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茫茫。
无边无际的戈壁上,狂风肆虐,飞沙走砾,呼啸而过。砂石被风卷起,砸在脸上生疼。可夜来浑不在意。比起富庶华丽但虚假的天宫,夜来显然对这片被天族遗弃的土地更有兴趣,她在夜色中,肆意欣赏这片土地狂放的美。
这里是天之极东,当年天魔大战的遗址。
不像云疆和凡界有遂明木照明,天之极东只有纯粹的黑夜。自从太阳被锁,这片被遗弃的土地上从未有过光明。
回天界应该往西,回凡界应该往南走。可夜来从来分不清方向,也不着急回去,只是在黑夜里沿着一个方向随意地走。咆哮的风声,嶙峋的怪石,使得这片没有生灵的土地诡异又神秘。
远处的山巅有五彩的光,明媚耀眼,却不如星光那般闪亮。缓缓升起,像是有人在托着,费力举到半空中,星光又迅速坠下,消失不见。如此,周而复始。
空旷的天之极东,突然升起的星光,显得萧索孤寂。夜来循着光的方向走到了星光升起的山巅。周围是法术幻化的白色幽光,迎风而立的白衣男子,微微仰起头,双手缓缓托起星光闪耀的星子,流光溢彩,星云浮动。星子随着他的施加的仙术越升越高,可星光却越来越黯淡。男子的仙术不能将星子缀在天幕之上,他撑到极限之后,星子迅速下坠。他看到脚边的星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需要帮忙吗?”夜来看到他又重新捏起仙诀,轻声试探地问了一句。夜来看到他侧脸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看到他应声转过来的脸时,夜来有些心惊,眼前的男子和寒御竟有八分相似,除了眼眸和下巴外,几乎一模一样。寒御的眼是纯正的黑色,而他,眼眸是清澈透亮的琥珀色。寒御的下巴线条刚毅,给人冷峻之感,尤其是他抿着唇,透着不悦时。眼前之人,明显温和许多。
他回头看见夜来,透出探究的眼神,嘴角勾出淡笑:“我的结界对你无用?”眼前的女子穿过了他在虚云山设的结界而他却浑然不知,这是数万年来头一遭。
“什么结界?”夜来不解,她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障碍。“你是想把这块石头挂在天上吗?需要我帮忙吗?”
龙逸听了,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自从他仙去之后,再也没人能在夜空中缀上星星。数万年来,龙逸一直在尝试,可终究是不能。暗夜,从来只属于他。映着幻化出的光,龙逸看着眼前的女子一直盯着他脚边的星子,充满好奇的眼,闪着透亮的光彩。他对着她,笑着说:“你随意。”说完,往旁边挪了挪。
夜来在他身上看见了寒御的影子,可是他不是寒御,夜来一眼便知,因为寒御从来不会把笑容一直挂在嘴边。这样的笑,看似温和,实则孤高,透着距离感。她见他往旁边站了站,便走过去,默默施展法术,双手托起星子。在她触碰到星子的一瞬间,顿时,星光四溢,无比耀眼,光芒是在龙逸手中时的数十倍。像是本能,夜来捧着星子,以极快的速度,回旋翻转。只见一道星光拔地而起,自山巅和天幕之间,泼墨的浓黑似被一条闪着钻石光亮的天河划开,转眼间,一枚璀璨闪亮绚丽多彩的星子便稳稳当当的停在天幕之中,熠熠生辉。
“怎么样?”夜来停在龙逸面前,他正望着那颗星子出神。她拍了拍手,有些期待地问他。“好像没那么难?”她本以为凭她三脚猫的仙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看他反反复复试了那么多次,她就是纯粹想帮帮他。谁知道,这么容易。
“这是夜神留下来的最后一粒星辰。”龙逸笑的温和,眼里闪着感动,声音特别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试了数万年。没有成功。”他自嘲地笑了笑:“可你成功了。除了他,你是第二个能如此轻易缀星之人。”
夜来看着他的眼里分明闪着泪花,以为是自己打击到他了。也是,自己这仙术修得这样烂都能做到,而他一看就是上仙的修为,却试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功,是够难过的。夜来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吃惊道:“最后一粒?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把它挂上去了,怎么拿下来啊?我不会。”
龙逸很快便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他从来不是会情绪外露的人。今晚是怎么了?
