衣领,以防寒御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谁知寒御早就扔掉手里的雪,只是用双手护在夜来的耳朵上,低头温柔地问她:“冷不冷?耳朵都冻红了。”
“啊?”夜来傻愣愣地看着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就是试试雪的温度,看把你吓的。”看着她忽闪忽闪地眼睛,带着诧异的神色,寒御觉得心动。重新把她揉进自己怀里护得严严实实,低头轻轻吻着她的发顶。
“我还以为……”夜来惊魂未定。
“以为我也要把雪放到你脖子上?那么凉,我可舍不得。”
寒御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听得夜来心里风起云涌。夜来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就像她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怀抱可以带给她如此的温暖,好像很意外,但又顺理成章。她和寒御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每次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心安。看到他落寞的身影,她会想让他开心,不想让他愁眉不展。也想跟他唱反调,看他着急的样子。如果这是喜欢的话,夜来想,她可能真的喜欢上眼前这位魔君。
“是不是有点太突然?”夜来有些出神地想着,却念出了声。“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喜欢了?”
“嗯?”
“寒御,”夜来从寒御怀里露出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望着他,声音却有些含糊,“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绿麒希望她活得开心就好,对她的教育也都是随性而为。所以夜来从来不是能藏住心思的人,有什么说什么,坦坦荡荡。
“嗯。”寒御点点头,把她搂的更紧,“我知道。”
“啊?”夜来心想:我刚刚才想明白的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似乎看穿了夜来的心思,寒御问道:“假设有别的男子牵你的手,或者这样抱着你,你会怎样反应?当然,我是不可能让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反应?当然是一拳打飞,还能有什么反应?”夜来右手握拳,一脸愤恨地对着拳头吹了口气。
寒御将她举起的拳头放下,握在手里,对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我记得我第一次牵你的手,你并没有把我打飞。还有现在,”现在,夜来正温顺地窝在寒御的怀里,“这难道不是喜欢?何况,你是我未婚的妻子,你不喜欢我,想喜欢谁?”
其实,当初在南耀国说要娶夜来时,寒御心里也没底。尽管婚姻是父母之命,但是他知道夜来的性子从来都是不受拘束,他很怕她不愿意。如果那样,他是绝对舍不得她不愿意的。可是没想到,她去找她父皇闹了闹,却也没反对,寒御的心里异常欢喜。再后来,慢慢和她接触,慢慢让她习惯自己,慢慢喜欢自己,寒御一步一步走得慢,但是稳妥。直到那天,在天界的地牢里,看到夜来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已神志不清,但睁眼看到是寒御,虚弱地换了他一声,手便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一直未松开。他看到了她对他的依赖。如今听到她这么说,寒御的心里早已欣喜若狂。只是……
“为什么只是有点喜欢?”寒御挑眉,“我觉得我更喜欢听到‘很喜欢’,‘非常喜欢’或者‘最喜欢’这样的字眼。”
“魔君,你的高冷呢?”
“我不够高吗?”高冷的魔君故意用下巴在夜来的发顶上来回摩擦。
“够。”夜来点头。
“雪菁山不够冷?”
雪菁山积雪万年不化,当然够冷。夜来继续点头。
“回去吧,有客人来了。”寒御捏了捏夜来的脸,眼里全是宠溺。
来的客人是白落仙君和西奎仙君。
夜来立在门柱的阴影里,听到屋里月怜的呜咽声,没有进门的勇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平复内心翻涌的悲痛。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很难过,可是,为了怕她难过,他们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绿麒,也不敢流露出一丝悲伤,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她自己也不想去想起当时绿麒为了救她把她推走时的眼神。如果今天不是白落来了,也许月怜还在忍着。哭吧,哭出来也好。可是月怜轻弱的呜咽声一声一声传来,仿佛有千斤重,每一下都狠狠地砸在夜来心上,疼到她无法挪动脚步。
梅香似有似无,带着安定的气息,寒御就这样站到夜来的身边,微凉的手将夜来紧握成拳的手打开,转而十指相扣。他的手一直都微微凉,可是却总能给夜来带来暖心的力量。
“二师父,西奎仙君,你们是想去看望师父吧?”夜来带着微笑,对白落和西奎说。只有扣着她手的寒御才能感到她此刻的轻颤。站在清游身边的月怜,乘着夜来不注意,偷偷擦了擦眼角,过来想给她倒杯茶,她对月怜罢了罢手,拉着月怜,“他在青雀崖,让月怜领你们去。可好?”
白落想像平常一样拉夜来的手,可夜来却后退了一步,松开寒御的手,对白落和西奎行礼,谢道:“二师父,西奎仙君,夜来谢过二位。”夜来醒来后,便听月怜说了这两位在天界时,对她的信任和保护。
“来来,你可还好?”白落却愣住了,着急地问道。夜来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称呼过他二师父,也从未当面叫过绿麒一声师父。他抬手想去摸一摸夜来的额头,可刚对着夜来伸手,便被寒御挡回来。
白落这才看到夜来身边的寒御,冷着脸对着他拱手道:“魔君有礼。”
寒御皱了皱眉,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场面有些尴尬,西奎仙君打着哈哈说了几句雪菁山景色不错,梅花开得真好,还见到了远古的星月连珠草,这一趟来的真值,如此云云。
“月怜,你带两位仙君去看望师父,我就不去了。”夜来推着月怜,白落和西奎向外走,“顺便跟师父说,他把我一个人扔在无望虚泽,太不耿直了。我很生气。他要是不回来了,我就一辈子不去见他。”
“公主,仙君他……”月怜哽咽,“他魂飞魄散,回不来了。”
“他会回来的。”夜来的声音极轻,却无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