“无妨,它本该属于夜空。”龙逸抬头,看了眼那颗星便对夜来说:“在下龙逸,敢问姑娘芳名?”
“龙逸?”姓龙?夜来觉得有些无奈,那眼前这位一定是天界的皇族。而且这个名字耳熟,寒御以前就叫龙逸,后来他母亲给他改名为寒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样的两个字。但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如此之多,她也没在意。“我姓苏,名夜来。”
“苏夜来?”龙逸轻轻地念道。他的微笑,如暖风般轻柔。“听到我的名字,苏姑娘似乎很无奈?”
“与你无关,”夜来也笑着说,“我就是被一位姓龙的公主追到这里,所以,再听到‘龙’这个姓氏倒真有些怕了。”
龙逸依旧微笑,却没有说话。如果可以,他是天上地下最不愿意姓龙的人。
“不过,龙公子温和有礼,与天宫的那位完全不同。”夜来真诚道。
“叫我龙逸。”
“好,龙逸。”
夜来和龙逸相伴而行,身后云雾缭绕的山峦渐行渐远。天幕上,一颗星子,孤寂而美丽。飞沙走石,依旧是天之极东这片土地上最狂妄的存在,刮得夜来的步子有些踉跄。这些乱飞的砂石对龙逸不造成任何影响,可是夜来道行不够,看着她踉跄的步子,龙逸细心地走到她的前面,撑起一道屏障,为她挡住了风沙。看看,同样姓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夜来回头,看着夜幕下越来越模糊的山巅,惊觉道:“那是虚云山?”
“自然。”龙逸微笑如春风,他回头看着夜来有一瞬出神,“逆水出于天之极东,极东之北,有山虚云;虚云之上,有神名来……这么巧,苏姑娘也叫夜来。如果夜来不是女子,我当真就要以为是他回来了。”
“他是谁?”
龙逸尚未来得及回答,一位手握长剑的士兵便跪在他的面前。
“王,”士兵恭敬道,“属下有事禀告。”
看出他的迟疑,龙逸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有生人进入天之极东,”士兵用眼角余光瞄了眼夜来,“随后,便有天界士兵持天后令,要捉拿打伤龙冰公主的罪人,已被我等挡在边境。”
龙逸脸上的笑意变得极淡,随之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天之极东并非禁地,但凡生人进入,如无恶意,不必阻拦。不过,天后的人,即便是天后本尊,亦不许踏进一步。”龙逸绕过跪在地上的士兵,示意夜来往前走,声音淡淡地飘过来,夹杂着风声,原本温润的声音也显得阴冷,温润的笑容变得诡异:“回去告诉他们,要么滚,要么死。”
夜来看着他的孤傲背影有些愣神。原来,他就是那些仙婢口中的天东王。天帝长子,却最不得宠,只因为有个凡人的母亲。原来,始终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他,温暖下掩藏的满是凄凉。夜来不自主的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外表冰冷,内心却温暖柔软的云疆之主,寒御。他的父亲也因为他的母亲是凡人而抛弃了他们母子。对了,寒御的生父也是天界的皇子,却不知是哪位皇子。天界的情况,绿麒向来不关心,夜来自然而然也不关注。更不可能知道天帝的哪位皇子曾经去凡界有过一段风流史这样的八卦。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位。因为寒御的父亲听说很得宠。长子?那这位算起来应该是寒御的伯父?
夜来有些佩服自己,这样混乱的人物关系她都理得清。
“你打伤了龙冰?”龙逸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夜来。
“我倒是想。”夜来看着龙逸戏谑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了,“奈何她身边跟着电母,我打不过。但你好像很遗憾?”
“这么明显?”
“嗯。天东王。”夜来一本正经。
“龙逸。”
“嗯。龙逸。”夜来依旧一本正经,“我想我得告辞了,我在这里,依照天庭那位公主的性子,指不定还得闹点事。”
龙逸微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